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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阿罗和沈湘去镇上卖了绣品。
沈湘一兜子兰花帕子,一共得了一百八十文。阿罗只递给绣坊老板娘一块海碗大的绢面,对方却如获至宝的双手捧住,反复观看,嘴里发出啧啧的感叹声。
阿罗领到两个十两的银锭子,随手揣进挎着的竹篮里,盖上深蓝色的粗布,和沈湘快步离开。
她们没有立即回去,而是绕到北部住宅区,七拐八拐,拐到僻静的后巷,敲响一家大院的后门。
沈湘并未跟上,她守在巷子口。
阿罗曲起食指,突出的指节扣在门板上,两声急促,两声间隔稍长,最后从篮子里掏出一块打磨光滑的石头,笃笃地在门板上敲了两下。
不多时,就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拉开院门,将阿罗迎进后院。
阿罗没有多余的废话,从篮子里摸出一个小木匣,递给女子:“一共四十瓶,每瓶五粒,每五瓶一行,一行一种香气,你可打开来闻闻。”
女子似是对阿罗十分放心,连木匣都没打开,遑论打开瓶子闻嗅,她从袖袋里抽出一张银票,递到阿罗手上:“那些贵人都嚷着要你多制一些,拼命往上抬价呢,一次四十瓶,太少了些。”
阿罗肃着脸摇了摇头:“一粒就足够用一个月,一瓶就是五个月的量,只她们自己骄矜,非要用几天就换,怪得了谁?”
“人愿意做这有钱的冤大头,你还不给人机会了?”女人笑罢,正色道,“近日好几个脂粉铺子仿制你的生香丸,虽不及你的味道沁鼻,香味持久,却是吸走了咱们一部分客源。”
“不必去管,这一瓶生香丸就够你赚回千两暴利,知足常乐。”
“我知足啊,我就是看不惯别人拿偷来的东西打自己的招牌。”
阿罗无所谓道:“做完这一单,今后我就不做生香丸了,既有人仿了,就不稀奇了。你把这批脱手出去,暂时找个地方避一阵子。”
“那你呢?”女子问。
阿罗一直绷着的脸,忽地浮现一丝笑纹:“我下个月就成亲了。”
女子愣了愣,随即笑开来:“难怪你不想做了,怎的,不请我喝杯喜酒?”
“我不希望我现在的生活,和以前的人扯上太多关系。”
“好吧。”女子耸了耸肩,“你既做了决定,那我一个人回京了,能不能斗死那对狗男女,且等着我的消息吧。”
阿罗眸中闪过一抹忧色,终是没劝她,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女子捧着小木匣,扭着腰肢往屋里走,推开门,临进门前又回头提醒道:“你如今落脚的东溪村,其实是不错的选择,往后和你的相公好生过日子,若有需要,就托你的新家人替你到镇上跑几趟,仁心堂里那般杂碎,可是没有半点仁心的。”
“我知道。”
女子进屋,把门关上。阿罗没有久留,匆匆提着竹篮离开院子。
沈湘只说她每次来这边都神神秘秘的,却从不追问她来干什么,来见什么人,她一向将分寸拿捏得十分到位,这是阿罗喜欢她的原因。
这些事不是不能说,只是说了没多大意思,徒增伤感。
阿罗挽着她的胳膊,最后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小巷子,拐入宽敞的主道:“不来了,以后都不会来了。”
沈湘很想问为什么,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卷回肚子里,拉着阿罗快步往糕点店里走。
她们走着去,走着回。一去一回花了整整四个时辰,回到家太阳已经偏西。
沈淮和沈江沈河坐在牛棚旁,给犁头套绳索。
阿罗和沈湘放下竹篮,就去屋后看小牛犊。
沈淮掀眼瞧了瞧她们,问道:“去这么久?”
阿罗蹲在木栏外,伸手摸了摸小牛犊略硬的皮毛,嘴角翘起愉悦的弧度。
沈湘也蹲下来,轻轻抓起小牛犊的尾巴左右甩了甩:“我们在镇上吃好吃的了,吃完才回来的。”
沈江瞥了眼若无其事的三弟,还是决定不替他隐瞒:“阿罗啊。”
“嗯?”阿罗转头看他,眼神询问。
“阿淮肩上有些旧伤,你得空了帮他瞧瞧吧。”
“我现在就有空。”在看病治伤这件事上,阿罗很少扭捏。
即便那个病人是她的未婚夫。
即便那个未婚夫,第一次见面就看过她的胸脯……
阿罗俏脸一红,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襟。
沈江沈河见自家弟弟还跟没事人一样杵在这里,强横地把他挤开:“还不快去!明天就要下地,你想拖到什么时候?”
沈淮颇有些无奈:“大哥二哥,我真的没事。”
“叫你去就去,老爷们推三阻四像什么样子?”沈湘激他。
阿罗站起来,拍掉掌心的细灰:“我先去洗手。”
沈淮挠了挠下巴,在兄长和妹妹揶揄的目光里绕到前院。
阿罗蹲在水缸边洗手,头上笼下一片熟悉的阴影,头也不回便问:“是什么伤?”
“箭伤,还有刀伤,刚好伤在一处了。”
“现在还疼吗?”
“阴雨天有点,冬天偶尔也会。”
“行。”阿罗倒了水,边往沈湘的房间走边说,“你先回房等着,我拿了药箱就过来。”
过来……他的房间?
沈淮一瞬怔忡,想想她也不是第一次进他房间,下个月初九一到,她就要搬到这屋和他睡一条炕,实在也没什么。
睡一条炕……
他推门进去,看到窗沿下收拾齐整的炕铺,忍不住想深了点。等阿罗提了药箱子过来,他还傻站在门口浮想联翩。
阿罗歪头喊他:“站在门口做什么?”
沈淮猛然从旖旎的幻想中抽离,神色略有些不自在,率先进屋。
阿罗紧随其后,将药箱摆上炕,让他在炕沿坐下,扬了扬下巴,柔声下了指令:“脱衣服。”
沈淮二话不说把上衣脱了。
伤在左肩,箭伤明显是一箭贯穿,前后都有孔痕,刀伤险擦着脖子拉到肩后,这一刀砍得极深,未愈合前确实深入到箭羽穿刺过的孔洞里。
“两处伤前后间隔多久受的?”
“箭才射中,大刀就砍下来了。”沈淮从容道。
阿罗却不怎么从容,她行医治病以来,鲜少见过这样的伤痕,光是看着愈合的疤痕,就能想见受伤时是怎样的触目惊心。
她抬手,轻轻按在他肩头微微凸起的疤痕上:“疼吗?”
沈淮摇头,他不疼,只是有点痒。被她触碰的地方,又麻又痒。
“你底子很好。”阿罗沿着那条疤,缓缓移动手指,停在疤痕的末端,稍微使劲按了按,“你受伤之后,没有立即妥善处理伤口,而是强撑着用左手发力,换了寻常人,左边胳膊估计就废掉了,你能在那种恶劣的条件下愈合成这样,已经十分不容易。到底还是伤了经脉,平时还好,感觉不明显,天气转冷就会麻丝丝的疼。”
“没错。”
“其实和沈二伯当年的腿伤有些类似,只是你的肩膀没有失去知觉,我当时给他配了外用的药酒,也抓了几副内服的草药,还辅之以针灸,以你目前情况,只需每日睡前用药酒充分按捏,坚持半个月左右,今年冬天应该就能睡安稳了。”
沈淮了然点头,想了想问道:“如是冬天膝盖肿痛,用你这药酒可行吗?”
“不一定,要看具体是由什么引起的病症。”阿罗打开药箱,从针套里取出一根银针,找准位置,专注地下针。
沈淮亲眼看着针尖刺入自己的皮肤,初时没有感觉,等阿罗捏住针尾轻轻旋转时,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紧紧地皱起眉头。
阿罗另取出一根银针,找到另一处穴位,再下一针,俄而捏住针尾旋转,眼睛没放过沈淮的每一丝表情。
这回他反应平常,阿罗还是确认了一遍:“第二针疼吗?”
“不疼。”
“那就好。”阿罗拔出银针,拿火折子点了支蜡烛,先用细绢布仔细擦拭两根用过的银针,再将针尖放到火焰上炙烤,不多时,又拿细绢布仔细擦拭干净,才将银针收回针套。
“既然不疼,就说明用药酒揉捏完全能应付。”阿罗边说,边蹲下身,伸手就要撩起他的裤脚。
沈淮下意识往后一缩,不让她碰:“这是作甚?”
“你不是冬天膝盖肿痛吗?我给你瞧瞧。”
“不是我。”沈淮哭笑不得。
阿罗点了下头,站起来收拾药箱:“那药酒性温和,不会引发旁的副症,你的朋友如果不方便露面,你大可以让他试试,如有效是好事一件,如无效也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不是不方便露面,只是他时间太紧,只能在省城停留一夜。”
“你想给他送去?”阿罗猜测。
沈淮说是,并问:“药酒何时能泡好?”
阿罗合上药箱:“无需另泡,之前给沈二伯泡下半缸,他一个人用不完,而且这一缸药酒泡到现在快两年了,药效更足些。你且去寻一个小酒坛,给你朋友装上一坛便足够用了,如果他是个爱酒的,一定提醒他内服剧毒,只可外用。”
“那爷爷喝的——”他在家里,只见过一种药酒。
“沈三爷是听话的,况且有我在身边守着,他没机会多喝,你那位朋友,如果自制力不是十分强大,那还是我的法子管用。”
想想那人的德行,沈淮将实话实说的打算抛诸脑后。
“对了。”阿罗背着药箱走到门边,又回头交代,“每个人用药酒按捏的时长不一,每次沾湿手指,一寸一寸沿着伤处按揉,酒液干了再重新沾取,直到感觉按揉的地方由内至外开始发热,就可停下。”
沈淮认真记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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