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狗游戏

　　尹知韶和李跃小时候经常睡在同一张床上。

　　李跃的妈妈是小有名气的策展人，同时在推动公益项目，所以在教会李跃必要的生存技能之后就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之中，经常出差。

　　尹知韶觉得他们母子的相处方式也很像野外的动物。

　　李跃的妈妈不像任何一个传统的母亲，首先不知李跃其父是谁，其次她对李跃独自生活非常放心，在尹知韶觉得李跃还非常小的时候，她就把重心转移回自己的事业上，而李跃丝毫没有被母子之间的聚少离多所影响。

　　因为尹知韶既和他一个学校，还是邻居，而且还不出差。

　　唯一过于担心李跃的是尹知韶的妈妈，所以有很多个夜晚，李跃在尹知韶家里度过。他来尹知韶这里过夜的时候，会抱一只海豚玩偶，像来旅游一样，极其兴奋。

　　这个阶段，尹知韶已经对李跃的出现很麻木了，他的人生有很多被动交际的时候，从幼儿园到小学，很多小孩主动要和尹知韶做朋友，因为他比别人更快得出答案，他在的小组总能得到奖励，跟着尹知韶有很多好处。

　　但是别的小孩也是有尊严的，他们希望尹知韶至少有些反应，但尹知韶没有。

　　而直到李跃已经坚定地认为小知是他此生最好的朋友时，尹知韶对他的态度看上去和对其他人都没有太大差别。

　　李跃抱着海豚玩偶躺在他身边时，尹知韶还有些抗拒，他想一个人睡觉，而不是睡前还要和李跃聊天。李跃却开心不已，他抱着自己的海豚玩偶，就要开启话题：“小知。”

　　夏天的水枕头里是一小片秘密的海域，微小的海浪随着每次翻身涌动，尹知韶听到李跃的枕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可见李跃的海域还没有进入夜幕。他闭着眼睛，耳边就是李跃活跃的吐气声，翻动时细细摩擦毯子的声音，还有他自以为隐秘靠近的声音。

　　尹知韶睁开眼睛，抓住李跃的海豚，翻身抱着背对他，说：“你不睡就不还你了。”

　　李跃细声细气地笑：“本来就是给你带的。”

　　李跃的海豚从一开始被带来带去，后来在尹知韶的床上成为常驻居民，再后来，尹知韶已经习惯李跃在他身边入睡了。

　　但是尹知韶长得很快，五年级之后他们再没一起睡过觉，可能在那个时候他们默认自己已经脱离了小孩的范畴，而只有小孩才会没事睡在一张床上。

　　初中的时候尹知韶在李跃隔壁班，他们每天上学放学都在一起。李跃的妈妈有时候一直在家，有时候出差很久，李跃过着一种当地中小学生都很羡慕的生活。

　　有一段时间，李跃跟着自己班上的男同学学抽烟，因为他在上课的时候去上厕所，撞见他们在男厕所里偷偷抽烟。抽烟的同学让李跃不要告诉老师，李跃非常仗义，一口答应。

　　同学见李跃这人能处，于是也礼尚往来，递一支烟给他试试。

　　李跃非常顺利地把烟吸了进去，又吐了出来。同学赞他很有天赋，又教他吸烟过肺，这一步李跃学得不太顺畅，同学说正常的，多练练就好了。

　　头几天，李跃“练练”的时间都在上午，他觉得同学熟练地从鼻子喷出烟雾的样子很酷，但是自己试了好几次也没学会。第四天，李跃在小区里一个隐秘的角落勤学苦练，被尹知韶抓了个正着。

　　尹知韶发现李跃学抽烟，没有多大愤怒，他只是很平常地走到李跃身后，问他在干什么。

　　李跃激灵了一下，还剩半截的烟掉到地上。尹知韶看着那半截烟，问：“还有吗？我也试试。”

　　李跃的心里浮现出尹知韶也躲在厕所里抽烟的景象，他熟练地点烟吐烟圈，顿时觉得非常怪异，立刻下意识摇头说没有。

　　李跃不知道自己抽烟看上去更怪，一个除了穿着初中校服哪里都像小学生的人躲在这里学抽烟，还咳得面红耳赤，李跃但凡有个爹，立刻就得挨打。

　　尹知韶也很想揍他，这种想法让他自己也很诧异。他不断在心里叩问自己：我不是他爸吧？他抽烟我也要管吗？我说想试试他为什么要摇头？

　　很神奇的是，尹知韶的面子竟然比李跃那虚无缥缈的父亲还要大，没等尹知韶说什么，李跃就飞快地把烟和打火机扔掉，再也不试了。

　　尹知韶不知道的是，李跃非常担心尹知韶和他一样好奇，他偷偷抽烟只是觉得新奇好玩，而对尹知韶抽烟的想象给他造成强烈的冲击，在他心里，尹知韶怎么样都不能干这种事情。

　　见李跃扔掉了烟，尹知韶没问为什么，也没再说要试试，只是问：“明天下课要等你吗？”

　　李跃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跃的狗在客厅文静地叫了一小声，把尹知韶叫醒了。

　　尹知韶睁开眼睛，李跃的头已经没在枕头上，他整个人逆时针转了九十度，头抵在尹知韶胸前，抱着被子酣睡。

　　空调很安静地运作，早课的闹钟还没有响，尹知韶刚醒来，大脑一片混沌。卧室的窗帘没有完全拉上，光透进来，在李跃的侧脸上照了闪亮的一道。

　　尹知韶也不起床，只是撑着头垂眼看他。

　　他有时候看李跃很不爽，有时候又看李跃很顺眼，李跃睡着的时候算是顺眼的，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不会干蠢事气他，也不会做一些毫无分寸感的行为，让尹知韶要反复告诉自己，李跃就是这样，没办法。

　　他捏了捏李跃的耳垂，不怕李跃被自己捏醒，也不用担心李跃多想，反正李跃对尹知韶比他还要像个男同，他也没担心过李跃是不是爱上自己。

　　客厅里的狗又小声叫了一声，尹知韶起身去客厅喂狗，狗见到他就开始摇尾巴，从客厅这边跟到那边，用鼻子嗅了嗅尹知韶，眼睛里满是信任。

　　尹知韶第一次摸了摸狗，终于发现这狗和小白唯一像的地方——这两只狗的毛都是表面上看着又硬又直又扎手，事实上摸着柔顺，像半夜自己偷偷用了护发素。

　　狗一边吃饭还要抽出空和尹知韶互动，忙得呜呜直叫。尹知韶拍了拍狗的头，起身去洗漱。

　　他一边刷牙一边看手机，在儿童夏季专用那一页里给李跃买了个水枕头。

　　卧室的闹钟只响了半秒，立刻就被李跃按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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