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

　　火焰无法对普色拉居民造成太大伤害，但乔的身体接触到火苗后很快变成了一群闪烁着的小颗粒，飘忽地向上空飞去，最后消失。原地只留下了特殊材质的衣物。
　　菲西把乔遗留下来的东西收好，用篮子装起来放在了一个不远处的小洞穴里。

　　热季已经来临，气温最高的那几天，天空驱走阴霾出现了透彻的蓝色，少有的晴朗让人不可抑制地愉快起来。
　　菲西仍然清晨出发，挂上布包，手里握着望远镜，一步一步向远方走去——在天黑之前，又会从远方一步一步走回来。
　　菲西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坐在门边生起火堆，沉默地吃下晚餐，等木柴被烧掉，就回屋子里睡觉。
　　到了白天她依然早起，带着布包和望远镜一起出去，在低矮的山丘和尖峭的峡谷间穿过，路过黑羽毛的鸟的领地，望一望幽深洞穴里的野兽，再沿着溪流寻找鱼的踪迹。
　　菲西慢慢意识到，自己是独自面对着这片荒芜大地的。
　　每一个普色拉的子民，都是这样的。
　　——在普色拉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菲西记得乔的问题。
　　贫瘠而饱受苦难的普色拉星球母亲，不能像白银之星一样让每个居民都带上笑容。而极端恶劣的生存环境也使他们身体变异，失去了哭泣的能力。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呢？菲西也不止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但是……也许是为了摘走满树的未成熟的恰到好处的果子，也许是为了听黑羽毛的鸟沙哑地鸣叫，也许是为了追着一只飞虫跑起来，也许是为了跟着水流一起曲折蜿蜒地绕向远方……
　　菲西并没有因为找不到答案而停下来过。

　　热季和冰期相互交替，集会依然按时举行，人们聚在一起后又散去，落进辽远而孤寂的大地里，渐行渐远。
　　后来有一次，菲西在集会上提问。
　　“大家知道白银之星吗？”
　　“知道。”说话的是个面生的矮胖老人，“提白银之星干什么呢？”
　　“除了白银之星，你知道还有曜日之星、极光之星、雾鸣之星吗？”
　　他顿了顿，嘿嘿笑起来:“逗你的，小姑娘。那些星星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嘛。过段时间，天黑了你自己去看，星星不都是一个颜色一个样子的”
　　“星星是天上的，是虚的，”他和蔼地笑着，“只有脚底下的地才是实的。”
　　“不过……”
　　老人沉沉地叹息，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又好像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爷爷没跟你讲过吧，他以前就嚷着要去外面看看，去白银之星，还有曜日、雾鸣——他一个也不想错过。”
　　“我们那时候还有个学校呢，就在这附近，白银曜日那些都是写到书上的，那么好，真的让人向往得不得了。每天上了课，我们就在那里争要去哪个星球，结果你爷爷厉害，一口气说他全都要去!哈哈!当时还真的是豪情万丈。”
　　菲西安静地听着，看见老人露出浅浅的笑。
　　“可是怎么去呢？不能去啊。”
　　“后来二小子也跟他老子一样，哪里都想去，就是不想在这里待着，小娃娃胆子大，有一次穿过废区跑到很远地方去了。我都是后来才听说的，你爷爷头一次那么生气，把他打得动都动不了，结果二小子拗得很，有一天又跑出了家，就没再回来了。”
　　“我跟你爷爷去找他，你爷爷眼睛都红啦，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难过的，走过废区那边，到处翻到处找，最后——就找到你啦。”
　　老人说着说着抹了抹眼睛:“星星当然好，这里当然也不差。”
　　“小姑娘你也别介意，我人这个样子也没几天好活了，就喜欢说些乱七八糟的，有些东西不讲给小人听，就真的跟着一起吃到黑鸟肚子里去咯!”
　　“人总要有点念想，你要是真的想，就往废区那边去摸索，总会有点收获，要是没那么想，就好好地过你的日子，愿意的话，就来我们每个人这里做一次客!你也总能看到些不一样的风景。”
　　老人说累了，就喝着水沉默下去，洛林夫人接下话头:“阿伯说得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洛林夫人轻轻吐出一口烟雾，也笑起来。

　　去追逐白银之星吗？
　　——爷爷也是像乔一样，怀念着“白银之星”的吧。
　　菲西孤独地面对着荒原，大地白灰一片，风声沉重又平和，带着低语从远处不辞疲倦地吹过来。
　　菲西握住了望远镜，去寻找她的山丘。
　　她想要看一看那颗白银之星。

　　远远地看一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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