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虚假［无限］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从半空斜斜地打下来，在门口沙发椅跟前落下，白晃晃的，昭示着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沙发上蜷缩着的少女脸色苍白，眼角还有着泪痕。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了声响，一片寂静中，她呆滞的目光落在地面的那束光上，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她伸出细白的手，触碰到了那丝光，娇嫩淡粉的指尖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她渐渐回神，环顾了一番自己从小到大住着的房间，明明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却仿佛一切早已变样。

　　她愣愣地站了会儿，然后走到窗户前，双手拉开了窗帘，白晃晃的日光瞬间笼罩到她全身，冲破房间内死寂的黑暗。
　　她看了会儿寂静的小区和蓝蓝的天空，走到衣柜前拿衣服、然后进浴室梳洗。

　　十五分钟后，夏书听已经换了一身黑白配的直筒裤和短袖出来了。长长的头发被她用皮筋绑起，高高的马尾辫垂在后背，晨光下，她肤色白皙，漆黑的瞳孔有着细碎的光芒。
　　她走到门口，细细地听了一番房间外面的声响。
　　很安静，安静到她只听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她拖住沙发椅边缘移开，然后把书桌、矮几一个个移开，花费了好几分钟，门边终于清空。
　　她深吸一口气，一手按住锁钮、一手握住门把。
　　“咔嚓——”
　　门开了……

　　她站直身子，看向她刚刚放在被移开的书桌上的那个细细长长的铁质笔筒。
　　那是一个纯黑色的铁质长条，有她一半的手臂长，上面有着细小精致的深蓝色纹路。这是她在一个地摊上淘来的，虽说是笔筒，但其实并不能用来装笔。

　　平时她就把它摆在桌上当装饰品。但在这个时候，它显然是个不错的防身工具。
　　她拿起笔筒，握紧。

　　她伸右脚出去抵住门，然后使力一踢，房门大开——
　　房外没有一个人。
　　但她看见从门口到客厅这一路，都是各种破碎的小家具，就像是遭到了小偷“凌虐”了一番。

　　她沉默地看了看，走到客厅，书房、父母的卧房都房门大开，但不见任何人的踪迹。
　　整个屋子已经没有人了。

　　她绷直的脊背微微塌陷下来，心里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
　　她回到房间拿起自己的背包，将手机拿出来放到裤子口袋，再去到厨房，找了一把尖利的水果刀，又从冰箱里拿了几个面包、三瓶水。
　　她把笔筒、水果刀还有面包、水放进背包里，走到了玄关处。

　　房门是开的，她看过去时一眼就看到了张奶奶家的房门，血迹斑斑，门上有许多划痕、破损，昨天看见的封条早已不见，一切都和她昨天产生的幻觉重合。
　　她露出了一点痛苦的神色，但她立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睛里淡漠沉静，脸上也没有表情。

　　她从鞋架上拿过鞋子换好，走出房子，将门锁好，坐电梯下楼，来到小区广场。
　　周围一片寂静，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衣物，让人觉得荒凉。

　　她一步一步走出小区，看见了街道上倒得乱七八糟的自行车、歪倒的垃圾桶、扯破的风铃、被破坏的绿丛……
　　她说不出话，看着没有一个人的街道，她甚至恐惧地想，这个世上是不是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掏出手机，给柳知知发消息——
　　【知知，你还好吗？】

　　发完后她把手机调至震动，然后放回口袋里。

　　她站在阳光下，很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呆愣地站了不知道多久，她最终决定去柳知知住的高档别墅区看看。

　　尽管她知道高档别墅区大概也会和自己所住的小区出现一样的情况，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内心有一种孤独难过的恐慌。
　　她从路边随意扶起一辆自行车，用手机解了锁后往柳知知家骑去。

　　高档别墅区在净城郊区，夏书听从小区出发要跨过三条街，其中就有净城大学、知休展览馆、以及净城图书馆所在的风铃三号街。

　　她在脑子里想好最短的路线，就开始出发了，但在她彻底离开小区范围后，冷不丁的看见了巨大的人潮，一齐朝一个方向进发。
　　在净城生活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集在一起，这密集的人潮根本不可能让她骑着自行车穿过去。

　　她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他们走的很缓慢，瞳孔都是淡淡的灰色，双目无神，似乎没有神智。
　　她将自行车停在路边，走进了人潮。

　　她跟着人潮向前走着，各种各样她从未见过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队伍一直在壮大，一刻钟过去后，她的前前后后都是人。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周围神色呆木的人，思维也无限空旷。
　　她成了人潮的一员，不知前往何处，情不自禁地跟着大伙儿走着。

　　人潮并不寂静，耳边除了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他们种重重的呼吸声，甚至她还听见人群中偶尔会有人问“这是去哪？”、“大家都怎么了？”……
　　是啊，这是去哪？
　　夏书听想。

　　她已经分不清她走到哪里了，抬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有老人、小孩，有抱着孩子的母亲、也有提着公务包的商人，还有像她一样年轻的学生……

　　各色各样的人都有着同样麻木的表情、同样灰色无神的眼睛。她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表情麻木、双眼无神，但她突然没有了行动的欲望，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随着人群走……

　　在夏书听右前方，有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小女孩正在不停地对着抱着她的母亲说话，她看见小女孩满脸惊慌，嘴巴不断开合，但她的母亲却只用她那双一动不动的灰色眼睛看她，不发一言。渐渐地，夏书听看见小女孩那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也慢慢地变浅、变得没有神采，直至变成和母亲一样的灰色，她不再说话了……
　　夏书听看着小女孩儿熟悉的脸庞，突然想起，这个女孩儿似乎是她在镜展遇见的那个。

　　她愣了，停住了脚步。
　　她看向周围不断缓慢向前移动的人群，突然发现人群里疑惑、异议的声音似乎都没了……她心头突然恐慌，不断变换角度往四周看去——
　　都是呆木的神情、无神的灰色瞳孔……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拥有黑色瞳孔的人都被同化了。

　　她的眼前突然出现许多幻象。
　　走在她面前的人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她看见他曾经在公园里和老友一起下象棋，看见他在家抱着自己的乖孙唱着年代久远的歌谣……她还看见在未来，这个灰色瞳孔的老人会把自己的乖孙咬死，还会同化他的老友们……
　　又一个经过她眼前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女性，她穿着米色的裙子、拥有不多得的美丽面容。但她看见，她在未来会被她的男友掐断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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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看见这些奇奇怪怪的经历，难道一个人所经历的一生也能被别人窥见吗？

　　她努力不去回想刚刚看见的那些或温馨、或血腥的场景，渐渐冷静下来，睁开眼睛。
　　净城依旧晴空万里，只是气氛古怪、森冷至极。

　　她看着四周的人潮，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人潮前进的方向竟然是知休展览馆。
　　这个发现让她把所有奇怪的点串联起来，她想到展览馆的镜展、镜展中古怪祭拜的人们；想到父母房间里那满墙的镜子、客厅里挂着的那面古镜；甚至想到在学校发生的各种古怪的事。要说有什么东西能将净城的人联系起来，那必然是镜子，净城人离不开镜子。
　　镜子是净城人的信仰，没有一个人身上不带镜子的。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传来震动，她收起思绪拿出手机，来电人是柳知知。
　　她立马接通——
　　“知知，你没事吧？”
　　“夏夏，你在哪？没事吧？”

　　两人同时开口，都是担忧的口吻。

　　夏书听忍不住松一口气，感到庆幸，又忍不住想流泪。
　　在这个时候听见好朋友熟悉正常的声音是多么难得啊！

　　她忍住泪意，回答：“知知，我没事，我在外面，正想去找你。”
　　她忍住没哭，但柳知知却忍不住，她在手机另一边哭起来：“夏夏……夏夏你别在外面，外面那群人很古怪，你、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夏书听：“没事的知知，我很安全，你在哪里，我想见到你。”
　　“呜呜……夏夏，好可怕，我继母拿刀把我父亲砍了，还想来砍我，我昨天晚上就逃出来了，现在在净城图书馆……”那边抽泣了一声，继续说道，“这里有好多人，他们说他们偷偷躲到这里来的……为、为什么那些人都变成那样了？”

　　夏书听没想到还有许多和她们一样正常的人偷偷地躲在了某个地方，这让她生出了许多希望，她迫切地想去图书馆和柳知知相聚。

　　但她看着四周围得透不过风的人群，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和他们一起走。
　　毕竟……
　　净城图书馆和知休展览馆在一条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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