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肖想

　　继德高望重的周远山夫妇之后，中午十二点整，《悠然假日》的官博准时放出了第二对嘉宾。

　　是一对刚刚新婚的奥运冠军夫妇，国民度极高，路人缘好到爆炸。

　　微博一发，热度再次攀升。

　　#悠然假日阵容# 这个词条后面跟了个深红色的“沸”字。

　　评论区一片叫好。

　　【卧槽！节目组下血本了啊！这对都请来了！我嗑的CP是真的！】

　　【从国家队嗑到婚姻殿堂，现在还能看婚后生活，蓝台你是我的神！】

　　【周远山夫妇是岁月静好，冠军夫妇是高甜暴击，这节目我追定了！】

　　热度发酵的同时，节目组的官博又故弄玄虚地发了一条预热。

　　【悠然假日V】：感谢大家的期待！最后一对神秘嘉宾，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哦~今晚十点，我们不见不散[眨眼]。

　　这条微博，彻底点燃了吃瓜群众的八卦之魂。

　　“大吃一惊”这四个字，给了网友无限的遐想空间。

　　各种猜测层出不穷，营销号们闻风而动，编造的名单能从燕城排到港城。

　　姜叶用小号津津有味地刷着，甚至还给几个猜得最离谱的营销号点了赞。

　　直到她手欠，再次点进了#哥哥保卫战#的超话。

　　里面的画风，让她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肖晋的粉丝后援会和各大粉头，正战斗在辟谣第一线。

　　一个拥有百万粉丝的大粉，洋洋洒洒地发了一篇长文，标题是《理性分析，关于<悠然假日>的无稽之谈》。

　　文章引经据典，从肖晋出道十年的职业规划，到他历次采访中对综艺的明确态度，再到他刚刚进组新电影的紧凑行程，逐一分析，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结论只有一句话：我哥专注作品，永远不可能参加任何综艺，望周知。

　　下面的评论清一色的控评。

　　【抱走我哥，非官宣不约！专注自家作品！】

　　【笑了，什么阿猫阿狗的饼都敢往我哥身上画，当我们粉丝是死的吗？】

　　【晋哥的原则是圈内共识，某些节目组为了热度真是不择手段，吃相难看。】

　　【姐妹们顶我上去！大家不要被营销号带节奏，安心等电影就好！坐等明晚官宣打脸！】

　　姜叶看着这些言之凿凿的帖子，再看看不远处次卧那扇紧闭的门。

　　门后，那个被粉丝们奉为“绝不可能参加综艺”的神祇，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待在里面，身份是她的“同事”。

　　这感觉，荒谬得像一出黑色喜剧。

　　她甚至能想象到明晚十点，这些粉丝集体崩溃的盛况。

　　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姜叶放下平板，伸了个懒腰，走出卧室去倒水。

　　经过客厅，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几个被她嫌弃的奢侈品购物袋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茶几上多了一张字条。

　　字迹锋利，力透纸背，是肖晋的风格。

　　[东西让助理拿走了。清单上的，你自己准备。]

　　姜叶挑了挑眉，拿起字条。

　　这狗男人，还学会用迂回战术了？

　　她把字条揉成一团，精准地投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傍晚，岑静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这一次，她的语气严肃了不少。

　　“叶叶，节目组那边已经把最终合同发过来了，我确认过了，完全按照我们提的要求来的，个人约，酬劳也会单独打到你账上。”

　　“嗯。”姜叶应了一声。

　　“还有，”岑静顿了顿，“这次的节目，关注度远超我们的想象。这既是机会，也是挑战。你和肖晋……”

　　“我和他只是同事。”姜叶打断她，语气平静。

　　电话那头的岑静沉默了几秒，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行李都收拾好了吗？后天就要进组了。”

　　“差不多了。”

　　挂了电话，姜叶看着衣帽间里那几个空了一半的行李箱，莫名有些心烦。

　　夜色渐深。

　　姜叶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用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微博。

　　十点将至，网络上的气氛被烘托到了顶点。

　　#悠然假日最后一对嘉宾# 的词条，已经牢牢霸占了热搜第一。

　　肖晋的粉丝们仍在不知疲倦地辟谣、控评，仿佛要用声量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捍卫他们偶像的“原则”。

　　九点五十九分。

　　姜叶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几分。

　　她刷新微博的手指，都有些僵硬。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次卧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肖晋走了出来。

　　他似乎刚洗完澡，换了身深灰色的家居服，身上还带着沐浴露清冽的味道。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目不斜视，而是径直走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手里也拿着手机。

　　男人长腿交叠，姿态闲适，仿佛只是出来透口气，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同样落在了手机屏幕的时间上。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

　　就在他与她对视的一瞬间，两人手机上的时间，同时从21:59，跳到了22:00。

　　几乎是同一秒。

　　《悠然假日》的官方微博，卡点更新了。

　　姜叶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屏幕上，是一张设计精美的剪影海报。

　　深蓝色的山水背景下，一男一女两个模糊的剪影并肩而立。

　　男人身形挺拔，女的身姿窈窕。

　　光从他们身后打来，将轮廓勾勒得清晰又神秘。

　　海报的中央，是一行烫金的艺术字。

　　【山水有相逢，欢迎@肖晋 & @姜叶。】

　　短短一秒的死寂。

　　下一秒，姜叶的手机疯了。

　　微博的提示音像是决了堤的洪水，疯狂地涌了进来。

　　@她的，私信，评论，数量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在暴涨。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词条后面，先是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新”字，接着变成了“热”，然后是“沸”。

　　最后，一个深红色的，带着火焰标志的“爆”字，悍然出现在屏幕上。

　　#肖晋姜叶悠然假日#

　　官宣即屠榜。

　　微博服务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页面卡顿得像是回到了2G时代。

　　而那个刚刚还战斗力爆表的#哥哥保卫战#超话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紧接着，是山崩海啸般的哀嚎。

　　【？？？？？？？？】

　　【我瞎了？谁来打我一下，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哥……你不是说你不接综艺吗？为什么啊！！！还是和她！！！】

　　【我的房子塌了……塌得渣都不剩了……】

　　姜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然后缓缓抬头，看向对面沙发上的男人。

　　肖晋也正看着她，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划过，看到了那些粉丝崩溃的言论。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映着手机屏幕反射出的，一片兵荒马乱的光。

　　“同事。”

　　姜叶举起手机，朝他晃了晃，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弧度。

　　“你的粉丝，好像不太高兴啊。”

　　肖晋看着她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收回视线，指尖在屏幕上滑动，页面刷新。

　　新的热搜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直接血洗了整个榜单。

　　#姜叶滚出娱乐圈#

　　#悠然假日假离婚炒作#

　　#抵制劣迹艺人姜叶#

　　每一个词条后面都跟着一个黑红到发紫的“爆”字。

　　微博的服务器彻底宣告阵亡，白茫茫的一片，偶尔才能刷出几条卡顿的评论。

　　客厅里，只剩下姜叶手机里不断传来的“叮咚”提示音，密集得像一场急促的夏日暴雨。

　　“啧。”

　　姜叶撇了撇嘴，把手机屏幕转向肖晋。

　　屏幕上，一个刚刚冲上热一的话题格外醒目。

　　#肖晋人设崩塌#

　　“肖影帝，网上说你人设崩塌了呢。”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肖晋的目光从那几个刺眼的字上扫过，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仿佛那个正在被全网口诛笔伐，被骂欺骗粉丝、为钱折腰的人，不是他一样。

　　“是吗。”

　　他只淡淡地回了两个字，便放下了手机，靠进沙发里，阖上了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姜叶看着他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德行，心里啧啧称奇。

　　这心理素质，不愧是腥风血雨里闯出来的三金影帝。

　　她忽然想起自己刚入行那会儿。

　　那时候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演了个小成本网剧里无足轻重的女三号。

　　剧播出后，她兴奋地去翻评论，结果看到一条说她“演技像木头，长得像整容怪”的留言。

　　就那么一条。

　　她抱着手机，在酒店房间里，哭了一整个晚上。

　　觉得自己天都塌了。

　　现在呢？

　　辱骂她的私信能塞爆九个邮箱，扬言要人肉她、给她寄刀片的帖子铺天盖地。

　　她却已经能做到眼皮都不抬一下了。

　　原来，麻木真的是一种自我保护。

　　姜叶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心底划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荒凉。

　　对面的肖晋，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

　　夜灯的光线柔和，落在他脸上，让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显得不那么冷硬。

　　他正看着她。

　　那双总是盛着冰雪的眼眸，此刻却深得像一潭古井，映着她有些怔忪的脸。

　　姜叶脸上的那点嘲弄和懒散，在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里，褪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种淡淡的，几乎要被夜色吞没的疲惫。

　　肖晋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胸口某个地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了。

　　有点闷，还有点说不清的疼。

　　他忽然想起，三年来，每一次她被骂上热搜，他的公关团队永远只会发一则冷冰冰的声明，他自己，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吝于给予。

　　他总觉得，姜叶是能承受住的。

　　姜叶很快回过神，察觉到他的注视，立刻又戴上了那副刀枪不入的面具。

　　她甚至还嫌不够似的，故意把事情往更尖锐的方向上推。

　　她当着肖晋的面，点开了那个哀鸿遍野的#哥哥保卫战#超话。

　　里面的景象，堪称惨烈。

　　【脱粉了，再见。十年青春喂了狗，你终究还是为了钱和女人，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抽奖！转发骂姜叶那个贱人，抽最新款手机！不用关注！骂得越狠中奖几率越大！】

　　【姐妹们，地址已经扒出来了，刀片众筹链接在下面，让她知道什么叫民意！】

　　哭天抢地的，破口大骂的，扬言要脱粉回踩的……

　　一派世界末日的景象。

　　姜叶面无表情地划着屏幕。

　　指尖划过那些恶毒的诅咒和不堪入目的字眼，就像划过一串串无意义的代码。

　　忽然，她的手指停住了。

　　她看到一个帖子，标题是《给姜叶写的一百首藏头诗（滚出娱乐圈版）》。

　　她点进去，饶有兴致地读了两句。

　　“姜花易逝惹人嫌，叶落归根无人怜……”

　　“噗嗤。”

　　姜叶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这届网友，骂人都骂得这么有才华。

　　笑声很轻，落在这死寂的客厅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肖晋的眼神，在一瞬间暗了下去。

　　他看着那个正对着满屏的恶意，笑得眉眼弯弯的女人。

　　她明明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像盛着揉碎的星光。

　　可这笑容，却让他觉得比任何哭泣都更要刺目。

　　他第一次发现。

　　这三年，他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在他的印象里，她是港城来的大小姐，娇气，任性，活在象牙塔里。

　　温婉安静是她的伪装，偶尔的活泼也带着表演的痕迹。

　　他以为他看透了她。

　　可现在，这个坐在他对面，能对着“寄刀片”的威胁轻笑出声的女人，和他记忆里的那个形象，没有半分重合。

　　她像一朵在淤泥里开出的，带刺的玫瑰。

　　美丽，坚韧，又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紧的破碎感。

　　肖晋沉默了许久。

　　久到姜叶都觉得无趣，收起了手机。

　　“记得提前收拾东西。”

　　他终于开口，嗓音比平时要哑上几分。

　　“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站起身，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走回了次卧。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姜叶脸上的笑容，在门关上的那一刻，缓缓敛去。

　　她抱着膝盖，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最终，还是拖着感到疲惫的身体，回了主卧。

　　后天就要进组。

　　是该把剩下的行李收拾好了。

　　姜叶拉开衣帽间的门，灯光倾泻而下。

　　她拖出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打开，开始心不在焉地往里扔衣服。

　　夏天的，秋天的，运动的，休闲的……

　　她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衣物间扫过，最后，落在了最角落的一个首饰盒上。

　　那是一个丝绒的，专柜赠送的普通盒子。

　　与周围那些动辄六位数七位数的珠宝盒格格不入。

　　她走过去，打开。

　　盒子里面，一枚腕表正静静地躺着。

　　铂金的表壳，深蓝色的表盘，在灯光下折射出低调而奢华的光泽。

　　百达翡丽。

　　是肖晋的东西。

　　姜叶的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那冰凉的表盘。

　　他忘掉的东西。

　　也该还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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