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妖

　　厨房的门没关，排骨汤的味道顺着厨房，一路飘到大厅，飘满整个屋子。

　　木若折躺在沙发上，一天没吃东西，她确实饿了。

　　这股饿意让她羞愧，在家人生死未卜的时候，她肚子饿了。

　　吃饭与饥饿有时也能成为一种耻辱，就像现在，她非常屈辱。

　　她想饿死自己，这样，就能陪爸妈一起死去。可饥饿又让她难受。

　　饿死，实在不太光彩，听说饿死的人，行销骨瘦，肋骨会一根根的凸出来，整个人就像是一副骨架上包裹了一层没有水分的干枯皮囊。

　　也许头发会干枯如同蓬草，脸上皱巴巴的到处掀起死皮。

　　木若折胡思乱想，一会儿生，一会儿死的，脑子里没个消停。

　　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小碗，白色的小碗，上面有蓝色的印花。

　　她看了看端碗的手，手指修长有力，白皙的很，指甲泛着健康的粉色，修剪的整整齐齐，应该是认真的磨过。

　　另一只手挽住了她的胳膊，要把她从沙发上扶起来。

　　木若折没有力气，他手劲却大，直接把人推起来。

　　她看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个很白净温柔的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脾气很好。

　　木若折听说过他，这是第一次见。

　　木闲，家里人总在说他坏话。

　　他把碗递给她，示意她喝汤，木若折有点喝不下去。

　　没接。

　　木闲却是拿起调羹，直接把勺子送到木若折嘴里。

　　排骨汤的味道不浓厚，也不油腻，他炖的很好。

　　这下，方才暖过身子。

　　叫人喂食太过尴尬，木若折伸手，自己喝。

　　一碗汤喝尽，木闲把碗接回去，淡淡的说着，“我带你去乡下吧，山里，安静得很，人也能放松一点。”

　　木若折没答话，其实，现在怎样都好，木家破败了，她没法救木家，她这个人，有罪。

　　但她无法拒绝木闲的好，木青山只会告诉她，让她振作，告诉她，她将来要怎么做。

　　可是她不想知道将来她要怎么做，她只想知道，现在她到底该干些什么。

　　干些什么，才能让自己稍微正常一点。

　　她问木闲，“你没工作吗？”

　　木闲答得飞快，“有啊。”

　　“那你不用工作吗？”

　　木闲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狡黠，“我是个作家，还是个挺红的作家，每天躺着也能挣钱，不用工作。”

　　“你跟我去乡下，你放松心情，我正好，也给自己找点素材。”

　　“我收拾收拾，明天早上就走吧。你先洗个澡，把自己整理一下。”

　　**

　　木若折一夜没睡，她心里有事，睡不着。

　　木闲给她安排的房间，是一大片的粉色，不，是满世界的粉色。

　　满眼所见，皆是粉红。

　　一个房间四面墙，用粉白色的墙纸贴了，顶上装修成粉色的满天星，灯具竟然还是皇冠的造型。地板上铺了粉色的地毯，软的不行。

　　衣柜是欧式的复古白色衣柜，被他装饰上了粉色的小蕾丝，柜子和梳妆台，都是那种粉色的小碎花软包材质。

　　最可怕的是那张大床，是粉色的贝壳形。

　　她的确喜欢粉色，但还没喜欢到这种程度。这一屋子只有一个粉色，看得人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

　　木闲如果不是个伪.娘，那就是有精神病。

　　木若折走到窗边，深呼出一口气。她看向对面的大山，墨色中透着一股子清朗。

　　那是月亮从山后面出来了。

　　这一夜，她看着月亮越过山头，走过天空，半夜时分，为了追赶月亮前进的轨迹，她还将脑袋探了出去，使劲往上斜着仰，就为了再多看一眼。

　　最后，公鸡开始一声声打鸣，天渐渐大亮。

　　六点多的天，对面山间起了大雾，把这一方山山水水遮挡的严严实实。

　　木若折叹了一口气，看到太阳升起。

　　一轮金色慢慢从山头后出来，渐渐晃得人眼睛张不开。

　　她闭上眼，打开门出去。

　　木闲也起来了，还做好了早饭，现在在收拾箱子。

　　毫无意外，木若折看到一个粉色的箱子，那个估计就是她的。

　　她问，“你从哪里找来的我的衣服？”

　　木闲把衣服一件一件往里折，说道：“你是木家继承人，我们这些在外的木家人，都得备着，就是怕你来的时候，不方便。”

　　木若折一时语塞。

　　木闲招呼她，“吃饭吧，我们早上就去乡下。”

　　其实去哪里都无所谓，反正她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去哪儿，还不是苟延残喘的活着呢？

　　“对了，”木闲问她，“你是想怎么去呢？”

　　木若折看他一眼，没理解，埋头小口小口的继续吃饭。

　　木闲挠挠头，笑道：“我是想说，你是想骑自行车、摩托车、电动车，还是开小车去？”

　　“两个箱子，怎么骑自行车？”木若折觉得他说的是废话。

　　木闲说，“当然可以，这镇子上的人，都是熟人。我叫辆面的，把我们行李送到村子里去，然后我两一路看风景看回去。”

　　他补充道：“这乡下的景色还是不错的，比城里好多了。”

　　“不用，木家……”

　　木若折顿了顿，“木家就在山里，比这里好看多了。”

　　木闲说，“那也行，那我开车，带上行李走。”

　　**

　　经过菜市口的时候，木闲停下来，因为有人在招手。

　　木若折看过去，是昨天在门口叽叽喳喳不停的那个瘸子。手上拿了包咪咪虾条在吃，嘴边全是调味料。

　　木若折有点嫌弃，偏过头不看他。

　　木闲把车窗摇了下来，手撑到车门上，语调轻快，“拐子哥，干嘛呀？”

　　“我问你干嘛呀？怎么？去乡下？”

　　木闲说：“对啊，乡下才能做点东西吃，土锅土灶的，蒸糕做豆腐都行。我家那个小电磁炉，炒个菜都费劲。”

　　拐子嘴巴咧的老开，满脸笑，“要不，把我带上？”

　　“你想去？店不管了？这镇子就你一家卖卤菜的，你不开店，镇上的人吃什么？”

　　“不是还有我徒弟吗？那几个混小子，天天好吃懒做不干活，也该叫他们做点事儿了。”

　　木闲明白的拒绝了，“我可不带你。等我做吃的的时候，再给你打电话，你自己开车进来。”

　　这个回答拐子还算满意，“那也行，我不当你的电灯泡。”

　　拐子说话时，还挤眉弄眼的看了木若折一眼，而后嫌弃道：“乡下地方，鸟不拉屎的，吃没吃喝没喝，也就是你老爱去。”

　　“等着，给你带点菜回去。别在乡下天天大白菜小白菜的，把你女朋友都饿瘦了。”

　　说完，一路小跑回菜市场。

　　木若折坐在副驾，那头的窗户正好对着菜市口。

　　她看到拐子一瘸一拐的，跑的还飞快，显得滑稽可笑。真让人担心他一不小心摔个狗啃泥。

　　没一会儿，拐子回来了，递给木闲一大包的肉。塑料袋都包不住里头的辣味，直往鼻子里冲。

　　拐子拍拍塑料袋，塑料袋哗哗响，“给你带点新鲜的，今早上三点，我才刚刚做。”

　　木闲笑着接下，随手放到车上，右手比划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等我电话，叫你吃饭啊。”

　　车窗摇上，一路开走。

　　木闲说的乡下，真的是乡下。

　　这一路开的七拐八绕，走到最后，居然还有一段是沿着山壁开的，一路上坡，坡度还陡，估计是上山了。

　　是个自然村。

　　村子里只有几个老人家在晒太阳，成年人带着孩子出门了，村子里没学校，也没活计。

　　木闲把车子停在大队门口，对木若折说，“我找到这里也是偶然。木陶姜，那个喜欢安静的壮女人，在这里隐居。我来过一次，看地方不错，就也跟着她，在这里买了一栋房子。”

　　木若折有了点表情。

　　木家，木陶姜和木闲一样，是个疯子，是木家人联系不上的人。

　　她经常会找个连信号都没覆盖的大山里，一躲就是一整年，让人根本没法找。仗着家里有钱，也不做事，学着陶渊明隐居去了。活的跟乞丐似的，还挺开心。

　　“整个木家，也就她和我一样，是个指望不上的，所以两个人还有点联系。”木闲接着说。

　　“等我们哪天安排一下，去她家玩一会儿。”

　　“我们两家离的还挺远，我房子买在山边，她买在田边，隔了好一段距离。”

　　木闲带着木若折一路往里走，路上晒太阳的爷爷奶奶们，好奇的看着他们。

　　只有一个挺英俊的小伙子，拉一根木头，跟在木闲他们两人身后一路走，和他们同路。

　　木若折注意到，那家伙一直在打量木闲。

　　木闲带着木若折沿着大路一直走，走到几乎再也没人搭建房子的地方，有一段小小的、石头堆砌成的台阶。

　　木闲让木若折站在底下，他搬着箱子先上去。

　　木若折看的心惊胆战。

　　石阶只能勉强两人并脚并排而站，诚如木闲所说，房子建在山边，这石阶根本就是个山路。

　　要是一个不小心，木闲跌下来，保管摔得头破血流。加上阶梯旁野花野草茂盛，枝丫上还带着刺，要是跌在那里头……

　　木若折白了脸。

　　好在有惊无险，木闲把东西搬上去之后，还回来接了一趟木若折，拉着手把她牵上去。

　　房子确实是老房子，木闲说，这个房子买来的时候一共只花了两万块，便宜得很。

　　可占地极广，门口有个水泥坪，往上走上几步台阶，贴近大门外的两米处，被磨平打了水泥，摆了一张长条凳。其实就是一块粗木板，地下垫了几块砖堆高做成的。房子右边单单盖了个小房间当做厨房，正房内左右各有房间，中间的大厅大的能小跑一圈。

　　太阳正好在对面，一整天都能晒到太阳。

　　木若折在门口的木板凳上坐下，又发呆起来。

　　住在这里，还挺居高临下的。

　　在他们住的这个半山上，能俯视整个村子。

　　可也要小心，要是走到门口水泥坪的边缘，掉下去是妥妥的。

　　木若折往下看，许多房子已经空了，大门紧锁，只有田边的一家，很是热闹。

　　鸡鸭鹅狗，养了一大群，门前的菜地绿油油的，房子一侧还种着橘子树，小鸡在树上跳来跳去。

　　木若折嘴巴微不可见的弯了弯。

　　她没想到，原来鸡是真的能飞的。

　　虽然飞的不高。

　　她攥紧手上的笛子，这是她最后的念想。

　　视线跟随着田边那家人的小鸡走，有一只鸡居然飞过了院墙，飞到院内。

　　院内一只长得有奶牛花纹的小狗赶到小鸡面前……

　　嗡~

　　控妖笛动了动，木若折手指一麻，心脏仿佛被什么重重撞击一下。那些不久前的噩梦在那一霎那铺天盖地的从脑海中席卷而来，疯狂是肆虐其中试图将他们遗忘的努力。锁妖山上漫山遍野的红色，弥漫的血腥味再一次出现在木若折眼前。

　　那一幕幕栩栩如生，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眼前循环……

　　鼻尖刹时发酸，眼睛一片通红，而后泪水模糊眼眶，脑子混沌一片，有什么东西在突突的往上顶。

　　那只狗

　　是妖魔

　　这里……

　　有人养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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