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丽之朴老板无心风月

　　自祈雨祭祀初逢甘霖以来，老天爷的泪腺像是开了闸，三天两头便恩惠些降雨，各地的旱情纷纷有所缓解。
　　随之而来，宫里关于四王子的伤疤因何消失的小道消息也逐渐发酵，最后人们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聚集到了一家名为“桃夭”的脂粉民铺上，相传是使用了这家的脂粉遮盖，四王子祭祀之日面容光洁无暇，而更有深意者，也知晓了茶美院某位侍女和四王子若有若无的私情，不过此乃王宫秘辛，对此大家都三缄其口。
　　“桃夭”的第一批货物很快被闻讯赶来的世家妇人们一扫而光，即使没有抢到的官宦小姐，也抓紧留下了预订名单。商品定价昂贵，普通市井最多不过来店铺凑凑热闹，几乎所有人都被店内新颖和奢华的陈设所震撼，很难想象一家脂粉铺会布置得如此精致，走在前面的小富之家买不起整盒的“四君子”，也能咬牙买个单个的遮瑕或眼影、胭脂，拿回去讨家眷欢心。
　　“桃夭”的产品配方与传统脂粉不同，很快便在市面上打出了名头，世家贵族的夫人小姐们都以拥有一套完整的“四君子”作为攀比，再不济的也要有一套“春兰”、“夏荷”、“秋菊”、“冬梅”之一的套盒，不然在小聚宴会上，仅从妆效，就能分出个上下乘，女眷们平日足不出户，好不容易露面还要被人从外貌上比下去，这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生意红火自然人手慢慢就短缺起来，池赫拉甚至把王嫂要过来打理店铺伙计的后勤，保障作坊的伙计不会因为衣食断工。池赫拉过了些时日查了下账簿，又算了算工期，发现开店仅半月即售罄，要想完成现下的订单，怕是作坊一刻不歇地赶制，也要排到一个月后了。
　　什么“少年威名”，什么“功勋显赫”，都没有一个月进斗金的“朴老板”来的舒坦，池赫拉每天乐得合不了嘴，给所有人工结了第一个月的账，还加了加班的双倍奖金。她生前最痛恨资.本.家压榨员工血汗了，所以一分一钱她都不会少人家的。换班前，池赫拉还在松岳有名的酒楼整了几桌酒席，好好犒劳了下大家。
　　而后，池赫拉划出下一批商品成本和店铺刚性开支，按照账目，将王银和解树的分红包好。第一次分红这样极具纪念意义的事件，她必然要亲自送给两人。
　　到了茶美院，才得知解树被吴尚宫支使去收花露，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池赫拉默默腹诽，四王子可真墨迹，这么久了还没有把解树要出来，看来还要继续吹吹风，帮小情侣早点认清形势啊。
　　于是她转头又去了王子的别院，见到王银时，发现他正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用棕叶折各式各样的小动物，七七八八摆了一石桌，认真的模样颇为“老江湖”，惹得她不禁发笑。
　　王银这边发现了她，“熊皮怪？你来干什么，又有新想法啦？”
　　池赫拉撇了撇嘴，信步渡了过去也坐在石凳上，不满道：“我没名字吗？天天嚷嚷我是熊皮怪，回头人家真的以为我是黑熊精变的.........”
　　王银想要继续斗嘴，结果仔细一看，发现她的相貌似乎和之前有些微的变化。自从叱咤沙场的朴少将做起了脂粉买卖，为了宣传自家店铺，每天都收拾得格外精致，眉眼唇瓣都仔细画过才出门。又因为阔别军营不再习武，以前壮硕的样子有了些缩减，竟然也有了官宦小姐该有的仪容和神采。
　　池赫拉见他不吭声，就当他是哑了炮，心满意足地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元宝，姿态十足地摆到他跟前，“喏，这是头个月的分利，怎么样，没骗你吧？跟着姐有吃有喝有钱赚~”
　　“嘁，本王子本来就吃喝不愁。”王银嗤笑一声，伸手打开包银子的布，粗粗点了下数目，心下暗暗吃了一惊，足足二十多两，照这个速度，不出半年就能在京都郊外置下一座不错的宅子，一年就能买下好几亩的良田，想不到这熊皮怪看着粗手粗脚的，原来这么能赚钱......
　　王银的诧异还是没能逃过池赫拉的眼睛，她现在是小有了盈余的小老板了，说起话来也有了底气，“知道你是王宫贵人，这点钱就先当个证明。”
　　“你还要干嘛.........”
　　“自然是扩充店面，等到时机成熟，涉足其他产业也未必不成啊。”
　　“哼，说着轻巧呢。”王银惯性地回怼了她一句，继续投身于他手头的“艺术作品”。
　　池赫拉知道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愁生活本来也没什么事业心，也不在乎他晾着自己，慢悠悠地跟着他也叠起了玩意儿，忽而想起来：“十王子可知近来为庆祝降雨充沛，明日松岳东西南北几个晚市都会举行纳凉的灯会。”
　　王银手头的活计顿了顿，佯装不在意道：“哦？灯会有什么稀奇的？王宫每年都会有啊。”
　　池赫拉知道他肚子里的蛔虫又被勾了起来，笑道：“市井灯会虽比不上王宫内，但有别在玩意儿新奇，玩法随性，具体怎么个光景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从小在信州长大，十王子要是肯赏脸，明日我们一起去逛逛可好？”
　　这话一下子说到他心坎里了，虽然宫内的灯会富丽堂皇，但无奈规矩繁多，他最烦这些，又时常听见宫外的集市庙会如何得热闹，各地的奇人奇物都可以在闹市里看到，那都是比宫内有趣百倍的场景。
　　王银眼神黯下来，嘟囔道，“没有大王的旨意，王子怎么能随意出宫呢？”
　　“办法总比困难多，你就说你想不想去吧？”
　　纵然是王银这样成日游手好闲的纨绔也受到了冲击，这番视宫规如“草芥”的话.........听着还挺顺耳？
　　他默默想了两秒，留了个心眼儿，问：“那我们能不能带上解树一起啊？”
　　池赫拉轻咳一声，“我尽力吧，不过你要想清楚，最近解树的人气可是不小啊，四王子、八王子可都在往上赶呢，万一人家有约了，咱们也不好再去打扰是不是？”
　　王银一听这话瞬间生了闷气，没好气地把银子揽下来就开始扫客出门，“好啦好啦，知道啦，解树那儿我没机会啦，非要打击我你才舒坦是吧？钱你也送到了，赶紧走吧！”
　　池赫拉暗暗笑他小气，也不推诿，临走前提高嗓门叫道：“明日傍晚酉时，准时在东南角的直安门见面，别忘了啊~”

　　第二日太阳将将落了山，只见一个银纹锦袍的身影一闪而过，躲进王宫东南角的御膳房内。
　　第一次做擅自出宫这样的大事，王银免不得手心出汗心悬一线，躲在库房后的阴影处大气不敢出。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将他一把拖进了库房的偏房内，还没等他看清来人，那熟悉的嗓音已经响起来了。
　　“十王子，你可迟到了啊~”
　　待到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他这才看见对面穿着杂役服饰的熊皮怪，颤抖的心总算平复了一些。
　　“你怎么走路没个声响？.........本王子随行众多，一时半会儿甩不开.........”
　　池赫拉笑笑，拿出另一身杂役的衣服丢给他，“待会儿我们就混在酉时一刻出宫送泔水的队伍里，人我都打点好了，你只记得到时候低着头不说话就行。”
　　王银接过衣服，四下瞅了瞅，又见眼前的人丝毫没有避讳之意，竟有了些慌乱，“就......就在这儿换？”
　　池赫拉一头雾水：“对啊，条件有限，克服一下，你放心，你换的时候我背过身去不就好啦？”
　　“这，这怎么行？”
　　王银一时呆住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脱.衣.解.带的，成何体统啊？”
　　池赫拉一脸嫌弃：“十王子是怕我占了您的便宜？放心，我都不在意呢，您也不要再耽搁了。下次换班时间再两个时辰后，您多墨迹一会儿待会儿可就少逛一会儿。”
　　一听这话，王银也不敢再纠结了，只好咬牙道：“那你转过去蒙住眼睛！我不说好不许看啊！”
　　池赫拉心里发笑，乖乖转过身去。

　　由于提前经过“金钱攻势”的打点，出宫过程异常顺利，除了王银一副快被泔水熏吐的表情外，其他都做得异常自然。
　　待到出了宫，王银一把扶住树干干呕起来，气道：“这是什么蠢方法啊！你居然叫本王子运这么臭的泔水！”
　　池赫拉帮他顺了顺后背，只见他脸都涨红了，不免有些愧疚，只好安抚道：“你就担待些吧，这不也是没其他办法了吗？”
　　两人又吵吵闹闹了一阵，才终于换好了常服，正式往灯会街走去。
　　夜色逐渐爬上叶梢，街面上到处是形态眼色各异的花灯，远远望去长街一片火树银花，各色商家皆没有打烊，食客游客熙熙攘攘，小贩叫卖灯笼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如缕，连孩童手里都提着一亮盏忽闪的小灯，光彩映得街市亮如白昼。
　　王银哪儿看过这样有烟火气息的场景，瞬间呆在了街头。池赫拉看他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扯扯他的袖子，“快走吧，好看的都在前头呢。”
　　街头石桥两边悬挂着近百盏红纸荷花琉璃灯，巨大的花灯轮、花灯树、花灯柱相间插著，灯光旺盛明亮。王银看什么都稀奇，直直地往人堆里钻，池赫拉只好一边连声劝他慢点，一边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怕跟丢了他。街面空地上，有杂耍者在进行舞狮变形的活动，有鼓吹弹唱表演，烟火施放，挤杂在一起，锣鼓声声交错，处处有人团团簇簇地观看。
　　王银钻到了最里圈，跟个孩子似的睁大了眼睛，艺人表演什么都捧场，一会儿喷火丢个几十文，一会儿抖空竹丢个几十文，看到激动处还不禁拍手叫好。
　　看了杂耍有要买些小玩意儿，各个摊位上轮流转悠，池赫拉跟得他满头是汗。
　　“你看！是青蛙！”王银激动地抓起摊位上一个漆了釉的陶雕，“多少钱呀？”
　　池赫拉怕他开了闸门就要收不住，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带回宫，连忙拉住他：“这是镇宅的蟾蜍，不是青蛙！再说了，这陶像雕法粗糙，你真这么想要可以自己雕，准比这个好看百倍！”
　　王银听罢喜上眉梢，没有半分犹豫，心满意足地放下蟾蜍又转战到别的小商铺。
　　城中的妇女大多是相随着步行，前往最热闹的地方看灯，不然的话，就是大家小户杂坐在自己的门前，吃瓜子和糖豆。王银逛了会儿商铺，看着行人也有些嘴馋了，兴起道：“我们也去买点小吃吧！”
　　池赫拉怕路边小吃不干净，吃坏了王子她可吃不了兜着走，说：“你要真想吃东西，咱们去正规酒楼，点一桌好的。”
　　说罢两人又寻了好一阵，才在河边一处酒楼入座。
　　王银四处环顾，只见酒楼外就是河道，河面上漂浮着闪烁的河灯，一片繁华，又隐隐透着股岁月静好。
　　“怎么样？没骗你吧？这市井的灯会也别有一番风味，可不比宫里差。”
　　王银不可置否：“简直比宫里有趣千万倍！你不知道，宫里每次赏灯，我都是跟在父王和几位哥哥后面，也不能多言语，只有在宴会开始后才能借着酒意出来走动走动，实在是没劲，哪儿有这宫外好？”
　　池赫拉看他这模样估计是尽兴了，笑着叫来小二点了几份好消化的小菜，又让温了一壶淡酒，指了指窗外的河灯道：“待会儿要不要去放河灯？据说每个河灯都承载着一个愿望，只要你心诚，河灯就能长长远远地漂下去，最后愿望也会实现的。”
　　“真的吗？”王银眼里亮起了光。
　　“待会儿试试不就知道了。”池赫拉眨眨眼睛。
　　小二麻利地上了菜，王银之前为了躲侍从，也没有用晚膳，逛了那么久灯会这会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端起碗就狼吞虎咽起来。
　　池赫拉给他倒了杯淡酒，嘱咐他慢点吃不要噎着。王银盯着她斟酒的手，问道：“这是酒吗？”
　　“对啊，你不喝酒啊？”
　　“谁说的？”王银声调顿时拔高，“本王子都多大了，哪儿有王子不会喝酒的......”
　　“知道啦知道啦，今天我就负责你好吃好喝好玩，想干什么全凭你做主行了吧？”
　　王银美滋滋地“哼”了一声，端起酒杯一饮下肚。
　　刹那间，池赫拉见他像川剧变脸似的，五官全部皱在了一起，活像头一次吃柠檬的小孩。
　　“辣辣辣辣辣辣！水！水！”
　　池赫拉再也忍不住，顿时哈哈大笑。
　　“这酒怎么这么辣？”王银狂塞了几口小菜才勉强压住嘴里的辛辣，见她笑得花枝乱颤，气不打一出来，刚想辩驳几句，但突然想到她今天好像尽陪着他玩儿了，也没见她自己买些什么吃些什么，几次为了拽住他还险险被人群撞到，想罢不客气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好自恃风度地咽了回去了。
　　“不能喝就不要逞强，回头你醉了我就只能把你塞进泔水带回宫了啊。”池赫拉满脸调笑，叫小二又上了些寻常的果饮给他，“之前不还说宫宴上只能借着酒意出来走动吗？原来是夸口呀？”
　　“那是这酒品质不好，宫里的酒都香醇满口，从来没有这么刺激的口感。”
　　“是是是，是小民招待你不周啦，回头给你赔罪。”
　　王银酒足饭饱，看对面都顺眼了不少，一顿饭总算是叽叽喳喳地吃完了。
　　两人在街边买了两盏鹅黄的琉璃河灯，漫步到河边的榭亭下。河风凉爽潮湿，五光十色的河灯倒影把整个河面照得红彤彤一片，像天上璀璨的云霞落入人间。
　　王银捏了捏手里的河灯，抬眼问道：“你要许什么愿望呀？我希望大家能永远幸福快乐，父王身体康健，外公晚年安康，兄弟们和睦友善，解树可以.........”
　　王银暗叫不好，这时候怎么又提这茬了，急忙偷瞄身旁人的脸色。
　　池赫拉笑着帮他点亮河灯，说道：“笨蛋，愿望这么多不怕把河灯压沉吗？再说了，愿望要藏在心里，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随后，她缓缓蹲下身将河灯徐徐推出去。
　　王银看她神情无恙，河灯闪烁的烛光映在她眼里像是天上晶莹的星星，这时烟火骤起，飞到半空，“啪”的一声，化作千万颗小火星飞溅开来，拖着长长的、闪光的尾巴缓缓落下，好似翩飞的蝴蝶，灯光落在她的脸侧和肩头，美得不像话。
　　他又看了看手中的河灯，圆满地笑了笑，学着她蹲下将河灯轻轻放在水面。
　　只能有一个愿望呀.........那就让这一刻的快乐永远不要结束吧。
　　池赫拉见他颇为会心的笑意，不知道他许了什么珍重的愿望，竟满足成这样。
　　她可没什么鸿图华构的心愿，手中的河灯越飘越远。
　　灯亮板上，板漂水中，烛影摇红，似洒满河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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