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

　　（7）
　　饭桌上少了一个人，鹿溪烹饪的热情消退了不少。本想干脆不吃了，但这两日他饭量特别大、又饿得非常快，只能草草地烧了两道菜，随意将就下。
　　他恹恹地给自己盛了一碗，习惯性地给山神也准备了一碗。饭碗摆上桌，一想到这几日放在桌上的饭菜都没有动过，鹿溪又觉得很无趣。正好自己还没有吃饱，索性一个人吃了两人份，收拾了一下继续回去躺着了。
　　鹿溪从懂事以来就没有这般虚度光阴，农家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忙活，没有人有权力停下来。可他如今不过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如蝼蚁般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院子里。院子里之前被压塌的小苗不知什么时候被重新栽好了，恢复了几分生机，可鹿溪已经没有兴致照料它们，任它们如野草般生长。他就那么躺着，一点也不想动弹。
　　鹿溪想，也许他的魂早就在那日和菜苗一起被踩烂了，现在剩下的只是一个躯壳。
　　正当他自怨自艾地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山神的声音久违地出现：“为什么没有准备我的饭？”
　　许是山神好久没有和他再说过话了，鹿溪竟没有反应过来，愣住了。
　　“为什么不回答？”山神的声音里隐隐带上了怒意。
　　鹿溪下意识地想张口道歉，可突然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不如直接惹怒山神让他杀了自己算了。他想要爬起的身子躺了回去，转个身面朝里，自暴自弃地嘟囔道：“你又不吃，干嘛要浪费粮食。”
　　山神没有料想到他竟然胆子大到敢回嘴了，一时也哽住了，许久才硬邦邦地说：“我可以不吃，但你必须做我的份。”
　　“什么啊！”鹿溪翻了个白眼，“堂堂山神大人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耍无赖？”
　　山神无语了，又换了问题：“院子的菜苗为什么不照顾了？”
　　鹿溪又哼了一声：“我种的已经被你弄烂了，这是你种的，不归我管。”
　　山神似乎生气了，鹿溪静静地等着他发火，谁知他却没了声响。
　　看起来像是胜了山神一回，但鹿溪更不开心了，把被子一裹把自己卷成一个毛毛虫，缩在里头赌气。缩着缩着，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睡梦里他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拉了拉他的被子、还顺手撸了一把他的头发。
　　鹿溪是被饿醒的，明明中午吃了两大碗，一觉起来竟然肚子又叫个不停。爬起来他一眼就看见床前的小桌上摆着一碗米粥。这又是村里的贡品？鹿溪疑惑，但他饿得厉害，顾不得许多，扒拉了两口。
　　粥一入口，鹿溪就苦了脸，一大口粥全吐在了地上。谁能想普普通通的白粥里透着一股浓浓的焦味？山神大人终于要对自己下手了吗？这是鹿溪的第一反应，但仔细想想又不对劲，要杀自己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难道……
　　灵光一闪，鹿溪哒哒哒地跑到厨房，炉灶还带着使用过的温度。这是山神大人专门为自己亲手煮的？
　　鹿溪回到桌边，慢慢地尝了一口。粥苦苦的，喝得自己的心也苦苦的。山神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又拘束他又纵容他，又想杀他又亲手给他煮粥喝……还不如直接了结了他，给他一个痛快，省得每天在这里心闷闷地痛。
　　山神大人体会不到鹿溪少年的忧伤，月亮爬上山头的时候他默默地出现在鹿溪的床前。没有什么多余的话，鹿溪直接把衣服解了，死鱼一般躺在那里，头一横：“来吧。”
　　没有配合的曲意逢迎，两人的交融比第一次还要僵硬。连侍床都做不好，鹿溪以为山神会发怒，但是山神大人却更体贴了，爱抚着他的身体，帮他放松，尽可能地让他愉悦。
　　欢情和痛苦交织在心头，当被潮水淹没的时候，鹿溪情难自禁地沁出了眼泪。
　　山神大人……直到昏昏沉沉睡着的时候，鹿溪还念叨着这个名字。
　　那日过后，山神大人似乎爱上了做饭，鹿溪每天都能吃到山神大人亲自做的饭。鹿溪甚至一度猜想，难道山神大人想让他做的事就是教他厨艺？
　　当然还有一种最不可能的猜想，就是山神大人在向他赔礼道歉。
　　你又在自作多情了，鹿溪晃晃脑袋，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摇出去。难道忘了上一次他恃宠而骄差点丢了性命吗？
　　唉，鹿溪重重地叹着气，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山神大人的厨艺都太糟糕了，他几天好多天都没有吃饱饭了。
　　鹿溪无精打采地坐在院子里，看着千姿百态的白云流口水，啊，好想吃村子里栽的杨梅。这么想着的鹿溪瞥见院墙边的一棵树。
　　这棵树还是他请求山神大人移栽过来的，此时树上已经结满了青涩的果实。虽然还没有完全成熟，但是比成熟的果实看起来更令人口齿生津。
　　心动不如行动，鹿溪当即手脚利落地摘了一小盆。用水洗净，鹿溪一手捧着盆，一手忍不住取了一个来吃。酸酸的滋味，吃在嘴里格外的香甜。
　　鹿溪嘴上吃得欢，脚下不小心一个趔趄，手里的盆翻落在地，圆圆的果实一个个滴溜溜地滚出去老远。鹿溪懊恼着四处去捡，院子里掉了不少，但还有好几个竟从篱笆缝里滚了出去。这果子着实好吃，鹿溪舍不得浪费，他踟蹰了一下，反正他现在不怕死了，大胆地朝着空气喊了句：“喂，我去捡果子。”然后径直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原来推开这扇门这么简单。鹿溪踩在院门外的时候不禁感叹，但他不敢逗留，弯腰拾起果子来。捡完正准备打回的时候，鹿溪瞧见稍远的树丛那边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反正已经出了门，鹿溪也不怕走得再远些。果子捡在手中，鹿溪直起身，突然愣住了。
　　透过眼前层叠的树丛，他依稀可见山脚下的鹿山村。
　　原来他离他的村子这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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