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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人之举
百花遍绕,动袂芳菲。
芳菲楼因此得名。
作为长安城最负盛名的温柔乡,这里的女子,清纯者有之,妩媚者有之,高贵冷艳者有之,善解人意者有之,总之,这世间男子梦寐以求的佳人,几乎没有哪一种是在芳菲楼里找不到的。
而作为长安城四大世家公子之中唯一一个会踏足烟花之地的人,谢清晏理所当然便成了这些金客中最受欢迎的一个。
赏花品酒,谢小王爷自然也是个中翘楚。
是以,谢清晏乍一出现在芳菲楼门口,就被一群热情的姑娘前呼后拥了进去。
留下齐潇和谢玉宁二人站在门口望洋兴叹。
“谢兄果然是谢兄。”齐潇感叹道。
他身旁的谢玉宁今日一身贵气潇洒的公子哥打扮,俊秀的眉眼,在女儿家里不俗的身量,让她看起来颇有些俊逸风流少年郎的味道。
此刻她摇着扇子,摇头啧啧道:“虽然知道清晏哥哥在这烟花巷中很有名,却还是,百闻不如一见。”
“谢兄有名公主也不是第一日知道了……”齐潇抽了抽嘴角,看着她的眼神里只写了四个字——
生无可恋。
“但是重点是,您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
他又不是谢清晏,万一谢玉宁要是有什么万一……
天呐,他此刻好想死一死啊死一死……
谢玉宁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笑容可掬地道:“没事的,你要是死了,以后每年的今日,清晏哥哥和我都会去你坟头看你的,给你送好吃的,还给你烧上几马车的纸钱,包管你在下面过得舒舒服服的。别哭啊,乖。”
齐潇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却被谢玉宁一把揪住。
“你可千万别跑啊,小潇潇……”谢玉宁凑过去,脸上单纯无害的笑容不改,“你要是敢跑,你前脚走后脚我就回宫,去向父皇告状,说你意图不轨,带着本公主逛青楼。”
“你说,要是父皇听到了,会怎样?嗯?”
齐潇望天,欲哭无泪。
谢兄,我恨你。
见状,谢玉宁对他投来一个同情的目光,然后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我的小祖宗诶,你倒是等等我啊。”
生怕她出个什么事,齐潇忙不迭跟了上去。
进了芳菲楼,谢玉宁脸上挂着和善的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内里的一切。作为天家公主,她虽然对一切都好奇得紧,长久以来养成的仪态,耳濡目染却让她不会咋咋呼呼地对一切都大惊小怪。
谢氏皇族自有皇族该有的气度,即便是谢清晏这样作风素来为人诟病的人,不论其他,只看言谈举止,放在各大世家子弟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侯爷?”
看见二人,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走过来,对二人福了福身,尔后嫣然一笑道:“侯爷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说着,她上下打量了谢玉宁一眼,道:“这位公子未曾见过,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她打量谢玉宁的同时,谢玉宁也在打量着她。
这女子的容貌,在她方才一眼扫过去看到的芳菲楼姑娘里不算最为出众,但与众不同的是,她身上有一种和这烟花之地格格不入的,干净安宁的气质。
像是经历漫长时光洗涤之后,磨去了棱角才留下这平和从容,让人一眼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难得的是,这女子明明知道她身份非富即贵,却丝毫不见谄媚,好似在她眼里,她们这些满身绫罗绸缎的人和街上那些短褐穿结的贩夫走卒并无不同。
这点让她十分欣赏。
所以,未等齐潇开口解释,谢玉宁自己便道:“在下宁玉,乃是谢小王爷的远亲。”
“奴家芸娘,见过宁公子。”
谢玉宁颔首,微笑得恰到好处:“不知谢兄现在何处?”
齐潇接话道:“想必去了清漪姑娘那里吧。”
芸娘笑道:“正是。”
闻言,谢玉宁挑了挑眉,露出了然的神色。
清漪,长安最有名的花魁,容貌出众才情俱佳,一手琴艺更是冠绝群芳。不仅如此,据说为人也很有脾性,为了她不少人宁愿一掷千金,可往往却连片衣角都见不到。
男人啊,就是肤浅。
“罢了,”撇了撇嘴,谢玉宁道,“谢兄自有他的好去处,我们凑个什么热闹。不如请芸娘带我们四处走走?”
“是。”芸娘微微一笑,眉梢眼角都是温柔,“二位请。”
为了满足谢玉宁的好奇心,三人在一楼大厅里悠悠地走着看着,芸娘在旁为谢玉宁抛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解惑。
“芸娘,为何我感觉你似乎与其他姑娘都不一样?”末了,谢玉宁对这个始终温声细语,态度却不卑不亢的女子愈发感兴趣。
闻言,一旁的齐潇先笑了起来:“当然不一样,芸娘,是这芳菲楼的老板啊。”
谢玉宁惊讶地看着芸娘,不禁叹道:“难怪……”
芳菲楼从前只是长安街上最不起眼的歌舞坊,但自从三年前易主以后,便在极短的时间内一跃成了长安最有名的销金窟。有这样的手段,它的主人自然也非等闲之辈。
却不想竟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
芸娘笑了笑,并没说什么。
“方才走过来,听他们说今日清漪姑娘打算为自己另寻恩客,谢兄这是被抛弃了?”谢玉宁看着越来越拥挤的大厅,不由得对这个清漪姑娘愈发好奇起来。
芸娘掩唇一笑:“非也。当年清漪姑娘初来芳菲楼,为自己定的规矩便是一年只一位恩客,到期之后,哪怕双方你情我愿,恩客都必须重新与旁人竞价,出价最高者才能成为姑娘的入幕之宾。”
“这什么规矩,清漪姑娘是缺钱花吗?”
芸娘摇头笑道:“清漪姑娘一年的身价,只怕足够寻常人家几辈子的花销了。”
“不缺钱,那为何如此?”
“清漪姑娘说,看一个男人真不真心,虽然不能只看钱,但是连这些身外之物都不愿意给的人,便不值得她浪费时间了。”
“……”还,还真有脾气。
芸娘看了眼周围越聚越多的人,想着眼前这二位的身份一位比一位尊贵,不由得谨慎起来,便道:“这一楼龙蛇混杂,二位也不好长留,不如上楼去,小王爷的雅间还一直给诸位留着。”
而此话也正合齐潇心意,这小祖宗在跟前,他一直提心吊胆的,不如寻个清净处,人少些也免得出什么意外。
“芸娘说得有理,宁……玉,你也走了许久了,不如上去喝口茶歇会。”
芸娘附和道:“楼里新来的厨子手艺不错,糕点做得尤其好,宁公子不妨一试。”
“好啊,”听到有好吃的,谢玉宁自是欣然应允,“那芸娘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了。齐潇是熟客,让他带我去就好。”
芸娘微笑着福了福身,目送二人上了楼。
走廊上,齐潇蓦然想起方才,谢玉宁说他是熟客的时候那种意味深长的神情,不由得辩驳道:“祖宗啊,你不要张口闭口就好像我整天游手好闲一样行不行?明明你家那位谢兄才是真的无所事事……”
谢玉宁睨了他一眼,凉凉地道:“你俩一丘之貉,谁也别说谁。”
齐潇无言。
小祖宗终归是祖宗,惹不起惹不起。
说话的功夫,两人进了雅间。
“前些日子,就那天清晏哥哥在八珍楼扔下我们那回,我拿苏二公子的事情威胁他带我来芳菲楼,他答应了,我还以为他是当真在意那个人。”
谢玉宁凭栏而望,四下打量了一眼,发现站在此处整个芳菲楼的情况都能尽收眼底,不由得对这个雅间的视野十分满意。
“现下我倒是有些看不透了。”
齐潇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谢兄行事若什么时候有常法,不剑走偏锋教人看透了,那便不是谢兄了。”
对这一点,谢玉宁还是颇为赞同的:“也是,他这人一向奇怪得很。”
这时,婢女送了糕点来。
谢玉宁看了一眼桌上做得花团锦簇的糕点篮子,不由得眼前一亮道:“这名贵的糕点我也吃得不少了,像这样把糕点做得栩栩如生的倒还是头一次见。”
说着,她拿起一朵“花”送进嘴里,香甜软糯的口感让她顿时忍不住食指大动起来。
“跟这个一比,宫里的御厨也不怎么样嘛。”
看着她不顾仪态狼吞虎咽的样子,齐潇忍不住有些好笑,叮嘱道:“你慢点吃,我不跟你抢,当心噎着。”
谢玉宁“哼”了一声,含混不清地说道:“今天你要是敢跟我抢,明天我就让你好看。”
闻言,齐潇不怕死地哈哈大笑起来。
谢玉宁瞪了他一眼,抓起一把糕点恶狠狠地塞进他嘴里去,边塞边道:“吃吧你,我就不信这样还堵不住你的嘴。”
齐潇呜呜地抗议了几声,一连翻了几个白眼,差点被糕点塞到窒息而亡。
二人在雅间闹了片刻,忽然听得楼下传来一声清脆的锣响。
“请诸位静一静——”
不消片刻,满楼寂静。
“正如诸位所知,今日是我们清漪姑娘一年一度的大日子。今晚,她将在诸位中,重择恩客——”
旋即有人开始鼓掌起哄,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见造势成功,那人突然扬高了声音。
“那接下来,有请,清漪姑娘——”
闻言,谢玉宁立即放开了齐潇,转身急欲一睹这名满长安的清漪姑娘的真容。
话音落,只见二楼的楼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抱了琴施施然坐在栏杆上。
眉若远山,眼含秋波,朱唇皓齿,云鬓半偏,珠钗步摇只随意地插在浓密的发髻间,慵懒中带着莫名的潇洒。
确实是个很有个性的美人。
她用细长妩媚的眸子随意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垂眸随意地拨弄起琴弦。
“今日本姑娘可乏得很,这曲便也不弹了。”说着,她缓步走下楼梯,这时众人才发现,她今日竟是连鞋也不穿,随着她的走动,细纱间还能隐约瞥见她莹白如玉的脚指。
“反正听得起本姑娘这曲的人总有机会听,听不起的便不值得耗费心力了。”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虚扶了扶头上沉重的步摇,步态慵懒妩媚,不可方物。
长到这么大,谢玉宁从未见过如此放浪形骸之人,不由得一时间看得出了神。
“好了,本姑娘没工夫耗了,直接出价吧。”她走到大厅中央的台子上,抱琴席地而坐,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众人。
“一千两——”
不知谁喊了一声,话音还没落,底下就有人哄笑出来。
“一千两,还是回去吧,清漪姑娘的琴艺怎会只值一千两……”
“去年清漪姑娘的身价就已经是万两之数了。”
“五千两——”
“七千两——”
“八千——”
“九千——”
听着下方此起彼伏的喊声,看着那些争红了眼的男人,谢玉宁倚着木栏连连摇头道:“真搞不懂这些男人,一个个争得跟乌眼鸡似的,我承认这清漪姑娘长得确实美,但也不至于——”
说着,她回过头看了眼齐潇,鄙视道:“你们男人,肤浅。”
齐潇喝着茶,闻言,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这这这,这又关他什么事?!!
在下面争得你死我活的又不是他!
“……呵,呵呵……”
得了,他算是看明白了,他纯粹就是来给这祖宗随便消遣的,无辜背锅他能怎么样?
别无他法,背,忍。
无奈点头的齐潇只能赔笑:“你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谢玉宁冷哼了一声:“本来就是。”
“一万两!”
终于,大厅里静了静。
很多人都不再说话了,虽然这清漪姑娘确实有她的好处,但是基本上到此也就为止了。在很多人看来,为一个女人豪掷万金,确非明智之举,况且又不是什么清白人家的好姑娘,青楼女子而已。
片刻,终是没有人再往上加价了。
此时,一进芳菲楼就没了人影的谢清晏突然进了雅间。
“清晏哥哥?”谢玉宁疑道。
“若无人再加价,那清漪姑娘今年就……”
“我出一万两,”谢清晏施施然走到木栏前,俊脸上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微笑,缓缓补充道,“黄金。”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谢清晏,面露惊异之色。
便是清漪自己,也抱着琴看着他,微微蹙了蹙眉。
“谢兄?!”
“清晏哥哥?!”
谢玉宁和齐潇二人同时惊呼出声,双双瞪大了眼看着他。
“你是不是喝多了在说醉话?一万两黄金买个青楼女子一年的光阴,明日消息传出去你当如何面对父皇,面对皇叔,面对长安城所有的目光?”谢玉宁感觉自己快要疯了,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清晏微微一笑,对她所说的一切毫不在意。
他倚着木栏定定地看着清漪,脸上的神情带着旁人从未见过的不可一世的倨傲:“清漪姑娘,不知谢某的诚意,你可看到了?”
“若清漪姑娘觉得不够,谢某还可以再加。”
清漪笑道:“小王爷可想清楚了?进了清漪口袋里的东西,可是再也不会出来的。”
“万两黄金搏姑娘一笑,谢某以为,值得。”
清漪挑了挑眉,抱琴福身。
“那便承情了,多谢小王爷。”
闻言,谢清晏脸上笑意不改,嘴角扬起的邪魅弧度和眸中的深邃让人愈发看不懂他此刻内心真正的想法。
“疯了,真是疯了……”
谢玉宁连连摇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想到明日父皇必然的雷霆之怒,想到谢清晏会再次成为长安城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谢玉宁忽然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齐潇,我们走吧。”她扭头,再不想看谢清晏一眼。
齐潇看了眼谢清晏,又看着面色铁青的谢玉宁,踌躇道:“但是,谢兄他……”
谢玉宁冷冷地道:“他自有他的良辰佳人,你留在这里也不过是白白地讨人厌罢了。怎么,难道接下来你还要看他如何过他的快活日子吗?”
“走!”不由分说,她拽起他就走。
“这,我……唉……”齐潇叹了一口气,随着谢玉宁离开。
留下谢清晏一人,独自听着重新沸腾起来的满楼喧嚣,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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