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风月

　　云旗猎猎翻青汉，雷鼓嘈嘈殷碧流。
　　这年，白港的端午节比往年都热闹上很多。单看上午的龙舟赛，就能体会到摩肩接踵，挥汗如雨的盛况。更有白港的几大商铺联合起来摆下来的擂台，辟如既有投壶射箭这等温雅的小比试，也另设了高台让会功夫的比武切磋。而设下的彩头虽然没有太大价值却也是新奇，况且大家也都是图个热闹。
　　龙脊山庄本来一起下山，只是到了白港便各自散开找乐子了。龙舟赛后，正巧那么一批人聚在了擂台附近，于是便一起撺掇了雷洛请客吃饭。雷洛倒也不拒绝，笑道：“反正本来就打算管你们吃饭的，如今大家各自散了我还以为山庄可以省下这一小笔银子了。”
　　话音刚落，那边的唐频直接否决道：“和颐姐姐，你是一分钱也不许支给雷洛。正经的让他请客吃饭呢，却拿公费来糊弄人！”
　　和颐笑笑，只是示意雷洛上擂台对面的酒肆中安排去。雷洛去了，跟着小二上了二楼，定了几桌，皆是靠窗。抬眼看下去，街对面的两个台子清晰可见，视角正佳。雷洛一时玩心大起，拎起一根筷子，就朝对街台子上的银壶扔了过去。那根竹筷去势甚快，只听得银壶清响，已入壶中，略微转了两圈。
　　龙脊山庄的众人看了，无不拍手叫好。雷洛也不多说，只是招手示意大家上楼。于是大家各自入席，吃喝起来。下面，又有人开始上台比试。枫转身看了会儿，突然回身对身边坐着的玉霖笑道：“我突然想到一句诗，太适合雷洛大人刚才的姿态了。”
　　“那是什么？”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雷洛刚才明明只是拿了根竹筷，哪里来的举长矢兮。”一边的唐频耳尖，听到这么一句，回头质疑着。
　　玉霖没有理会唐频，只是指着楼下那个比武的高台，问枫：“那现在用什么来形容呢？”
　　枫一看，原来雷洛与和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楼，在高台上比试起来。两人皆是用剑，你来我往，衣炔飘飘的。一时间，大家都被吸引过去看，斜对面的“浮云”茶楼也能见到不少人影在看着。
　　“比试……还不如说是双人舞剑呢……”不知道谁这么说了一句。
　　原来嘈杂的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得剑与剑相交的金鸣之音。回身，反手，剑出，相交。如此往复，待他们终于停了身形，跳下台，往酒肆中走去的时候，观看的众人才反应，爆发出一声声的喝彩。
　　“当真是‘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之姿态呀。”枫感慨道。
　　却不想，谭亮不服气，轻弹了一粒花生过来，问道：“小枫儿，快给我谭大爷也想一句好听的。”
　　枫也不恼，只是沉吟片刻，便笑着说：“想来只一句‘沅有芷兮醴有兰，思佳人兮未敢言’就合情合理了。”
　　顿时，众人皆笑。这边唐频一边笑一边拿过酒壶，指着枫说道：“这小妮子果然是平时看那些杂七杂八的书看多了，赶紧罚上三杯才是正事。”
　　“频姐姐你怎地就见不得取笑你男人了？”一边的玉霖早已笑到不行，见唐频借机耍赖，便起来回驳了一句。
　　“不喝酒也罢，自行找句话来编排下羽青酒饶了你罢。”
　　“啊？”枫一下子愣住，转眼偷看了下在另一桌上独自喝酒的羽青，低头，轻声道：“……云中君……”
　　唐频一听，愣了愣，复而自己拿起酒杯，灌了一杯进去，道：“哎哟，原来我才是那个不可救药的，居然问你这问题。瞧瞧，整首《云中君》都被拿去用了！”说罢，又斟了一杯，举杯敬向羽青。便拉着谭亮，也下楼去比试了。
　　于是，众人嬉笑起来。枫又回身倚在窗上，借着风清净下，也准备看看唐频与谭亮的对招。却在转眼间，瞥到一行四人也在人群中，分外醒目。原来，前两天枫下山到白港坐船游湖，却在码头撞见了这四人。当时码头船刚来，人群涌动出不小的阵势，枫身上新挂上的香囊正巧被身边的人勾挂离了身。等人群散去，却见四人中的一个正拎着香囊看着。枫上前去讨，谁想对方一时兴起，竟没有返还的意思。枫思量左右不过是个小香囊，又加上赶着上船，便不了了之了。本来也没太上心，无奈这四人在人群中也是醒目的，这下正让枫瞧见了。
　　“啊！就是他们！”窗边的枫如此叫了起来，引来一旁同在准备看热闹的天舞注意。不待多问，便也发现了那四人的存在。
　　那是四个二十不到的少年，结伴成行。个子高的，态度闲适的，神情谨慎的，一脸无所谓的，真是四人各态，好分辨的很。看衣着，虽没有华贵但也没有落魄，一副少年人特有的精神气儿，可不如前些天被雷洛拎上山庄的那个那样的。天舞观察了下，对于前两天发生的事情也是知道一二的，一时也兴致起来了。
　　“小枫，走，我们下去招呼招呼？”说着，天舞拉着枫就跑下楼去，拦了那四人的去路。
　　枫一眼看过去，那神情谨慎的，便是那天勾拉掉自己香囊的少年。这时，腰间正挂着那事物，枫便伸手道：“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谁知，那少年只是一愣，下一刻，脸上没了谨慎的神情，只是翻身跳上一边的高台，笑道：“那你倒是自己来拿的。”
　　只这么两句话，便是天舞和枫也跟着跳上高台，与那少年对峙起来。倒是让酒馆中准备看唐频和谭亮的人发现了新看头。
　　天舞也不多说，只是拔剑开始动了手。那少年也是个用剑的，几下往来，互相没有得到什么优势。但是站在一边的枫却不是省油，少年初见她没带刀剑的样子，以为只是练练拳脚功夫的。谁想枫脚下一错步，身形便贴了上来，待少年反应过来，她已经在其背后，翻手亮出匕首，割断了少年的腰带，取回香囊。少年一急，挣身向前跃出，却已是外袍凌乱。他索性脱了外袍，指了台下的其余三人一起上来。本来只是颇有玩闹之意的打斗，一下子竟成了四对二了。
　　天舞见状，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着。枫的匕首，在这样的场面中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当枫正躲开其中一人的拳脚，打算回身之时，那打头的少年竟趁着另一个缠住天舞之时，用剑飘向枫的腰部。天舞一急，不顾自己这边，只是跃向前，出剑挑开。谁想下一刻那边攻势来不及收住，竟一剑偏在天舞的左手臂上。
　　一下子的见血，让出剑的都暂时停顿了片刻。正有趁着惯性继续之意的时候，台下突然跃上一人影。一手扶住天舞转开，一手顺势挑落了那把见血之剑。
　　盛纳见天舞和枫跳上高台时，便已经冲下楼去。谁想这抢夺之事一来二往的只是几个瞬间，再抬头，便是四人与二人缠斗住了。他这下倒不敢多出声分散天舞与枫的注意力了，又想着到底是切磋，该不能出什么事的。但只是这些许思量的时间后，他便看见天舞受了伤。这下盛纳完全没了平日的冷静，一口气跳了上去，扶开天舞，只是不问不言的出剑。那四个少年哪里是盛纳的对手，才两三下，便是丢了兵器的丢了兵器，倒在地上的倒在地上。
　　盛纳正要想继续，却被人拉住，一时竟动弹不得。他猛回头，却见雷洛不知何时也上了高台，拉着他使了眼神。盛纳这才吸了口气，强自冷静下来，便退开，到一边查看起天舞的伤势了。
　　“你们四个大男人，也好意思一起以多欺少的么？”雷洛站在台子的中间，用着一贯平和的声音对着那个少年问道，“何况还是欺负两个女孩儿，真当自己是出来游走江湖的，也该有点规矩。”
　　领头的那个少年，一时倒被雷洛的态度摄住了。他赶紧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反驳道：“那也是她们先联手的。”
　　“这大过节的，你们倒是在外面真刀真剑的。”雷洛没有继续纠缠谁对谁错。“我是龙脊山庄的雷洛，夏至的时候，我们山庄就要召开英雄大会了。你们若是真的厉害，那便来吧，看看何为江湖，何为刀剑。”说罢，拿出英雄帖，给了那少年，便带着一边的三人回到酒楼。
　　这四人，原来是四个拜了把子的少年结伴游走江湖，个子高的名为王宇，态度闲适的那个为徐跖，神情谨慎的叫成曦，一脸无所谓的为曾骏。平日里领头的便是那最早跃上台去的成曦。这时，他拿着英雄帖，看着雷洛离去的身影，暗暗咬牙。
　　很久以后，名动江湖一时的龙脊四宵，就是在这个端午庆典上，结下了与龙脊山庄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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