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无声

作者:乱世长安Dar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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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10.流年如水过(1)
      正是春光明媚的时节,满眼的深红浅紫,间杂着绿肥青瘦,所有的光景似乎在这时候变得亮了起来。
      太医院的药庐里原本一直是浓郁的药香,这些天居然也掺杂着一些花草的芳香,苦苦甜甜的味道夹杂在一起,闻着让人神清气爽。耳边是不知名的鸟儿嘲嘲啾啾地叫唤,我在药庐外的栏杆上坐着,手里拿着筛子晒药草。
      来太医院已经五年了吗?抬头看看有些晃眼的景致,我有些恍惚,我来太医院已经五年了。九岁那年,遇见花望舒,然后此身再不受自己控制。出了解语殿,进了那皓明宫,然后又进了这太医院……先从花望舒手中逃过一死,又差点被凌妃吓死,现在又跟着赵轻寒学习医术,我的人生早在五年前的那个雨夜似乎就朝着一个不受我自己控制的方向而去。现在想想,真的像是做梦一样,还带着些许的迷糊。
      五年前怎么和娘说我要离开解语殿,我已经记不清了,当时和娘的对话有些奇怪,但是却在这五年里一次次被我想起。很奇怪的事情,那么久远的事情,好多都忘记了,甚至是娘的样子。但是有些事情却是更加清晰的,好像总是存在着提醒我不要忘记。

      “子芍,终于要出去了吗?”
      “娘,我会常回来看你的,往后怕是不能照顾你的身子了。”
      “呵呵呵,我得赵先生医治,已经好了不少。赵先生既有心收你为徒,你便好好随他学习吧?”娘的表情淡淡的,看不清是悲是喜。
      “娘可还有什么教诲?”我知道这个娘在古代绝对是智计无双的奇女子,跟她再问几件防身救命必备方案,说不定哪天可以救上自己一救呢。
      “若是看见那人,便没有什么了。”娘说这话的时候,那张素净淡泊的脸上似乎有一闪而过的神采,很快,我也没有看清便隐去。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药庐里。人影闪动,晃着阴影在门外老长。
      我下意识地往栏杆边处挪了挪位置,让出一个位子来,依旧让药草在阳光下晒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自己莫名的心事。
      “李大人,日前顾相在阵前带回的那几件毒物可曾有了破解之法?”问话的人声音遮不住的洪亮,是太医院的杨大人。
      一旁比他年长的李大人犹豫着答道:“唔,老夫苦思多时,翻遍古籍,似乎还是没有从中发现任何关于此毒物的描述。说来惭愧,老夫浸淫药物数十年,硬是看不出这是什么药草。此次顾相随皇上前去攻打桑榆,怕不是件轻松的差事。”
      这些年和师傅学习医术,我已经知道了不少。师傅所学所知当真是广博,尤其对于毒物之间相生相克的学问,他所知有许多便是那千金阁里的古书上看不到。我自小随娘学习韬略兵法,对于这些不拘一格的学问自然分外感兴趣,所以学得也用心。此时听到他们说毒物我就不由得起了兴趣,一边拨弄着手中的药草,一边微微张着耳朵偷听。药庐的四面雕着不少通气的小窗,平时是通着的,我侧着脖子微微往里面窥过去,居然将看得很清楚。

      “哦?连李大人都不知道如何去解?”杨大人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突然微微带了些慌张道,“久闻桑榆国连施诈术,在阵前已经用毒物占了花曌不少便宜。此时正是紧要时候。不然顾相也不至于急着把毒物取了派人送回给大人啊!”
      “你是说——”李大人的声音突然有一丝不稳,似乎心神受到不小的激荡,“你是说——顾相的意思就是上头的意思?”
      杨大人看着李大人满脸的惊疑不定,神秘笑道:“这么多年来,顾相在朝中一直盛宠不衰,除了他才识手腕俱是让人佩服,更重要的是他能时刻洞悉上头那位所想。李大人这还没想明白?”
      “咝——”偌大的药庐里,冷冷的吸气声竟然传得甚为明显,李大人似乎被杨大人方才那一番话给惊动了。
      “杨大人,多谢提点了,我这便回去继续翻阅古籍,若是再找不出,怕是大祸不远!”李大人说得严重,似乎声音里都在颤抖。借着那从气窗中投进去的光柱,我分明看到他正严肃地对着杨大人做了一揖,随即便匆匆往药庐外而出。杨大人也跟在他身后往药庐外而来。

      我迅速低头,继续忙着自己手上没有忙完的事情,等人影渐渐远了心里暗暗惊讶。我这父皇当真是不世出的枭雄了,早听说他当年灭了凌妃的娘家孟疆,如今又要取下桑榆,这样一来岂不是要一统天下?
      这回连一向负责朝廷内务的顾相都随着父皇去了战场,难道也不怕朝廷内部大乱?这么多年离了解语殿,许多时候我做事还是长了不少心眼的,顾纬天身为花曌宰相,自然是操了老大的心思。这么一个传奇一样的人物,我也是费了老大的心神才打听到一些和他有关的事情。
      桑榆国位于花曌东南方向,传说中每日太阳升起于此处,历来国力雄厚,民风淳朴。在当年的四大古国都存在的时候,桑榆国隐隐是各国之首,想不到如今也是日薄西山,落得被征讨的结果。只是这顾纬天就这么离开京师去了前线,怕是战情大大不妙。
      娘说过,桑榆国从古时便以仁义治国,历来不乏慷慨悲歌之士,所以四大古国如今只存了桑榆得以和花曌并存,不是没有根据的。如果以为他们没点血性那就错了,若是遇上外力压迫,桑榆国自有能人异士出现。刚才两位太医说的毒物想来就是桑榆国能人异士所携,可能让花曌军队在前线吃了不小的亏,不然何以劳动顾相和太医院。
      “想什么呢?你的药草都快要洒出来了。”
      我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却觉得这日头突然暗了下去,眼前一个高大的人影遮住了视线,阳光从他肩上溢出来,晃得我眼花。

      10.流年如水过(2)
      “花望舒?”我听见来人的声音,心里暗暗惊讶,只是阳光肆意地拨弄着我的眼睛,叫我一时也看不清到底是不是他。
      “嘿嘿,两个月不来,轻寒先生还没教会你规矩?本宫的名讳也是你能随便叫的?”来人见我伸手挡阳光的姿势,突然靠近到眼前,把我吓得几乎丢了手中的筛子。
      “呃——”眼前正是许久不见的花望舒,就这么盯着我看,嘴角满是戏谑的笑意,看得我一阵目眩。
      “呵呵呵——”他的笑声就像风一样轻轻凉凉的,才两个月不见,现在见到他我居然还会看着他那张脸失态,脸上突然烧开了。
      “见过太子殿下。”我白他一眼,装腔作势地行礼。
      花望舒看着我道:“罢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也不用假了。”
      “嘿嘿,来看看?太子殿下这些年简直就是师傅的半个弟子了,这不耻下问的姿态,便是我这个正式的弟子也自愧不如啊!”我看着花望舒满脸都是鄙视的神情,堂堂一国太子居然要和轻寒先生学习各种毒药的药理,分明就是别有用心。
      花望舒看着我一见到他就拿话噎他,却也不肯让我:“那是你天资愚鲁,又不懂得虚心请教。不如我,倒也正常。”
      “嘿嘿,在研究怎么害人这方面我的确不是太子殿下的对手。”我冷笑,“只是太子殿下这次是要我带你去千金阁呢还是回春堂?”

      “轻寒先生呢?”花望舒也不说去处,只是问师傅的去向。
      我明白过来道:“哦,你是要找师傅来的?呵呵,他出去了,要不你也出去找找?”
      “不,我来找你的。”
      “找我?”
      我愣住,不知道花望舒要耍什么花样。这5年来他倒是没少往这里跑,一呆就是整天,找轻寒师傅学了不少毒术。虽然每次都会戏弄我,也只是时不时地折腾折腾我,把我当丫头使唤。今天轻寒师傅不在,他找我还能有什么事情呢?
      “怎么?找你,带你到内宫坐坐?”花望舒眼睛瞟向一边,漫不经心道。
      我看他今天突然说要带我去内宫,怕是来意不善,心里暗暗警惕,同时和他打哈哈:“内宫?呵呵——还是算了吧!改天有空,我和师傅一起去给您请安问好!”
      “呵呵呵,你以为我要你去我皓明宫吗?”花望舒轻轻踱着步子瞧我,半晌才点头道,“我是带你去见见凌贵妃。”

      “啊?我?见你娘?”我惊讶地长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今天是撞什么了?居然得见贵妃娘娘。
      “对,就是你。”花望舒一脸漠然地看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那我见过娘娘之后——”我知道凌妃不是那么好见,说不定她看着我一个不高兴,那我就别想活着回来了。
      花望舒盯着我看了半晌才缓缓道:“见过之后,你自可去你想去的地方。”
      “真的?”我喜得几乎丢了手中的筛子,看着他试探道,“便是解语殿太子殿下也任我去?”
      花望舒原本盯着我看,听了我的话依旧是不说话。
      沉默,依旧是沉默。我心头一阵毛毛的感觉,他——究竟会不会让我去?我开始有些后悔,也许不跟他说回去看我娘,他或者就不会怎么样了。现在搞得气氛这么紧张,或许连走开的机会都没有了。
      “嘿嘿,我说过你自可去你想去的地方,难不成除了解语殿你还能有去处?”花望舒突然轻哂,刚才依旧是拿我逗玩。
      我气得别头,不再搭理他。
      花望舒侧着头看我闷气的样子,似乎很开心:“哈哈哈,又生气啦?算了,你还是想想怎么在贵妃娘娘面前应付吧!马车早就到了,我们走吧!”

      我跟着花望舒派来引路的小厮贰儿,慢慢踏进了玉宁宫。
      玉宁宫是历代皇后的寝宫。当年凌妃晋身贵妃之时,神册帝为博她欢心,特违了祖宗体制,让她入住这历代皇后才能居住的宫殿。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明里暗里的示意,他心目中的皇后人选就是这位了。
      说起来他当初怎么怎么地宠那闻名天下的琦妃。琦妃不是皇后,胜似皇后,这已经是大家心中暗暗认定的事实了。可是到头来,入住这华屋美室的还不是最后的赢家?琦妃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凌妃反是最后那一记华丽的音符。外人只知道身在这皇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金玉美器。深宫之中的富贵恩宠,波诡云谲,怕是只有身在其中的才能体会。
      我随着前面引路的人不紧不慢地走着,眼睛却在不住打量周围的布置。从大殿进入,穿过一条长长的汉白玉阶,就有不少宫女在旁边站着,身后是各种不知名的花草,就这么大规模地种植着,似乎是随意长成一般。
      不像一般地方种成了盆景的小心翼翼,这里的花草都堆簇而生,却又没有杂乱无章,红红绿绿之间居然颇有一定章法气度,该是有人专门培育而成。这些花草数目众多,一时之间也来不及辨认清楚,有好些似乎还是罕见于花曌的。
      “咦?这些花草都是凌妃娘娘种的?”我一边放慢脚步往一旁的花草而去,一边压低声音问走在前头的贰儿询问道。
      贰儿晃着头看两边没人注意,小心翼翼道:“你说什么糊话呢?娘娘何等尊贵,怎么会来摆弄这些个玩意儿?这些据说都是娘娘身边的首席花匠柳先生培育出来的,有些都是从娘娘的故土孟疆带来的呢!”
      “哦——原来是有花匠专门负责打点啊!”我点头恍然。
      “哎呀,你干什么呢?离得那么近,想死啊?”转头看见贰儿也转身停下脚步,一边紧张地向四周张望。
      “我看看这些花草,还挺好看的。”低头感兴趣地看着脚边的几株花,开着淡蓝的骨朵,不起眼的样子。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正是罕见的殇蓝,这种花据说只有孟疆才有,想不到在花曌也能看到。
      “哎呀,子芍姑娘,你快点吧!小心来人看见了,你就惨了!这些可都是娘娘喜欢的,你可别不小心踏坏了。”周围除了石头一样站着的宫女没什么别的人,他还是紧张得快要跺脚的样子,一边挥手,一边压着声音叫。我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忍俊不禁,连忙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继续走在他身后。
      “唉!快走吧!让娘娘等急了不好!”贰儿叹着气继续引路。

      我笑笑,在身后回头,看见那一从花草在风中摇曳,姿态怡然。跟在贰儿后面,我心里暗暗想着这些花草。我这5年一直跟随师傅学习草药,不能说有多高明,但是对这些草药还是能看出几分好坏。有些草药看着居然很不一般,就这么稀稀落落地混在各种花草之间,看来凌妃娘娘身边也不乏此中高人。
      玉宁宫就是玉宁宫,果然不同于一般地方,虽看不出什么太过奢华富贵的布置,倒是也能嗅出细致讲究的味道,最起码和我们当初居住的解语殿还是有些区别的。想到这里,我也不禁微微哼出一声冷笑。
      “嘿嘿——”声音居然很空空地传了开来,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刚才自己只顾想之前看到的花,居然没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随贰儿进了这厅中。不如外面空旷,自己一声冷笑居然传得这么响。
      “大胆!在娘娘面前还敢这么放肆!”一声暴喝,吓得我心头一跳。
      11.轩北逢忘忧(1)
      这声音不止惊着了我,只见走在前头的贰儿突然腿脚一软就跪下来了,不住磕头道:“娘娘饶命,柳先生恕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我微微收敛心神,向大厅中央望去,只见一中年美人在中间坐定,目光也正投在我的身上,似乎已经出了神。我微微一愣,就感到旁边一道目光狠狠地从我身上扫过,带着极不友善的味道。悄悄把目光一撇,居然是上次在花望舒宫中当众责难我的那个丑男人。
      “大胆,还敢在娘娘面前窥探,太医院越发没了规矩!”我刚才听贰儿叫他柳先生,知他便是那个首席花匠了,果然深受凌妃宠爱。
      “太医院花子芍见过娘娘,娘娘万福!”我微微屈膝下拜。
      周遭突然静了下来,贰儿不再磕头求饶了,就连那位柳先生的声音也突然消失。
      “呃?哦,起来吧,呵呵,你来啦?”耳边的声音悦耳之中自有一番威仪,转而改成慢条斯理的责怪,“柳沙,都叫你稍微改改这脾气了,怎么还是这么鲁莽?”
      “是,柳沙失仪了,请娘娘勿怪。”柳沙就这么轻轻做了一揖,神态恭谨严肃,和刚才怒目圆瞪的样子简直是两个样。
      “没事了,你下去吧,叫如瑾把准备的拿上来。”
      凌妃就这么轻轻摆手,柳沙又行了一个礼,就此退下。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是很不巧地捕捉到他斜瞥中的不屑和厌恶。我顿时一阵惶恐,我和这位坏脾气的大叔很熟吗?一个劲对我大呼小叫,也不嫌累得慌。

      “子芍是吧?呵呵,赐座,上茶。”凌妃见柳沙退去,我也在下面站着也不说话,出口打破之前尴尬的沉默。
      立刻有人在我身边的椅子上摆上了坐垫,我稍稍欠身作礼:“谢娘娘赐座!”
      此时一个小宫女端着红木雕纹的托盘上来,里面是精致的茶盏,一份摆在凌妃手边,一份摆在了我的手边。
      凌妃笑吟吟地看我,突然意识过来般看着一边还趴着不敢起的贰儿道:“你还不起来?回去和太子说一声,就说子芍已经到我这里了,让他放心就是。”
      “是!”贰儿听得凌妃让他起来,如蒙大赦般磕头道,“奴才这就回去禀报,娘娘万福!”说着便爽利起身而去。
      我心中有不少疑惑,但是一时间也不好说,只能这么静静看着凌妃,在心里忖度她今日唤我前来到底要做什么。
      “呵呵,子芍老盯着本宫看,莫不是本宫脸上的妆哪里花了?”凌妃轻轻柔柔的笑就这么传进耳朵里,我才陡然回神,刚才一直盯着她想得出神了,无论哪件都是不敬之罪。
      我慌忙起身作礼道:“子芍方才偷偷看娘娘长得倾国倾城之色,一时间忘记了身份,不敬之处,万请娘娘恕罪。”
      “哦呵呵呵,你是说我长得美吗?”凌妃捂着嘴笑得似乎很开怀,“小嘴倒是挺甜的,你夸本宫,本宫怎么会怪你呢?快快坐下吧!”

      “谢娘娘恩典。”我返回座上,心里稍稍安定。若是想要为难我,从刚才进来我那一声冷笑足够她借机说我狂妄,现在直直看她又可加上一条大不敬了,这么多机会都没有抓着与我为难,今天应该是没什么大麻烦了。
      “子芍尝尝这茶,是取了泉水来泡的,试试这水可还甘甜?”凌妃纤纤细细的手腕轻轻扬起,托着茶盏向我示意,却也不说别的事情。
      我点头,接过手边案上的茶盏,细白瓷上一色青纹,制作相当讲究,一看就是好东西。盏中水色清澈,微微晃着碧绿的色泽,沉在盏底的竟是细细嫩嫩的绿芽,看不见一点碎末。
      “上次见子芍,还是四五年前的时候吧?”凌妃开始说话的时候我正抿了一口茶,果然是好茶。
      “回娘娘,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想不到娘娘还记得。”我不动声色,看来她对我印象很深啊!
      “呵呵呵,上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身量还很小的样子,一个小丫头转眼间就长得比以前还要标致了。”凌妃放下茶盏,眼波流转朝着厅前道,“你把糕点摆子芍姑娘那边去吧!”
      “是。”我随着凌妃眼睛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淡紫的宫女走了进来,她的头上居然还插着一只簪子,绿色的玉石类,虽然未必名贵但也该是宫中之物了。一般宫女也没有资格乱戴饰物,看来她是凌妃的贴身婢女了。
      “子芍姑娘尝尝这糕点,这可是娘娘一早特地吩咐奴婢为你准备的呢。”
      “谢谢。”我看着盘中的糕点是青青翠翠,像是草叶一般那种的颜色,轻轻拈了一块来尝,只觉得那糕点入口就是一阵清凉的甜香,似乎还有些提神的效果。
      “怎么样?”娘娘在一旁笑着问我,“子芍可还喜欢?”
      “唔,果然好吃!”我点头赞赏地看着那个叫如瑾的宫女道,“清清亮亮的味道似乎是薄荷草,难为如瑾姑娘做得这么色香味俱全,看来娘娘宫中尽是能人啊!”
      “呵呵,子芍姑娘真是会夸人,能得姑娘一声夸,如瑾真是幸甚。”如瑾微微万福道,“姑娘喜欢就多尝几个,如瑾先下去了。”
      “恩,你先下去吧!”

      如瑾退下,我也轻轻拈着手里的糕点粉末笑道:“不知道娘娘今日召我来——可是有什麽话要对子芍讲?”
      “呵呵,子芍姑娘怎么知道本宫有话要和子芍姑娘讲?”凌妃也不否认,但是也不回答。
      我轻轻笑笑道:“娘娘先前把贰儿遣下,此时连身边的婢女也遣下,莫不是有话要私下和子芍讲?”
      “呵呵,子芍真是个伶俐通透的人儿啊!”凌妃的手指在杯盖上拨弄着笑道,“前阵子听说望舒缺了太傅几次讲课,本宫不大放心。听说子芍姑娘这几年和我那皇儿走得很近,他也常常去太医院找轻寒先生研究药理。想起之前在望舒寝宫中见过一面,所以今日喊你来叙叙旧。”
      听了她说起花望舒前些日子缺课的事情,我的心里顿时一紧,来了!前些日子花望舒来药庐的次数是比以往多了不少,怎么这个也被凌妃知道了?看来她是要找我问明究竟了。什么所谓的叙旧?哼哼,你是早就知道他常来找我麻烦吧?要不今天也不会紧张地把我喊来问个究竟了。
      想着她不是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至于你那儿子是不是不争气,嘿嘿,我可就管不了了。

      “娘娘真是好记性,这么久的事情了,居然还记得。”我带着满脸的笑容道,“太子殿下年轻睿智,颇有不耻下问之风,经常去药庐向师傅请教药理。”心里暗暗冷笑,请教药理,嘿嘿,怕是为了害人吧?
      “哦?皇儿对药理之学也有兴趣?”凌妃似乎很惊讶的样子,然后便是低头沉吟不语。

      “子芍可知皇儿学药理之学为何?”凌贵妃的玉指轻轻在桌上扣着,发出轻轻地响声。
      我摇摇头道:“太子殿下常常和师傅请教,大概是对其有所喜好吧?”一句话说完便见凌贵妃再次沉默。
      我看她似乎在思考我这些话的真实性,也不去打扰她,只是看着案几上的那一碟青翠的糕点,在木盘中叠放得整整齐齐。
      “子芍可还喜欢如瑾做的糕点?”
      凌妃说话的时候,我也知道她大概不会想太久的,连忙应道:“回娘娘,如瑾姐姐做的糕点的确好吃,我很喜欢呢!”
      “哦?真的喜欢?”凌妃笑道,“我早让如瑾为你备了一份,带回去吧!”
      我连忙摆手道:“算了娘娘,能在这里吃到这么美味的糕点,子芍已经很知足了,怎么好吃了又拿?”
      “呵呵,子芍你也莫要客气了。”凌妃笑笑道,“带点回去尝尝味道。以后记得常来坐坐,本宫这里平时也太冷清了,总想找人说说话。”
      “子芍谢娘娘厚赏!”我微微颔首,接过如瑾递上的一个食盒道,“娘娘勿要操劳,子芍告退。”

      11.轩北逢忘忧(2)
      走出玉宁宫的时候,日头已经微微有些斜了。我抬起头来看看周遭没有什么人,贰儿回去跟花望舒汇报,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思忖着是不是该去看看娘了。
      拉过一个小宫女,问明了大体的路线方向,我开始望御花园而去。若是直接问解语殿的方向,说不定被有心人听了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在曲折弯转的宫墙间穿行,我终于摸索着到了御花园。此时已经是春日傍晚时分,御花园里到处是碎金的流光,景致显得温暖而从容。我慢慢吞吞地在细石铺就的小道上穿行,想起第一次从这边走过的时候是夜里,当时急着替娘去找太医,哪里能像此时这般可以细细欣赏周遭的风景?
      御花园果然不愧是皇家花园,光是花草就数不清,远远不是玉宁宫中那点可比的。满眼的桃红柳绿在微红的天光下显出不一般的颜色。
      我低着头微微起了兴致,脚下踢着石子,一边不时抬头看看周遭,除了满眼的花草并无一个人影。隐隐有飞鸟划过天空的影子,在地上淡得几乎看不清。

      “景轩,你都坐了半天了,影子都没见到,怎么还不肯走?”有人在说话,打破了周围的宁静,让我有些意外,原来还是有人在的。
      “哎!你别光坐着啊!好歹和我说句话呀!”
      “哎呀——”我听了两句就觉得衣袖一紧,被吊着一下。“嘶——”一声,等我低头去看,衣袖已经破了。
      “叮——”
      “谁?”
      细小的金铁落地声,伴着有人呵斥的声音,几乎吓了我一跳。
      我顾不上去辨别声音的方向,低头看见一件物事在地上闪着淡淡的银芒,捡起来才知道是一根弯弯的针钩,几乎扎了我的手。
      “谁?谁在这边暗算我?”我顿时呼喝,心想这御花园真是和我犯冲,每次经过都要遇到灾难。上次在这里遇见花望舒那灾星,这次又被人偷袭,看来有的地方以后走的时候要小心再小心。
      “哎呀,这回糟了,我好像又闯祸了。”眼前突然跳出一个男人来,吓得我嘴巴张开就要喊。接着又晃出一个人影来,让我张开的嘴巴不知不觉又合上了。眼前两个男子俱是草青色长衫穿着,为首那个虽然满脸悻悻的神色,也掩不住眉眼的俊俏出挑。另一个隐在身后看不见面孔。

      我微微愣了片刻,又立刻意识到自己方才居然忘记了责问他。现在意识过来,自己居然被他的皮相所蒙混,只觉得都哄上脸了。我也顾不上羞愧,指着前面的两人就骂:“你们俩!谁暗算我的?”
      “呃,那个,姑娘,我们原本是在钓鱼的。”为首那个手摸上了自己的后脑勺,回答得颠颠倒倒。
      “你们钓鱼又怎么了?这鱼钩怎么就甩我身上来了?”我可不想听他胡说八道。
      那人歪着头表情有些痛苦道:“我只是——呃,只是把鱼线甩一下,我也不知道那鱼钩怎么就——就钩到姑娘身上了。”
      “哦?钓鱼?这里到处都是花草,哪里来的水池给你钓鱼?你当姑娘是瞎了还是傻了?”我再仔细环顾一下四周,还真的没有水池。不是我不给你解释的机会,是你自己不给自己机会,说谎都不会。
      “那个——”
      “哼!你是钓鱼还是钓我呢?”
      “姑娘,说话还是稍稍留点情面可好?”我正要继续狂轰,却听得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稍稍撇着头看去,正是原本站在后面的那人,此时露出脸来,却吓了我一跳。我瞬间像是被定住,忧伤和迷茫迅速来袭。

      “江——江远?”那生动的眉眼,温和的表情,瞬间像是打碎了的镜像,模糊的水汽氤氲袅袅,清晰又摇晃,有着难以勘透的真实。久远的记忆随着过往呼啸而过,风一样吹得我眼睛酸疼。有什么是我遗失的,为什么又再次让我遇见?难道一切真是注定?
      “姑娘?姑娘?”轻轻的呼唤带着礼貌疏远的距离,穿过我的耳膜,就这么一下子,轻轻敲开了自以为是的封冰。我回神,眼前的人比江远还要年轻清秀的眉眼,说话却是一样的温柔,就连神态语气都是一般。如果不是换了时空,我真不知道我遇见的不是另外一个他,更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你是——”我有些害怕又期待他说出他的身份来历,会是他吗?会是吗?
      “姑娘,我大哥叫顾景轩,字无悠,我叫顾景墨。”
      满满的期待瞬间沉没,心里好像空空荡荡的,原来不是他!
      “姑娘,姑娘?”
      “呃?”回神看见那张脸在我的面前,很关切地看着我,让我瞬间又几乎要迷失了想法。
      他不是江远,他不是江远!我狠狠掐着手心提醒着自己不能乱,不能乱。

      “姑娘可是见过我?”那个叫顾景轩的看着我,满脸兴味。
      我板着脸冷冷道:“哼,今日算是见过了。”
      “那姑娘见到我的时候,口中所说的江远——和我——”
      “我认错了!”提到这个名字我就免不了心浮气躁。
      “哦——”
      我不想和他继续纠缠,“哼,你们貌似还没解释怎麽在这里拿着钓钩扯坏我衣裳吧?”
      “哦,姑娘莫要生气,我们方才是真的在钓鱼,池塘地处隐蔽,所以姑娘看不到罢了。”
      “哦?看不到?在哪里?”我环顾四周,却见顾景轩指着旁边一丛青翠的竹子道:“就在这竹丛之后。”
      “恩?”我看这丛竹子也不算多,但是互相遮掩,居然看不见其后是什么。

      顾景轩和其弟点头示意,带着我从一旁稍微稀松处钻进,我才发现其间居然
      别有洞天。弯弯曲曲的小洞,依竹子的长势而成。这丛竹子看着也不是很厚,只是长得密集,所以遮住了里面的。
      待得走到其中,很快便看见一个池塘在眼前,身后是密密的竹丛,让我一时间忘了自己刚才还在外面,现在眼前就冒出这么一小半亩池塘来。
      天光云影,还有身后的茂林修竹,所有的颜色深深浅浅,渗在这半亩方塘之中,混成一种清静幽雅的深色,瞬间让我移不开视线。
      “姑娘,现在你信我和大哥没有骗你了吧?”
      “呵呵,原来真有这个地方,我错怪你们了。”我点点头道,“想不到御花园中还有这么别致的地方,呵呵。”
      “恩,我和大哥常来这边钓鱼,一般人都不知道此处呢!”顾景墨点头兴奋地应和,我蹲下身子去拨弄那一泓浅碧,溅起一连串的水花。池中的游鱼本就隐约可见,在其间穿梭,被惊得窜出远,看得我哈哈大笑。
      “哈哈哈,大哥,这位姑娘真是顽皮,也不怕湿了衣裳。”身后的顾景墨指手画脚地说我。
      我转身,看见那一双眼睛正清清淡淡地看来,心中又是一阵起伏,随即压下道:“站在一旁看景子的如何能知道我的乐在其中?就像我在这边把水花搅得再大,也不知道水中游鱼的惬意潇洒。”
      “咦?”一声惊叹,是顾景轩发出的。我白他一眼,懒得与他分说,低下头去继续拨弄水花,搅得池水动荡,再不见之前的水平波静。
      “大哥,这个姑娘倒也够傻呢,还说水里的鱼儿有什么惬意,她能懂吗?哈哈哈,和你一般半日坐这儿没钓上一条一样傻。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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