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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相信我]
[你若相信我]
我以为,那个古代少年是一个心理接受能力很强的人。——只是后来才发现他当初的镇静不过是因为为了尽快追到我,又是在一片黑暗里,所以几乎什么都没有看清楚而已。
将近傍晚的时候我才懒洋洋地爬起了床。然后揉揉眼睛就看到了天边已经燃烧起了辉煌的火烧云,它们滚滚叠叠,以一种雄伟的气势压了下来,又被灿烂的火红色夕阳染成了鲜艳的橙色。我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我是在母亲死亡后的第三个小时顽强地挣扎出来的。
据说那个时候妈妈的身体内部已经被扭曲了。据说当时我的手指都是龙爪的样子。
据说妈妈是全身的血管爆裂而死的。
这么想着,我垂下了眼睛,哗啦一声拉上了窗帘的时候顺手按下了床头的按钮。一片黑暗里日光灯照耀的周围明亮如白昼。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王爷。——他在干嘛啊?
这个古代人正一脸诧异地站在巨大的落地镜边,半晌后,才迟疑着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来来回回地转着,并且目光一直粘在镜子上。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水银镜子里他滚圆的身影忽然从细长且扭曲变成了瘦小矮胖,又在正常的地方结束,然后又从正常变成了不正常。就这么来来回回着。
“喂。”我咳嗽了两声,“知道你好看,不用照镜子了……”
“这就是传说中可以照出人前生过失的镜子?”他敲敲镜子。
“……那个叫做哈哈镜。”
他又抬头看了看头顶比阳光更耀眼的灯,“这就是可以净化灵魂指引灵魂去喝孟婆汤的灯光?——果然比金銮的蜡烛要明亮。”
“废话,那是75瓦日光灯。怎么可能比不过你们古代还没进化的玩意儿?”
他又对着我放在洗手池旁边的玉石水景感叹,“地狱的宝贝果然不同凡响,竟然能散发出如此甜蜜的芬芳。”
“那里面的东西叫做厕所空气清洁剂。”我终于还是被古人的无知给华丽丽地呛到了。
他忽然转过头,看着我,眉头一挑:“本王问你,你是何等妖怪啊?”
“……我说我是阎罗爷你相信么?”我很鄙夷地说,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心想其实你更像人妖。
他却很受教地点点头,“果然如此。”
“诶?”
“——阎罗王果然是万鬼之鬼,其丑无比。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我满腔即将破壳而出的讥笑立刻统统被噎住了,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过,本王倒觉得你就是阎罗王的妻……不,妻子不会披头散发更不会这么不注重外表。那么你就是侍妾还是侍寝?”
“……”我咬牙切齿地告诫自己不要和满脑子豆沙的古人计较。
“说到外表,”他扫过了我的睡衣,眉毛一挑,轻轻地“哦”了一声,唇畔勾出了凉薄的弧度,“莫非地狱也有了青楼?原来鬼的品位都……”
“青楼你奶奶的卷儿!”我怒气冲天立刻抄起脸盆扣他的头,然后脸色铁青地冲了出去,哗啦一把拉开了客厅的窗帘。对着窗外的空逛景色大口喘气好平静心情。——从很久以前开始,只有站在最高的地方,仿佛一切都渺小的不足挂齿的景色才能让我安静。
二十七楼的傍晚,天边燃烧的云朵尚未完全褪尽光辉。附近全是别墅,最高也不过六楼。最高的,除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栋竖起的高楼外,就只有我们这里了。那是政府所在的地方,楼房高高耸入云层,就算是天空晴朗也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类城啊。——没有人走出去过,但一旦离开就永远也不会回来的城市。
我们祖祖辈辈,生生世世都生活着并且将永远都生活着的地方。这里有埋葬着我们亲人的土地。这里有过我们独一无二的传说。这里隐藏着多少一旦说出去就翻天覆地的秘密。这里是我们即将死亡的地方。
这里是我的家乡。
“……你在观赏百鬼炼狱?”身后忽然响起了过于清淡,隐隐带着嘲讽的声音。
我回过头就看到了一个银色长发,绯红眼眸,金色衣袍,银色王冠的少年。
他走了过来,微微一迟疑,才开口:“原来地狱是在天空上,不是地底下。——这倒希奇。”然后走到了我的身边,低头看向街道闪烁的霓虹灯,表情微微一变,“那么这些挣扎的光是魔鬼?这些流动的铁马就是送人往生的船?”
……没文化啊真可怕。
不过他怎么会直接以为这里是地狱?这里明明很高,一般人再怎么脑子抽筋,也会觉得自己到了天堂吧……
这么想着,我疑惑地看了过去。
他又说,“那么,请问孟婆你打算把本王送到谁家降生?”
……孟婆?我刚才不还是阎罗王的妻子么?怎么忽然变了?
我把我的问题说了出来。
他微微一笑,“本王估计你不会是阎罗王,也不可能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这里符合你容貌特征的,就只有孟婆了。”
孟孟孟……孟婆?我竟然长得像那个老不死的女人?——我靠!
“不过孟婆不会打扮成勾栏姑娘……”他扫了眼我的衣服,又改口:“勾栏姑娘们不会打扮成这样……”
话题又回到了我的外表上了么……
“我叫赵莺歌!你给我记住!我是人!!”
我顺手又抄起塑料椅子朝他扣了上去,然后继续脸色铁青地转移阵地。离开的时候,我把脚跺得非常响。我无限悲哀地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怪谈。——竟然怎么会没事干掉进了下水道,还捡回了一个这么讽刺我的古人。
“本王皇都小三,名易繁。”他忽然说,声音低低地响彻在这个过于寂寞的宽敞房间里,激荡起了层层尘埃。
我的脚步微微一顿,心脏一缩。——易繁。
在易繁不见了后,又出现了这个同名同姓,甚至容貌也一样的人,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我不相信巧合。
这么想着,拖鞋击打着木质地板,发出了筑筑的声响。一声声慢悠悠地在夜色里回响在这个过于巨大的房间里,像是寂寞在跳舞。
手指轻轻地搭在了门闩上。
我深深地呼吸了口,回眸突兀地开口:“——你不是易繁。”
视线里他银色的长发在风里向左飘去,一身轻柔的衣袍,像是从梦境里走来了一样。
我转过头,用力压下了手里的金属,慢慢地走了出去,却在看到门外过于恢弘的落日后,心凉凉地抽疼起来。
“——字沉星。”他在身后补充,“叫我沉星。”
我啪唧一声关上了门。
等在楼下的豪华餐厅里豪气万丈地点完餐后,我才发现自己刚才出来的太匆忙了,竟然忘记带钱。
——都是那个古代王爷的错。
我一边握紧拳头决心把今天的饭钱都算在他的头上,一边憋着,从嗓子眼里磨蹭出了小小的声音对店主说抱歉啊抱歉,然后不顾一切脸红红地冲了回去。结果更倒霉的是,竟然连钥匙也没有带。
我只好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地让他帮忙开开门。——真是无限悲愤阿无限悲愤。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倒霉呢?没有了吧?对吧?
结果下一秒,无情的上帝就以实际行动回答了我这个问题,并且给了至少两个恰当的答案:
A:那个易繁现在是个身高不够的球。
B:变成了球的易繁还是个对现代技巧一窍不通的古人。
……其实无论选哪一个都注定了他根本不可能给我开门。我又从小就一个人住……
我的脸色登时惨白如没贴墙纸的新刷墙壁了。
半晌后,我终于不甘心地喊了声,沉星。沉星。然后顺手按响了门铃。
几秒后,他在里面说话的声音依稀透过了隔音性好的门传了出来,却模模糊糊断断续续听不清楚。我白白浪费感情弱弱地喊了几句麻烦你开门。——我都听不见他的,他怎么能听见我的?
这个时候,窗外的夕阳早都完全散去了,有风从通往窗台的三扇大门涌了进来,吹起了我的连衣裙。
我迟疑着,慢慢地抚摸上了自己锁骨间的笔形印记。然后犹豫着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身体仿佛沉浸在一片黑暗里一样,五官失去了知觉,身体化成了烟雾,无限制地伸展开来。渐渐地,在某个角落的尽头里发现了一团白色的圆形气体。我愣了愣后,轻轻地靠近了那团光泽的雾,然后朝他们伸出了手。
拽——拽——
就像是在很久以前的梦境里,那个人告诉我的一样:“小莺你可是上古虚族呢。——那个经历了千亿伯度仍旧顽强生存下来,并将血统完全隐藏于表面的混杂之下的最强种族。——快长大啊。快修炼。——你要记得,你这族的修炼,就是拽。——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
我终于拽出了一块拳头大的晶莹碎片。然后我缓缓地退出了自己的梦境,睁开了眼后,就在一片柔和的巨黄色灯光下张开了手,果然就看到了那片清澈的水晶。不过一秒后,它就微光一闪神秘地消失了。
我顿时冏了。——我他喵的就是要找个能撬开门的东西呀喂,你竟然还给我吞了?真是岂有此理。
“……你叫什么?”有人这么问。
“废话我就不叫赵莺歌叫什么啊?”我立刻回答,然后一惊,脖子上就凉飕飕地汗毛竖起。我的天啊,刚才我召唤出来的那团雾气还有那些爆炸性的光辉……
我转头就看到了正站在一边,垂着眼睑,表情平静的美少年,就是之前被塞了WSJ的那个。
他仍旧维持着我们隔壁了十六年也没有变化过的面无表情,只是目光不断地在我高举的手和脸上来来回回。
“赵莺歌。”他重复了遍,我正计划着如果他勒索我我要不要接受,他忽然又轻轻一笑,朝我做了一个我不理解意思的手势,就转身走进了他家。
临走时的最后一个眼神,空明清澈,像是莲花之上的佛祖。
我目瞪口呆。
“大神,门都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狐狸提醒,然后很欣慰地看着我,“啊,你已经把左腿的膝盖骨给收集到了,再接再厉!”
“说到再接再厉,我……”一股熟悉的臭味后,大便默默地出现在一边,很不道德地插话。
狐狸回头一脚踹过去,“闭嘴!”
然后,我一转身,就看到了身后大开的大门。——原来他刚才的手势就是我们平常开门的动作啊。不过竟然有人能隔着遥远的空气,打开门……
我长久地愣住了,全身颤抖如坠冰窟。——[和我相比起来]这么强大的人,假如要谋杀我吸取我的力量……
“现在的女人真是越来越粗鲁了。”屋子里的沉星适时地出声讽刺我,“竟然踢门。”
我缓缓地转过了身,就看到了一个身影修长的少年。我认真地打量了他半晌,计算着他既然能穿越过来,肯定也很抗打击。然后转了转眼珠,慢慢地问他。我说你希不希望有个身体呢。要知道现在你什么都触碰不到,肯定也吃不了饭。
“身体?”他微微一怔,眸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要转世投胎?”
“……我这里是很多年后的未来世界了。”我咬牙切齿地又开始强迫自己耐心地给他解释了半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嘴皮都被磨破了后,他才终于搞清楚了这里不是地狱而是现代的二零零九年。而且我还免费教育了他他其实是个没记性的古人,并且以后最少废话少点,否则就有鬼来杀他之类厚颜无耻的理论。
他眨了眨眼,终于不怎么相信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嗯,你假如要身体的话,就和我签订一个寄生契约吧。”
“——寄生?”他微微一怔,长长的银发垂了下来,遮挡住了他绯红色的眼眸。我忽然就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了。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在自己也不自觉地做出了这个动作的时候,恍惚间地了解了他当初的心情。
拒绝去看外面是一种掩耳盗铃式的自我保护。
——我是因为全族即将死亡的秘密。那么你呢,沉星,你又有什么痛彻心肺的过往呢。究竟是什么,能让你坚信自己只能下地狱。
“简单来说,签下契约后,我做为饲养者,会给你提供足够实体化需要的能量。并且根据你本身,还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出现。——比如风吹火,比如媒介等等。”
他看着我说,那么,我要做什么。这么说的时候,他绯红色的眼眸眯成了线,脸色苍白,表情安静。我忽然就想起了之前遇见的WSJ美少年还有莫名其妙消失的易繁。——其实他们三个就某种程度来说,是很相似的。只不过易繁的忧伤流与表面,美少年是找不到目标之人的寂寞。而沉星却是永恒的寂寞。——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着他们,我总觉得他们似乎都因为看多了世间传奇,而对什么都不在意了一样。
不过说到那个美少年啊……我就想起了他在给我打开门口,临走时望向我的最后一眼。
然后他说,这次,我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又。
“这些当然不可能是免费的,而作为报答呢,你会保护我。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加注到我身上的伤害都会自动转移到你的身上。”我说着,弯了弯眼,笑眯眯地补充:“——不过你没有选择的。假如你还不想被被活活饿死话!”
“……那能不能先试验一天看看?”他竟然讨价还价。果然是奸诈狡猾的王爷。
我翻了个白眼,嘟囔了句大大~~滴坏,终于还是看在他也许能成为我的盾牌的份上,点点头,朝房间走去。干什么?废话,他如果要实体化了,我当然要找衣服,顺便找那只神奇的狐狸圆满我的谎言:天知道我才刚刚开始修行,又笨又弱小,让古代人实体化这么艰巨的任务还是给强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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