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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4
我的生活仿佛是脱了轨的列车，在无法预期之下滑出正道，开向不知名的陌生之地，几经徘徊和挣扎，一夜之间，列车的轮子又骤然回到了正常的轨迹上。
日升月沉的日子围绕在上学、放学、评审和考试一层不变的重复之中。过于正常的规律却突然让我惶惶不可终日。
我想过要主动联络夏心，向她解释那晚的事，可是每当这种想法在我的脑海里颠来复去的时候，最后总会因为课业上的繁重而逐渐被沉淀下来。我知道夏心要的也许不是解释，而是答案。她是一个干脆利索的人，怎么可能容忍我的迂回和矫情？每次想到这里，我都恨我自己。除非我可以毫不顾虑的和她在一起，否则，所有的解释都将被她看成是牵强和多余。
只是，我终于尝到了惦念一个人的苦涩滋味，更体会到了情感里不堪一击的脆弱。
我开始写日记，里面写满了夏心的名字。即便是在那么隐私的本子里，我仍然把夏心的名字用XX取代──她英文名字的两个字母。
或许是白天想的太多，夏心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而且千篇一律的梦境把我折腾的身心俱累，在梦里，是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的接吻和□□。而梦醒后，我总是陷在恍如隔世的时空里，然后，我会下意识翻过身去找夏心，甚至渴望见到她突然出现。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夏心的梦就只能是这些情景，或许这说明那是我们仅有的。我无法控制我的梦，就像梦醒后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强烈思念她一样。我对夏心的魂牵梦萦，让我在接下去的日子变得多愁善感，只要遇到触动内心的事物，哪怕只是别人一句无心却动情的话语，电视剧上一句最老套的对白，都要让我泪流满面。
我的人生，仿佛从那一夜开始，有了一个明显的分水岭。所有的变化，包括我在心理和生理上的变化，都要从那夜开始计时。
当我再一次被无休止的思念缠绕和折磨，终于下定决心要鼓起勇气联络夏心时候，老天爷又好象有意无意抛下一个试探和阻拦，让我把这个念头压制下来。
那个中午，下了课，我和同学结伴到夏日酒店附近一间商场中的大型书局找往年试题参考书。我们搜索了很久，终于有了丰硕的收获。两个人捧着那些试题书走到柜台处排队付帐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朝着往上开动的电梯走去。那个背影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的目光，我一下就认得那是夏心。她穿着一袭端正的套装，头发整齐的盘在后脑，那并不是她惯常的打扮，却让她看上去格外雍容华贵。她身边有一个高大挺拔，穿着西装的男人，因为男人面朝着我，我马上把他认出来，是那个小胡子！他们肩并肩上了电梯，径自走入顶楼的餐厅。本来夏心这身打扮让我有片刻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了人，后来我马上意识到，原来她已经过着上班的日子。
或许我最初的想法并没有错，小胡子和夏心本来就是一对，而且是天生的一对。要不然，他怎会贸然以男主人的身份出现在她家替她接应事情，要不然她和他又怎么会在合影的时候表现出情侣之间才有的亲昵？而且，他们看上去是如此的般配。
这个事实摆在我的眼前，就像一捅冰冻的水浇熄了我所有的热情。
15
我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夏心，很快的，事情却出现了峰回路转的局面。
那是第一学期刚结束没多久，我有个同学临时决定提前负笈美国修读两年制副学士，再升读大三。以前高中那班同学中当惯领导的乘机要搞聚会，他们在夏日酒店的BLOOMING酒吧包下一个大厢房，准备弄一个热闹的欢送会。
当晚我坐了男同学ALEX的顺风车到夏日酒店。我们是最迟到场的两个。
一踏入BLOOMING，我竟然第一时间看见夏心。我的心不由得狂跳起来。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定睛一看，没错，夏心夹在小胡子和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中间。她看上去非常放纵，左手烟右手酒，眼神迷离浪荡，还不时和旁边的女子交头接耳说悄悄话，并毫不顾仪态放肆的笑着，而被冷落的小胡子则沉默枯坐，一个劲在抽烟，眼神漫无意识的到处游离。
我下意识躲在ALEX后面，不想让夏心发现我。可就在不经意间，我和小胡子的眼神却对上了。本来我并不确定他是否认得我，因为距离上次到夏心家做卫生，也已经有半年光景，而且当天匆匆一面，照想他是不认得，然而，从他善意温和的笑容里，我知道他是认得的，于是我也下意识朝他点头微笑。
幸好夏心并没有发现我。我和ALEX像无头苍蝇在外头兜了一大圈，经过询问，总算找到我们同学的那间厢房。
我们一共十几人，人来齐后，大家开始点饮料，然后以汽水和果汁代酒，愉悦的干着杯，并开始对那位即将飞往国外的同学说着内容苍白祝福的话。之后，大家开始抢麦克风唱歌。
我坐在最靠近门口的座位上，那里虽不见得可以让我看到外头的情形，但我守不住向外飞去的心，毕竟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过夏心。当初知道同学决定在夏日酒店的BLOOMING包厢房，我心中不无窃喜，首先想到的就是夏心。只是当时我想，或许我会刚好遇到值班中的她，没想到却是在喧闹不已的BLOOMING遇到她，而且和上次在商场遇到的那一次，又是另外一番情况。
半个小时过去，因为水喝多了，加上室内的大空调，我起身到外面找洗手间。或许，真的是上天刻意的安排，竟然就让我撞破让我惊惶失措的一幕：夏心居然无视小胡子和所有人的存在，一把搂过她旁边那个女子吻了下去，对方也热情的迎着她。
我的心一下像被划过一刀的痛。
小胡子处在那种局面，显然非常难堪，他下意识把视线调开不去看她们。那一刻，我突然很同情他，我更加同情我自己。
我不知道夏心是怎么发现到我的。她突然毫不留情的放开旁边那个女孩，直勾勾的盯着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的哀怨，随着，是散漫而飘忽的陌生，就好象她已经不认识我一样，这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我逃开她的直视，直奔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女子，冲着夏心那一堆人走过去，二话不说，抓过酒杯，把酒泼到夏心身上。
四周围的人立刻起了骚动，甚至起哄。我一下看的目瞪口呆，双腿发软。
小胡子立刻抓住那个女的，用英语大吼道：“你疯够了没有？”
而一直坐在夏心旁边那个女的，好像是在打抱不平，她从沙发上弹起来，愤然抬起手，狠狠给对面那个女的一个耳光。
被打的那一位不甘示弱，跟她理论起来，一言不合之下，她扑过去要跟她厮杀。小胡子放弃劝阻，痛苦的抱着头坐在那里咆哮起来。这时候，有一桌子的人围了上去，看热闹的看热闹，劝架的劝架。
我被眼前的一幕一幕吓的惊呆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千丝万缕的关系？我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感，甚至感到有一种无地自容的窘迫，只希望自己脚底有一道门可以为我打开，快快带我逃离现场，逃开所有人的视线。
那个率先闹事的女子并不罢休，她拉开了嗓门，用英语对夏心吼了一句：“你醒一醒！我看不起你！我讨厌你！你是笨蛋，垃圾，没出息的女人！你以为你是谁？你下地狱去！”
夏心全程没有反击的余地，她显然失去反击的能力，因为她醉了，原来她醉了，烂泥般瘫痪在沙发上。
有两个彪悍的保镖已经赶前去，拉开了闹事女子，把她带离现场，人群散开后，一切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退回厢房，如一大包跌下水的棉花，沉痛的跌坐到沙发上。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就像被人强行撕开来，那里正淌着血。
大伙儿的歌声淹没了渺小脆弱的我。他们肯定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一场风波，而风波里的女主角，就是我朝思暮想着的女子，是我情感日记里记载的第一个人，是我把初夜奉献给了她的人，是一个我不能爱却又爱上了的女人。
我忍不住在心里嘲笑我自己。我原本也可以和他们一样，在此时此刻快乐的唱着歌，在平常时候过着无忧无愁象牙塔的日子，可是我已经不能回头。所有的罪恶感、自卑感和羞辱都在一瞬间把我击倒。
无法继续呆在厢房里多一分钟，我迫切的想马上离开。我跟坐在邻近的ALEX说我有点不舒服，要先行一步，也不坐他车回家了，同时又过去跟那位要负笈国外的同学打了声招呼。
冲出BLOOMING的时候，我的情绪已经压抑到了极点，我终于哭了，一路小跑到酒店前面的大广场。最让我意外的是，小胡子就在这时竟然跟在我的背后。
我坐在上一次夏心坐过的池塘边。头顶上洒着水花的安琪儿依然昂首微笑着，仿佛抚慰着哭泣中的我。跟上来的小胡子也毫不犹豫的坐下来。看到我在哭，他竟然一点也不错愕。我一方面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眼泪，另外一方面却又无法控制自己不流泪，最后我豁出去了，在小胡子旁边哭的稀里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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