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花店

　　“你说斯寻受伤了？他在哪里？”我抓住了夜的手。
　　夜愣了一下。
　　“斯寻就是白。”我补充。
　　“白在花店。现在只有你能帮他了。”夜看着我的眼睛。

　　“怎么了？”紫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床，站在我身后担心的问:“你要去哪里？”
　　我摸摸她的头发。“没事，我马上要出去一趟，你在家乖乖等我和斯寻回来。好吗？”
　　紫抿着唇:“你要去子夜花店吗？”
　　“我必须去。”我听到自己坚定的声音。
　　紫点点头。从鞋柜里拿了一双鞋子给我，“出门至少把鞋子穿好吧。”
　　我感激的接过那双凉鞋套上，当下来不及多想就跟夜出了门。
　　正要往楼下跑，夜拦住我。
　　“怎么了？”我疑惑的看着他。
　　“不走这里。”夜提灯看着我，“这么着你要走到猴年马月。跟上我。”我讪讪的调转方向。
　　我们住的楼房每一层都有一个环形走廊。除了左右住户的两侧，另外两头都是不封闭的。夜风吹拂，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夜直接走向一个最近的风口。
　　“你要干嘛？”我脸色苍白。我们家在5楼啊。
　　“废话真多。你跟着我就是了。”夜没好气的说，直接跨过了那个平台，往楼下坠去。我咬咬牙闭上眼，几步走上前跟着跳下去了。
　　身体失去了控制。不停的往下坠，往下坠，可是怎么也到不了底——我紧紧的咬住了唇。嘴里仿佛有血腥味散开。耳边呼啸的风声中，隐隐有不知什么动物的叫声，似乎还有笛声，私语声，鸟鸣，巨浪席卷而来的怒吼声——也许下一刻我将被吞没……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可以睁眼了。到了。”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我缓缓的睁眼——又是一片紫色的雾气。
　　“这边。”夜拉着我往前走。
　　其实也分不清方向。
　　走了不知多久，眼前出现了一座茅草屋。
　　真的就是一个茅草屋。虽然简陋，但丝毫不受紫色雾气的侵袭。
　　“请进。”夜把灯挂在门口。
　　“这里是子夜花店？”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夜推开门。“白受伤了，所以维持不了原来的样子。”他停顿了一下，“但接下来，恐怕这个屋子也会维持不下去……”
　　“他到底是伤的有多重？”我实在想象不出他伤的奄奄一息连话都说不出的衰样。
　　“……你看了就知道了。”
　　这会没有那么多道让人头晕眼花的门了。几重白雾散开，一张竹塌出现在眼前。
　　斯寻闭着眼躺在上面，神情平静好像只是睡着了——如果衣服上没有那些血的话。
　　那个叫做银的少女跪在竹塌边，听到进来的脚步声，她转头，一双眼睛泫然欲泣。“你再不回来，干脆死在外头得了!”
　　夜讨好的过去安抚的抚摸银的头。“我这不是回来了？”
　　银眼圈红红的:“你说去找药，怎么带了一个连身体都没了的人类来？”说着看向我这边，目光不善。
　　我直接视而不见。
　　“你不记得她了？”夜指指我，“上次来找斯寻的就是她呀。”
　　银睁大眼睛:“是你！”紧接着又问，“你来干嘛？”
　　我拿眼去看夜。
　　夜忙不迭道，“她就是药。”
　　银一脸疑惑，“她怎么会是药？”夜刚要开口解释，银就尖声叫起来——乍一听大概原型也是猫。然后一脸不可置信的指着我，手抖啊抖。
　　“你，你是白的血亲？!”
　　夜似乎还想解释，这时斯寻咳嗽了一声，似乎转身牵扯到伤口。银连忙把我扯到床边。
　　“求你了！一定要救白!”银目光炯炯的看着我。
　　“怎么救？”我有点懵。
　　“用血。你的血。”她说。
　　我一听就呆了，“又是血。”
　　“什么又是血？”银疑惑的看着我，但眼前的主要问题不是这个，她抓着我说:“你是白的亲人吗？”
　　亲人？我点点头。
　　“白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请你把血分给他!”银一脸殷切。
　　我抖了一下。“要分多少？”之前就喝他一点点血，他就整天喝鸡血鸭血猪血的补，这次他……算了，不管是多少我都给了！不过，木偶的身体有血吗？
　　“这是看灵魂的。”银为我解惑。还好。只要一杯，不多不多。本以为至少要放半身血呢。
　　我用银给我的刀尝试性的割开了手指，好疼……血水顺着手指流下，滴落到杯中。
　　晶莹的透明琉璃杯中，不一会儿便盛满了鲜血。
　　仿佛是闻到了血味的影响，银和夜都眯起了眼，眼中闪动着血红的光芒。
　　“先把血给他喝了吧。”我用桌上的绷带把手扎起来。
　　他们很尴尬的转过头，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不好意思，本能反应。”
　　银把琉璃杯凑到斯寻唇边。
　　血液一点点渗进去。斯寻渐渐的醒过来了。
　　疗效真好。
　　斯寻睁开眼，看见我，又是一通骂:“你怎么又来了？”
　　我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想来？”
　　他愣了一下。看见银手中的琉璃杯。
　　银扑到他身上哭泣:“白，你总算是醒了!”
　　夜皱眉，“白他身上伤还没好呢!”银忙放开他，又在他身上到处看。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我看着觉得十分可爱。
　　斯寻皱眉。“我没事。你们先出去。”
　　夜道了声是，银也急急忙忙的把我拉出去。
　　“斯是然，坐下。”斯寻冷冰冰的说。
　　呼……我就知道。夜拉着一脸疑惑的银走了。
　　我站在斯寻床边，犹豫了一会说，“你怎么受伤的？”
　　斯寻抬眼看着我，“坐吧。”
　　我忙摆手:“不了不了我站着蛮好的万一坐下来压到你怎么办？”
　　“你挡着光了。”他随手拿起塌边一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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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战战兢兢的坐在塌沿上。
　　“也没什么。”斯寻慢慢的解释说，“不过是冥王来了一趟。”
　　我嘴快道:“被踢馆了？”
　　虽然是背对他坐着依然能感觉到他冷冷的目光。
　　我赶紧闭嘴。
　　“你为什么背对着我坐？”斯寻忽然说。
　　“啊，”我慢慢的转过身，说了实话。“怕你骂。”
　　“……”斯寻笑了一下。“你背对着，我就不骂你了？”
　　“至少不用看你脸色……”我小声道。
　　“这次，谢谢你了。”他轻声说。
　　习惯了他一脸冷色，和颜悦色还真是不太习惯。
　　“你可以回去了。我叫夜送你……”我刚想着他接下来八成就是这句话，没想到斯寻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脸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你真的没事了吗？”斯寻不会是在逞强吧。很有可能。
　　“水——”斯寻嗓音沙哑道。
　　我赶紧起身去找水，左手却被斯寻一扯，身子没防备的往后一倒。
　　“你干嘛？”斯寻莫名其妙的举动吓了我一跳。我躺在斯寻身上，因为背光，什么都看不清。
　　他好像没有听见，拉起我的左手。
　　刚刚放血的那只手。
　　心往下一沉。
　　要不要喊夜他们……算了。反正斯寻的血都给我喝了。现在就当是还他了，免得以后老是说我没良心。
　　他的唇渐渐的贴上刚才包扎好的那根手指。绷带滑落掉在地上。
　　指尖，微微的疼痛。
　　血液一点点流进他的唇。
　　血是热的，唇是冷的。
　　“斯寻，斯寻？”我喊他也没反应。
　　他慢慢放开了我的手指。
　　我松了一口气。
　　然后，手腕上传来一阵撕裂的疼。
　　血从裂口中泪泪流出，像是一眼泉水。我感到有血滴在脸上，很烫。
　　好可怕……我使劲的挣脱，却怎么也甩不开。
　　血液一点点流出，流进了斯寻唇间。
　　慢慢的，竟生出一种奇怪的舒适感。仿佛我和他连在了一起……通过无尽的血液……好像，看见了一个小个子的白发少年，从风雪中走来，身后是一串鲜红的血迹，如一株株曼珠华沙盛开在一眼望不到边的雪原上……
　　眼前的风雪越来越大。那个少年离我越来越近。我努力的想要看清楚他的脸……
　　“白!快住手!”耳边响起了夜的喊声。
　　手腕上的唇离开了。血液也一点点凝固住。只留下一道伤痕。
　　斯寻看着我，有些发怔。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看了看我，又看看斯寻。
　　“你差点杀了她，白。”夜低声说。“不过，你也别太怪他。白是失血太多了，不然他肯定不会——”
　　斯寻用手捂住额头，似乎很头痛。
　　“夜，送她回去。”

　　我回到家，紫关切的给我削苹果吃，一边问我怎么样怎么样。
　　我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说:“没事。斯寻应该快好了。”
　　紫说:“白……应该是很强的，有谁能伤着他呀？”
　　“冥王。”他跟我说的很轻巧。
　　“啊！”紫捂住嘴，“冥王!……那他现在怎么样？”
　　我转头，撑着下巴打量她。
　　紫往后缩了一点。“干嘛这么看我？”
　　“我家小紫很善良吗。他可是要杀你的人唉——”我打趣到。
　　“要不是看你那么重视他，我干嘛要关心呀!”紫白了我一眼嗔道。
　　我重视他？我重视斯寻？也许……
　　“到我喜欢的电视剧了！你自己把剩下的削完啊。”紫欢呼一声，把削了一小半的苹果塞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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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干嘛和一个木头人计较这么多。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啊？”紫打了一个喷嚏。
　　异常的敏锐嘛。

　　陪紫看了一会儿电视，我就头晕晕的神志不清了。
　　大概是献血副作用。
　　紫把我扶回卧室，又回去看她的黄金档电视剧了。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却睡不着。
　　脑海里老是回放着之前的场景。
　　说实话我没想到要害怕。大概因为我内心深信，斯寻绝不会让我死。哦，我本来就死了。或许木偶的身体即使血流光了，还可以再次灌血进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想了。
　　仿佛，梦里，又飘到了子夜花店。
　　斯寻拿着一把短剑，桌上，还放着一个珐琅彩瓶子。他难道是要……
　　“不要!”看见他剑尖所指之处，我本能的去阻止他，然而他却听不见我的声音般，依然将那把剑深深的刺进了手心……鲜血四溅……
　　我睁开眼。窗外依然是黑沉沉的夜色。
　　月光像一匹银色的布料，静静的在窗台上展开。
　　深吸了几口气。是梦吗？
　　真实的不像梦。
　　难道我又离魂了？
　　……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
　　决定第二天早上斯寻一回来就去找他。
　　谁知睁开眼，斯寻就坐在床边。
　　“额……”我筹措着怎么把梦里那个场景问出来。万一就是做了个噩梦呢？
　　“斯是然……”他把我的手举起来，贴在额上。
　　“对不起。”
　　我愣了愣。心头有些软化,“嗯。我没生你气。也没害怕。”
　　他只是将额头紧紧贴着我的手，不说话。我难得见他这样示弱，心里不禁得意。
　　“以后，再不会了。”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你还没骗过我呢。那这次去找你，你也别揪着不放老说我了啊。”
　　斯寻抬头怔怔的看着我，继而微笑。“嗯。”
　　“等等。”想起昨晚的梦，我捞起他的袖子。“我梦见……”
　　因为是突袭，他根本无法遮掩。
　　眼前，赫然是一道鲜艳的伤痕。
　　“你真的自残啊！”竟然是真的!“你干嘛要自残？就算是要弥补我也不能这样啊！还不如多给我点零花钱呢！”
　　“你想多了。我这么做另有用处。……不过你怎么会知道？”斯寻收回手，把袖子放下来。
　　虽然被他一盆凉水浇下来，我还是说了实话。“我看见了。”
　　然后，在斯寻不可置信的眼光中，我详细的讲述完了我的梦。
　　“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我竟然会做预知梦了……
　　斯寻的神色很严肃。
　　我思考是哪里说的不对。
　　“你已经被困在子夜花店了。”斯寻得神色恍惚，像是失了魂魄，“连你也，不能离开了吗？”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斯是然。”斯寻沉默了好久，“你先来子夜花店吧。”
　　我纳闷。“你不是之前让我别去吗？”还是再三重复我不能去。
　　“情况不同了。”斯寻说，“在想到办法放你离开前，你只能来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我也没搞清什么意思。不过主旨我倒是懂了。
　　那就是，以后子夜花店，我可以随便去了。

　　当晚，我和斯寻第一次一起去子夜花店。
　　紫拉着我让我带她去。
　　我看了一眼斯寻。他一脸随便你的神情。
　　我就把她带上了。
　　不过我很好奇。“紫，你不是说那里很可怕吗？”
　　“唉，那都是听说的呀。还是亲眼看一看比较好。”她反悔起来一脸坦然，“而且最可怕的不就在你身边，还有什么好怕的。”
　　……嗯。完全无法反驳。
　　但是，他们说的可怕的一面，是指什么呢？
　　因为谣言吗。

　　斯寻带我来，夜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还很友好的和我打招呼。对紫也很客气很礼貌。但银就不同了，表情惊鄂，像是没见过我似的。对于紫就更不客气了。
　　“你怎么来的？还有后面那个木偶怎么回事？”
　　“这位大姐，我们是和白一起来的。你有什么意见吗？”
　　果然，紫暴走了。
　　“白？”银一脸难以相信的望向斯寻，“白你带他们来做什么？”
　　斯寻没解释，只是淡淡的说。“以后她们就是这里新的成员。”
　　夜似乎还嫌火烧的不够旺，又补上一句:“有些人啊，就是怕人多了自己被比下去。”
　　银恨声道:“你说什么？!”
　　夜无所谓的交叉双手站在门边。“我可没点名。你自己承认了别怪我呀。”
　　……即使被赶出门依然能听到那两只猫的吵架撕打声。

　　斯寻大概已经习惯了。
　　把他俩打发出去立刻安静很多。
　　斯寻悠闲的坐在梨花木椅上，抬眼看着我们，“你们有什么打算？”
　　紫缩到我身后。
　　我笑笑。,“抹桌子？擦地板？”看着斯寻变黑的脸色，我忙改口，“应该都不需要哦。这里这么干净。”
　　斯寻忽然说，“斯是然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来这里，问我为什么不开灯？”
　　“啊，你都记得啊。”我还以为这种小事斯寻早忘了。
　　“他们就是住在这里的清洁工。所以，”斯寻停顿了一下。“你们就帮我调查吧。”
　　“调查？”是那种拿着放大镜观察犯人的指纹，在深夜，门后出现了一道黑影的那种……
　　“斯是然，停止你的想象。”斯寻冷酷的说。
　　紫忽然一拍拳头，:“难道是……除念？!”
　　斯寻的眼神有赞赏之意。
　　真憋屈。
　　“请进。”他对门外说。
　　门缓缓的打开了。
　　这回出现的不是灯笼，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对不起……咳咳，”他佝偻着背，柱着拐杖走进来，“给您添了那样大的麻烦……”
　　“在下分内之事。”斯寻淡淡的说，“您遵照契约便可。”
　　“当然……我愿付出一切……只要您愿意帮我……”苍老的声音，忽然充满哀求和渴望。仿佛地底的种子拼命的要破土而出一般——让人不禁想知道，那是怎样的执念？
　　“那么，开始吧。”斯寻伸手，打开了桌子正中摆放的珐琅彩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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