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官沈端

　　谢幼薇始终趴在余不才背上，也懒得抬头看。
　　就这样吧，反正是自己先没上马车的，半路上车算怎么回事。算了算了，分了算了。

　　嘎吱——
　　马车在前头林荫下停车，余不才脸上转喜，背着谢幼薇疾步过去，和车夫打好关系，自己又将谢幼薇抱上马车车厢。

　　沈端坐在正上方，余不才将谢幼薇安放好，又对沈端作揖感激：“沈相公，我家小姐的小日子来了，您照顾着点啊，她体寒经常腹痛的。”

　　余不才简直是又演丫鬟又当小厮。有些时候，还当谢幼薇的爹。

　　操碎了一颗老子心。

　　沈端没吭声，余不才笑着将车厢门关上。

　　谢幼薇腹痛开始慢慢加重，自己侧了个身蜷缩起来。

　　腹下奔流不止。谢幼薇心里骂操，身上没带月事垫，着实难受。

　　和沈端共处一个车厢，谢幼薇痛得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质问白天的事情。她现在只想洗澡。

　　不知道浑浑噩噩多久，自己又被腹痛折腾醒，她抹了一把额，全是痛出来的冷汗，还有，下面也黏糊糊的。

　　谢幼薇重叹一口气，再翻个身。结果只感觉到波涛汹涌。

　　“我操！”谢幼薇咬着嘴唇，单手重力摁住腹部，上半截身子不自觉的弯下去。

　　“余不才，余不才。”谢幼薇痛得呼吸都重了好多，她小声的喊两三遍后，余不才终于听到她的声音，隔着车厢问：“薇姐，怎么了？”

　　谢幼薇：“我想下车蹲会儿。”

　　“嗷嗷。”余不才反应过来忙拍身边车夫的肩膀，示意他停车。

　　车夫是沈端的人，见沈端没制止，自己便停了车。

　　余不才刚打开车厢门，谢幼薇就一头栽进他怀里。脸杵在他的肩膀上，谢幼薇的眼泪吧嗒吧嗒落。

　　“薇姐！”

　　余不才来不及去看沈端的神情，只扶起谢幼薇将她扶出车厢。下来马车，余不才就注意到她后面裙摆上的小片血迹。

　　余不才和谢幼薇形影不离这些年，早就习惯谢幼薇的不避讳。

　　他忙脱下外衫，用它绕着谢幼薇的腰部系好，挡住谢幼薇被污秽的裙摆，扶着她慢慢走到路边。谢幼薇止不住的恶心感漫上来，蹲在路边干呕起来。

　　余不才拍着她的后背，问：“好点没有。”

　　谢幼薇原本就不舒服，被马车这么一折腾心里慌得难受，感觉心口突突跳得很厉害。她脸色也煞白。等恶心感过去了，自己扶着余不才缓缓起身，看着前头，大约快到主街。

　　“我们去住客栈吧。”谢幼薇沮丧的说。

　　余不才愣了愣，最后点头：“嗯，好，我去给沈相公说一声。”

　　“嗯。”谢幼薇自己单手扶好旁边的树干。

　　余不才敲了敲马车厢，对里面的沈端道：“沈相公，小姐坐马车实在难受，你们先走吧，我背小姐去附近的客栈暂且住下，嗯，对了，我们的马还在你们府上，明日我再去牵走，多谢沈相公啦。”

　　余不才说完，里面的人也没什么动静。余不才作了作揖，忙回到谢幼薇身边，蹲在地上：“上来薇姐，我背你。”

　　很快，身后的马车呼啸而过。

　　谢幼薇痛得眼泪落下，却悄悄不作声，真的有点大姑娘的脾性了。

　　余不才今年也十八岁了，力道很大，背着轻飘飘的谢幼薇走得非常稳。

　　街上灯火渐渐多起来。

　　在宵禁之前，余不才找到之前他下榻的那间客栈，这里有余不才一匹马，所以来这里比较方便。客栈时下等客栈，如今他们身上的钱不多，只能将就住宿。余不才安顿好谢幼薇，又拿了银子去火房叫小二预备热水，自己则去买些棉花和月事垫来。

　　“薇姐，醒醒，你去净房收拾一下，我替你做晚饭去。”下等客栈只能自己煮饭。

　　谢幼薇睡了小半个时辰，这会儿好多了，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腰部上还系着余不才的衣裳。

　　洗完澡出来，谢幼薇自己把自己的衣服和余不才的衣裳都洗干净晾上，结果腹痛又上来，不得不坐在小凳子上弯腰缓解疼痛。

　　余不才端上来饭菜，谢幼薇也一点胃口都没有。余不才倒是饿坏了，自己坐在一边吃，一边看好谢幼薇。

　　明明房子没漏水啊。余不才抬头看了看，确实没漏水。

　　那怎么地板上有水珠子呢？

　　“薇姐，你该不会是，哭了吧。”余不才咬着筷子小声问。

　　谢幼薇忽然捧着脸小声哭出声。

　　余不才慌了：“你，你别哭啊，怎么了，太痛了是吗，我去给你买药。”

　　“余不才。”

　　“嗯。”他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谢幼薇。

　　谢幼薇扬起煞白可怜的小脸，“沈端真的不爱我了。”

　　“喏？你，你怎么下定论的。”余不才不懂。

　　谢幼薇摇摇头：“马车上他一言不发，一个字都和我说。”

　　以前，不管谢幼薇如何闹，闹到最后，沈端都会默默跟在她身后收拾烂摊子，哪怕真的是她的不应该，可沈端从来都没冷落过她。

　　这回是真的不一样了。

　　所以她实在待不下去。

　　余不才终于回懵过来：“哦，你是说刚才在马车上沈相公没理你。”那确实够冷淡的。

　　谢幼薇抬眸看着余不才，眼泪汪汪：“我们明天就走吧。我想我哥了。”谢幼薇刚天罡地，可是这回心真的挺难受的。

　　余不才都依谢幼薇。

　　“嗯，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做，我听你的。”余不才一笑：“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想喝橘皮汤。多放糖，我苦。”谢幼薇努力忍着哭相，结果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来。

　　“嗷嗷，好，你等我。”

　　谢幼薇重新躺回床上，侧身蜷缩。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腹痛减轻了许多，腰上有些重量，腹部上也暖暖的。像是手掌？
　　谢幼薇惊醒，猛然翻身，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庞。漂亮的年轻人就像诱人的佳酿。谢幼薇微醺沉迷其间。

　　沈端与她并肩叠股侧躺，渐渐睁开眼，谢幼薇瞬时紧张得呼吸都凝结。

　　沈端手掌放在她的腹部上替她暖着，脸色平静，启唇：“谢幼薇，被冷落的滋味好受吗。”

　　从前谢幼薇有多没心没肺，沈端就有多认真。她一句你等我的玩笑话他都当真，在书院钟鼓楼后头的小池塘边上静静等她半日，结果她跑去干架，捅娄子。

　　这样的事大概不胜枚举。

　　“知道错了吗。”沈端冷冷盯着她。

　　看得她毛骨悚然，却理亏，只想打他，让他在自己腹痛那么厉害的时候还不忘教训自己。

　　谢幼薇使劲举臂捶他，沈端只是轻轻一躲，谢幼薇的拳头就落了空，越是打不到，她就越生气，在床上追着打。最后一下，谢幼薇瞄准他，结果一拳砸到床沿，痛得她龇牙咧嘴。

　　“操！”谢幼薇在梦里痛得直摇手。

　　余不才在净房听到外头动静，提着湿漉漉的膀子出来：“薇姐，薇姐，薇姐！”

　　余不才把谢幼薇喊醒。

　　谢幼薇才睁开眼，额上冷汗直冒。
　　——
　　原来刚才，是梦。

　　我操！

　　余不才：“薇姐，你做噩梦啦。”

　　“嗯。”谢幼薇稍稍翻了个身，平躺，觉得腹部确实暖烘烘的。

　　“梦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余不才笑问。

　　谢幼薇面无表情回：“沈端。”

　　“哦。”

　　谢幼薇撑起身子半坐起来：“你在干什么？”

　　“洗衣服。”

　　“我，不是帮你洗了吗？”

　　“嗯，你没洗干净，我撤下来再重新洗一遍。”

　　谢幼薇：“……”

　　“我肚子上，是什么。”谢幼薇伸手去薅。结果薅出来一只暖水袋。

　　余不才：“我帮你放的热水袋，是不是好多啦。”

　　“嗯。”谢幼薇：“多谢。”

　　余不才摆摆手：“还跟我说谢谢，不是我应该的嘛。薇姐你别想那么多，你不是说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开心最重要嘛。糟心的事儿就别想啦。”

　　“感情不是你啊。”谢幼薇翻了个白眼。

　　余不才：“是我我也认啦，再说您以前确实挺坏沈相公的啊。”

　　“挺什么？”那个字谢幼薇没听懂。

　　余不才吞吞口水，大胆的说：“你看，以前是你欺负沈相公他没多说一句吧，他那时在书院该怎么宠你就怎么宠你，连自己前程都没顾那么多替你去顶罪，在我们谢家成为众矢之的时候还愿意娶你。这还不够爱你啊。”

　　“可我现在觉得人的耐心是会随着时间改变的，爱一个人也会累。尤其是你俩之间的坎坷和波折，说不定这里头还有误会，你们又不说清楚，譬如眼下最重要的是当初你差点把周卫德打死的缘故，沈相公到底知不知道？他最不喜欢你打架，希望你端庄矜持，那你有没有和他解释过你不是这样的飞扬跋扈的姑娘。沈相公又是否真的了解你，并且愿意包容你。这些你说了吗。”

　　他一口气说这么多，其实是旁观者清的视角去替谢幼薇分析整件事。

　　在余不才很早的记忆里，大概在谢幼薇十三岁前，她也和别的小姐一样温婉文静，后来大约是在突然间，她的脾性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安静的时候喜欢钓鱼，脾气暴躁起来就直接动手，劝走自己的三嫂嫂后，谢丞气得直接把她送去青云书院管教，谁知正中下怀。
　　——
　　谢幼薇重新成为书院扛把子。一言不合就干架。还在一开始就收了沈端。在青云书院那段时间，大概是谢幼薇最自在恣意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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