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两个人的对望是被大叔打断的。
　　“喏，丫头，你的煎饼，五块。”
　　柳栋看着董宁付了钱，从大叔手里接过那套杂粮煎饼，封好袋口拎着。
　　“宁宁，等我一下。”柳栋赶紧叫住她。
　　“哦。”董宁答应了一声，重新背好背包之后两手揣进外套兜里，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柳栋用手机挨个扫了三个摊子的微信付好账，拎上三份早餐，和她搭话：“我听班里人说你在育才补课，这么早你就要去上课吗？”
　　董宁顺着五中的路边慢慢往前晃悠：“还早，八点的课。家里没人管饭，我出来找食吃，溜达溜达就到这儿了。”
　　“你溜达了半个镇过来买早点？”柳栋和她并肩走着，问。
　　“你假期住在你爷爷奶奶家了？”董宁回问。
　　“没啊。”
　　“那你不也一样，横跨半个镇来买早点？”
　　“我是晨跑啊，跑着跑着就到这儿了……”柳栋突然语塞，他们俩都够闲的。
　　“那你还不跑回去？”董宁问。
　　“这才六点半，我爸妈没起呢，不着急给他们送早点。话说回来，你去哪儿吃，育才最早的课是七点，这会自习室开吗？”
　　“嗯，我溜达完剩下的半个镇，再过去差不多就七点了。”
　　“你瘦了这么多，在耀中不好好吃饭吗？”
　　董宁没有接话。
　　两个人突然都沉默了。
　　表面和谐的气氛转向尴尬。
　　“还好吧，就是压力大，不容易长胖。”董宁开口，“那什么……我去教师楼和五小附近逛逛，你去跑剩下的半个镇吧。”
　　“我剩下的半个镇，也是这边。”柳栋睁眼说瞎话，坚持和她一起走。
　　“行吧，我记得教师楼东边门口有个早点铺，我去买点豆浆油条什么的。”董宁说着迈步走起来。
　　“还买？”柳栋没反应过来。
　　董宁瞥他：“去看看柳爷爷单奶奶，带上早点当个乖孙。”
　　“滚滚滚。”柳栋笑骂，“你这嘴还是没救。”
　　“我高兴。”董宁哼哼。
　　两人像是没有任何芥蒂地笑闹着，买好早点，朝柳老爷子家走去。
　　爬上四楼，董宁自然地抬手敲门，轻声喊：“单奶奶，我又来啦。”
　　柳栋也跟着喊了一声：“奶奶！”
　　来开门的却是柳老爷子，他还有点没睡醒的样子，拉开防盗门揉了一把董宁的头发，把董宁让进门之后，就把门关上了。
　　“……”柳栋看着眼前的防盗门，深深怀疑自己是捡来的。
　　不过还没等他仔细思考，门又打开了，已经把早点放到餐桌的董宁笑得眼都眯成缝：“哈哈哈哈哈哈哈东东你是捡来的吧。”
　　单老坐在沙发上扭头对他们俩说：“雪儿你别管他了，让他摆碗筷去，你过来跟我说会话。”
　　“来啦。”董宁应声坐到单老身边，和她唠起嗑。
　　柳栋关好门，洗了一下手，任劳任怨地把碗筷从厨房拿来摆好，又倒了三碗豆浆。
　　柳老拍一下他的头：“雪儿的豆浆呢？”
　　“宁宁不爱喝豆浆啊。”
　　“早就改了，你给她加三勺糖，多少碗都喝的下去。”单老接话。
　　看董宁也点点头，柳栋只好硬着头皮给她加了三勺糖，心想：这是什么可怕的口味，不会齁死人吧？
　　柳老爷子踱到厨房见柳栋这个实心眼儿的真加了三勺糖，念叨道：“你这放法是想让宁宁得糖尿病吗？这碗你喝，把糖拿出去，你那碗给宁宁让她自己加糖。”
　　“啊？？？”柳栋一脸茫然。
　　于是柳栋有了一个很甜蜜的早上，甜到忧伤。
　　吃过早饭，柳栋就拎着带给爸妈的早点回家去了。
　　饭后不宜运动，柳栋在路上慢慢溜达着，突然想起董宁的那句“我又来啦”。
　　什么意思？她之前来过？在什么时候？为什么爷爷奶奶不告诉他？
　　高中以后他们两个就不太往来了，他一直以为是宁宁讨厌他了。怕爷爷奶奶想起来要喊她到家里来玩，让她和自己待着会不自在，自己都没怎么在爷爷奶奶主动提起她。可是原来，她一直都和爷爷奶奶有联系吗？
　　她只是，躲着我一个人罢了。柳栋想。
　　为什么曾经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亲密难分的两个人，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柳栋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一点了，柳栋的爸妈还没起床，他把早点放在餐桌上等他们起床热过再吃，自己回屋坐在了书桌前。
　　柳栋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想要从每天早上的练字开始静心。才写两个字钢笔便没墨水了，他打开抽屉，翻找自己的墨水，抽屉中的一个小礼盒吸引了他的视线。他放下钢笔，拿着那个礼盒有些出神。
　　他想起中考之前，自己签的那个“协议书”。
　　女孩那天上午请了病假去医院挂水，下午回学校，正好碰到要进主任办公室的他。
　　他手里拿着一支笔和几张表格，只一眼女孩就知道他去干嘛。
　　柳絮乱飞是不分地点的，她在室内也要戴着一次性口罩防止过敏更严重。
　　他只能看到她露在外面的眼睛，大大的，干净纯粹如孩童的眼睛。她用那双眼睛不含感情地看着他。
　　即使有些闷闷的鼻音，女孩的声音也依然很悦耳，她问自己，你为什么要逃？
　　柳栋站起身，随便收拾了几本作业塞进书包里，在门口挂着的小白板上留好言，又走出家门。
　　小白板上写着：去育才自习，中午回来做饭。
　　我为什么要逃？
　　我不知道。
　　这一次，我不会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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