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是降雨弹

　　一中是所校规严明，对同学们的课业抓得非常紧的学校。
　　而余音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了，原来重点高中的作业可以这么多的。
　　她从晚上将近九点开始写数学作业，一直写到了凌晨两点多，才把这个中秋节假期的数学试卷写完。
　　然而这还远没有结束。
　　她还有两节配套练习册的课后练习，一套生物一套物理一套化学没做。
　　而时间越晚，余音就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思考问题的效率开始不断下降。
　　而江隼正安安稳稳坐在她旁边，用手机打王者荣耀。
　　余音：“……”
　　好气。
　　不明白他的手机待机时间为什么这么长。
　　江隼胳膊靠着桌子，手上动作非常游刃有余，即便到了深夜，看起来仍旧是精力充沛的样子。他注意到了余音的眼神，一边操控角色跑到野区开始打野，一边问：“写完了？”
　　“还有三套卷子和两节课后题没写，”余音很少熬夜，现在的她感觉整个人都在飘，“不过数学基本上快写完了，剩下的应该很快。”
　　“要不要吃点东西？”江隼手指似飞，很快就击杀掉一只野怪，“薯片或者饼干什么的。”
　　“不了，我还是抓紧在睡着之前使劲赶一下作业吧。”
　　余音想也没想，直接拒绝，又任劳任怨地拿起了笔，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物理卷子。
　　“余音——”江隼突然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
　　余音一抬头，就跟手机屏幕上好看得像在发光的江隼和他旁边那个傻乎乎的自己对了个正着。
　　他打开了手机的自拍模式，正在给他们俩拍合照。
　　余音下意识要躲，但江隼手上速度更快，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咔嚓咔嚓”连着拍了好几张。
　　余音：“！！！”
　　她又羞又急，脸一下子红透了：“快把照片删掉！”
　　但江隼人高手长，只稍微把手举高，她就够不到他的手机了：“现在不困了吧？”
　　余音尝试了几次，发现身高是硬伤，索性也不再费力去试图删照片了，低下头不理他，兀自写作业。
　　其实拍照没什么，重点是照片上的自己看起来傻透了= =
　　尤其江隼还好看成那样。自己看起来就像小学生。表情也傻乎乎的。
　　没救了。
　　“给你听歌。”在她心烦意乱地做完了物理生物的卷子之后，江隼递给她一只耳机，“戴上。”
　　她迟疑着接了过来：“什么歌？”
　　“恰空。”他低着头调了一下音量，“不过是钢琴版的。”
　　余音“哦”了一声，心道自己几乎也不听什么钢琴曲，对音乐除了唱歌不跑调之外好像就没什么更多的天赋了，没办法对他的话做出什么回应，只得戴好耳机，耐着心听。
　　她注意到，这曲子起初是很沉郁的曲调，节奏也很慢，而后每几个音节之间就会停顿一下，像欲诉衷肠而无法开口的恋人，更显凄婉。
　　余音本来握着笔，想一边听音乐一边写化学卷好像也没什么，但过了一阵子，她头越来越沉，手一松，笔从她手上滚落到桌面。
　　她竟然在音乐声中睡着了。
　　江隼本想告诉她，这一小节的高潮很快就要来，一回头发现她已经趴在桌上，微微闭了眼睛，蝴蝶翅膀似的眼睫轻轻颤动，显然睡得不是非常熟。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把音量调小，待她看起来睡得深了一些之后，才轻手轻脚地扶起她的头，把自己的外套垫在了她头下，又把她的眼镜摘掉了。
　　她脸颊鼓鼓的，似乎被惊扰到了，玫瑰花瓣似的嘴唇微微不开心地撅着，又奋力往自己枕着的东西里埋了埋脸。
　　她半梦半醒之间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但是她这一天，既在路上颠簸了一上午，又收拾了东西，逛了街，又做了几乎一晚上作业，她对自己的课业又十分认真，到头来精力实在无法跟上，即便是江隼给她摘眼镜，她也只是在睡梦中有所察觉，但却懒得制止他的举动了。
　　直到后来她的脸往他衣服里一埋。
　　——又来了。
　　他的气味。
　　橙色的，阳光的气味。
　　余音登时醒了。
　　然后她一下子坐直。
　　江隼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我吵醒你了？”
　　“嗯……算是吧。”余音语焉不详地含糊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作业没写完，不能留到明天早上。”
　　这作业一写就写到了凌晨四点钟，出教学楼的时候天还是黑沉沉的。夜风吹过时，已经有了秋天意味，比雨更凉。
　　然后余音就一觉睡到了九点。
　　而且她还不是自然醒的，是被早上才到校的同宿舍的姑娘开门的声音惊醒的。
　　来的人是宿舍长童深雪。她看到余音正在睡觉，连忙放轻了动作，但余音依旧是醒了。
　　“果然啊，我根本不适合熬夜。”余音拥着被子坐起来，大脑还是一片空白。虽说前些日子宿舍里还热得要开空调，但今天她却发现不盖被子根本行不通了。
　　不过她特别庆幸自己很有先见之明地在前一天晚上一鼓作气把作业写完了。
　　因为看今天早上自己的状态，她就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办法做任何一百以上的加减法，更别说高中的题目了。
　　跟舍友打了招呼，匆匆忙忙把被子叠好又洗漱完毕之后，已经九点二十多了，余音时刻记着十点整要到教室，便背着书包出了门，结果，又在主教楼下和江隼不期而遇。
　　看样子他也才刚睡醒。
　　于是她便问：“你不会也睡到现在吧？”
　　“不是。”江隼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我起得迟了些，六点四十去跑了步，买了早饭，回来又练了会球，洗了个澡。”
　　“……哦。”
　　听到他晨间生活如此充实，余音心虚地看东看西，决定还是不告诉他自己其实刚睡醒了。
　　“既然你刚刚运动了这么久，那我们坐电梯上楼好了。”余音很贴心地建议道。
　　江隼本来想说“我其实无所谓”，但对上她眼巴巴的小眼神，他还是忍住了，道了一声“好”。
　　不过很幸运的是，他们两个人刚走到电梯门口，这趟电梯就到了一楼。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也很不幸。
　　或许是性能没调试好，又或许是这架电梯本身就存在一些问题，因而电梯到了三楼时，突然往下降了一层，而且是几乎失重的那种骤降，瞬间停到了二楼。
　　但它也没有要开门的意思，而是缓缓又开始向三楼移动。
　　江隼在它往下掉的一瞬间就已经一把抓住了余音的肩膀，手上用力很大，声音低沉而有安抚性：“靠着我。”
　　余音感觉自己变成浆糊一早上的大脑一下子就清醒了，睡意全无。
　　她紧紧地抓住江隼的秋季校服袖口，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怕？”
　　“我……我不怕。”余音强撑着道。她知道这时候如果放任自己陷入恐慌，两个人一起在电梯里慌起来，那可能就真的没办法保持冷静了。
　　而且，说不定江隼比自己还害怕。所以她一定得勇敢一些。
　　听着这头顶才到自己胸膛的小姑娘像小猫似的软软音调，明明害怕得要命，还要说自己不害怕，这样的柔弱与坚强并存，让他心里也软了下来。
　　江隼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安抚地摸了摸她后脑勺：“怕什么。”
　　“嗯，”余音握紧他的衣襟，像是在自我鼓劲一样，“我不怕的。”
　　然后她仿佛听到江隼轻轻地笑了一声。
　　过了一两分钟之后，电梯终于晃晃悠悠地到了四楼，走完了平时只需二十秒就能走完的路程。江隼先让余音出了电梯，而后自己也跟了出去。
　　令他惊异的是，余音并没有走向教室的方向，而是径直走向了楼梯。
　　“你干什么去？”
　　“我要去学校保卫处，告诉一下老师咱们学校主教学楼的电梯坏了，”余音一边走一边回头解释，“现在得让他赶紧把电梯封上维修好了才行。”
　　“现在？”江隼心想，余音不是很重视纪律的吗？可是现在已经快到十点了啊。
　　“嗯，现在就去。”她索性倒着走回他的话，“要不然别的同学和老师被困在电梯里怎么办？出事故了怎么办？”
　　江隼看这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跟他讲道理，完全忘了前面就是楼梯，还在一边倒着走一边跟他说话，登时头都大了，直接追上去，认命道：“我陪你。”
　　他真担心自己一个没看好，这小姑娘会从楼梯上摔下去。
　　余音瞪大了圆圆的眼睛，然后忍不住露出一口小白牙笑了：“你可真好。”
　　江隼心想，这小姑娘怕不是傻的吧？
　　这么五讲四美，根正苗红，一般人被困在电梯里，出来也就出来了，顶多下次不再去乘电梯；而她一出来就要去找保卫处的老师去处理电梯的问题，不仅如此，别人只是陪她去趟老师办公室她都开心成这样，以后万一被人卖了是不是还得替别人数钱，顺便说一句同样的“你可真好”？
　　他突然为她今后的人生担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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