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忽已暮

　　复健效果不理想，子默慢慢不像最开始那般信心满满，斗志昂扬。她隐约觉得医生没对她说实话。
　　季饶依旧没来见她。也没来电话。她也不再打电话找他。渐渐的，她也不再问杨子谦、护士有关季饶的事情。整个人变得沉默，不像之前那般有精神。
　　江宸在的时候，她也不怎么理他，不怎么跟他说话，满脸写着“我不高兴”“我心情不好”。她现在对待他的样子，反倒令他轻松。
　　今天的天空，一片蓝，小风微凉，医院小公园里的花木虽然夹杂着些许凋谢的枯叶，但放眼望去，还是绿灿灿的。子默坐着轮椅，膝上盖着毯子正在晒太阳，护士小江站在一旁，跟她说着什么。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江宸走到跟前问道。
　　子默听见声音，转头看是他，敛了敛神情。
　　护士小江柔柔道：“在说一件开心的事啊。”
　　“什么开心的事啊？说来我也听听。”
　　“你来晚了。我们已经说完了。”
　　“好遗憾啊！我也想听故事。”
　　“让杨小姐跟你说吧。我要回去工作了，拜～”护士小江朝子默看了一眼，说完就走了。
　　江宸在的时候，她就要撤退，这是玲姐在她刚来照看杨子默时就告诫过她的。这俩人这几天气氛有点不大对，她跟玲姐都看出来了，还是远离雷区比较好，撤～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聊得那么开心。”
　　“没什么。就是一个病友的事情。”
　　好冷淡。完全没有她刚才跟小江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很明显，她不想跟他说话，更不想跟他再分享她的感受。几天前，她起码还会跟他说对他感到陌生，吃东西胃里不舒服，还有躺久了腰会酸……
　　“怎么了？”江宸绕到子默正面手插在裤兜里弯腰看着她。
　　“什么怎么了？没怎么呀！”被他忽然间这样近距离地注视着，子默有些紧张。
　　看到她紧张的样子，江宸咧嘴笑了。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暴露无遗。这么近地看到他那一口可以当装饰品的牙齿，子默越发觉得这人美好。要是他没有害得自己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她肯定会很喜欢这个人的。瞧他笑的多肆无忌惮，子默狐疑地问道：“你干嘛笑的那么夸张？”
　　“你的表情很容易让人发笑的。”江宸站直身子道。
　　“想必刚才没管理好表情，让这人给发现了。糟！”子默在心里怨着自己。继而又道：“是吗？那你笑够没？！”
　　江宸一直脸上挂笑地瞅着她，这会儿收起笑脸，正色道：“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他刚才是故意逗她的，谁叫她不理他，对他冷冷的。虽然明白她的心情，也知道她那样对自己没什么错，可还是希望她对自己不要那么冷淡。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她是不经逗的，很容易慌乱。
　　子默晓得江宸问的什么，故作不知道：“挺好的呀。没什么不好。”
　　可江宸却听出了不快。“听骆医生说，你复健得不错，加油哦。”
　　子默抬眼看他，语带怒气：“复健不错？我没觉得！”
　　“这才开始多久啊，慢慢来！”
　　“慢慢来！不要再骗我了。我的身体什么样我自己也是有感觉的！”
　　“没有人要骗你。有的只是希望你能好起来。”
　　“好起来？跟原来一模一样吗？”子默哀伤地看着他，语速很慢地问他。
　　道歉的事虽然一直都在做，可口头上的却至今都没能说出口。眼下显然已经是该说的时候了。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这三个字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还是想说一下。”
　　子默皱眉，咬唇，深吸了口气，眼眶里的眼泪本来是想憋回去的可惜没成功。也不知道她是想调侃一下自己，还是想调侃江宸，道：“对不起？说完了？现在是不是觉得轻松了？”
　　江宸苦笑着：“好像并没有。”
　　“那说了做什么？”
　　“是呀。说了做什么？可就是要说一下，有些事就是这样的。”
　　“狗屁！”
　　子默突然的一句粗话，惹得江宸愣了一下，刚才紧绷的情绪忽然间松了下来。可她紧接着的一句话，又让他紧绷起来。
　　“你不要再天天来医院了。每天对着你，我心情其实很复杂的。你不难受吗”
　　说不难受那是骗人的。可他也没有那么难受，或许是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吧，他对子默照顾的越多，她的状况越好，他心里的自责就越少。她眼下是不想见到他了？见到他会难受？以前都是绕开杨子谦和季饶来看她，为的就是避免彼此难受，到了她身上，他怎么就忘了呢？
　　“我忘了自己的身份，太放肆了，天天在你眼前晃，确实烦人。放心，从明天起你不会再天天看到我。不过，请允许我一个星期来一次，好吗？”
　　“你不必这样的。”
　　“要不，一个月两次？”
　　看着江宸恳切的眼神，子默也不好再为难，便默许了。
　　他担负着她所有的治疗费用，还有现在复健的费用，加起来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她不让他来，一来是她对着他，确实心情复杂，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待之，二来他担负着这么巨大的开支，还天天来照看她，她有些过意不去，尽管那是他该破费的。
　　“从你昏迷时起一直都是骆医生在看护，他对你的情况最了解。复健要坚持做，相信我，我们没有骗你。”
　　子默看着他，似要从他的神情中找到印证。或许真像他说的，他们没有在骗她，她还是会好起来的。
　　在那之后，江宸果然没有再天天出现在医院，代之以每天跟骆医生视频通话，了解子默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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