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心尖宠

　　五月中旬的江南城已经稍露出夏日的炎热来，太阳像个火球一般，散发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温暖照在行人的身上。虽然不甚毒辣，可长久的待在阳光下也足以让人心浮气躁。有不少爱美的男子和女子在出行的时候纷纷在头上撑起了一把伞，既可遮阳，也免得阳光晒黑身上的肌肤。

　　在高高耸立的十二楼的后面，有一片占地略广的池子，池子里面被人种满了莲花。此时，一双细嫩白皙的脚丫子肆意地在水中与游鱼嬉戏。

　　水中清澈，女子白到透明的肤色与染着蔻丹的艳色脚趾清晰可见。

　　池子里的莲花还未开放，只有满池子的绿色苍翠欲滴，看久了让人不觉打心眼里清爽起来。

　　一身水绿色裙装的莲洛撑着一把油纸伞坐在台阶上，耳边是哗哗作响的水声，脚边是伸手可触的莲叶。她眯起猫眼般圆润的眼睛，右手掬起的水凉入心底。她的长发逶迤在地，已经有几缕发丝随着其前倾的动作漂浮在水面上。莲洛不以为意，她握着伞柄转动起来，伞檐上坠有指甲盖大小的铃铛便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她听着声音，脸颊上慢慢浮现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莲洛很少会把这样单纯的自己展现在人前。她这无意一笑，就如刹那间千万株桃花开，皑皑白雪落满山，比之画师在伞面上勾勒出的大片大片妖冶绽放的牡丹还要令人惊艳。

　　她可以是冷漠的、凶残的、娇横的，唯独不能是软绵绵的。

　　四周无人走动。十二楼众人皆知，此方莲池乃是莲姑娘能懒在里面一整天的圣地，她们绝不能前去打扰，是以莲洛突然显露的笑容并无人得幸所见。

　　池子里的鱼已经很熟悉她了，每次她来到这里时，那些藏在各处莲叶下的鱼儿都会争先恐后地游到她面前，像是邀宠的孩子。莲洛一脸宠溺地看着鱼儿在自己垂入水中的头发边打转，仿佛在疑惑这又是什么东西。

　　她复又笑了笑，把青丝从水里捞出来甩了甩，头发上滴滴答答的水珠很快就在身下的台阶汇聚出了一小片水泽，也浸湿了她的衣裙。只不过是略湿了衣衫，莲洛不曾放在心上。

　　须臾，莲洛的眉眼肃穆了起来，她嘴角的闲适也化为了冷淡。莲洛抬高伞檐朝远方看去，清亮的眸子里聚集的是一抹深思，但这抹深思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莲洛低着头继续去看水中鱼，没想到腿边的鱼儿们在她面前打起了圈后也飞一般地游走了。

　　莲洛无奈失笑：你们这群小机灵鱼，跑得倒是挺快。

　　她懒洋洋的勾着手里的伞坠子，耐心地等待着。

　　水中涟漪轻晃，倒映在水中的美人面也被波浪层层打散，看不分明。

　　“莲姑娘，许久未见，别来无恙。”一道女声传入耳膜，声音沉稳醇和，如陈年老酒般让人不免回味。

　　莲洛扭头回看，一个年约三、四十岁的女子正皱眉看着自己未穿鞋袜的脚，她的脚丫子仍在水里荡来摇去：“前辈来了。”她的眼神清冷，口中虽称来人为前辈，但语气中除了冷淡外再无其他情绪。如此禁欲冷漠的样子，若是江柠九在此，恐怕这个时候早就扑上去狂亲了。

　　眼前的莲洛比几年前更要美艳几分，如果说当时的她还是一朵稚嫩的花骨朵，但她现在已经长成为在盛开中吐露出诱人芬芳的莲花了，能够随时吸引着人的眼球。江韵想起自家不成器的徒儿，不知道心里是该赞一声还是叹一声。

　　“今日前来，不为其他，我只希望莲姑娘放过我家九儿吧。”在江湖上可以呼风唤雨的江韵面对着与自家徒儿同样年岁的莲洛，又一次低下了尊贵的头颅。如果不是真心实意的对徒儿好，恐怕也不会做到这份上。

　　没错，江韵的徒儿便是十二楼的楼主江柠九。

　　她的好徒儿自从十年前在帝姬遗墓处与莲洛相遇，就像撞了邪一样把整颗心丢在了莲洛的身上。那时的江韵只以为徒儿是单纯的想找个玩伴，怎会料到这孽/障打了这么个主意。八岁的江柠九就已经很懂得江韵的七寸，使得最后还是放心不下前去接江柠九的江韵不得不在江柠九的诱哄下把莲洛也一起带了回来。虽然过后，江韵曾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昏了头要带回了莲洛，但也后悔晚矣。

　　莲洛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我知道莲姑娘嫌我烦，但九儿是个好孩子，当初我捡到她的时候就把她当成我的亲生女儿看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九儿日后过得如履薄冰。”

　　江韵活了将近三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可她却坚决阻止江柠九与莲洛在一起。她非是棒打鸳鸯之人，但普天之下何曾传过女子与女子在一起的恋情？这种事实在是有违人伦！她实在不忍心自己的乖徒儿活在被他人指指点点的眼光里。

　　“十年前我便告诉过前辈，不与令徒谈情论爱，如今莲洛亦是同样的一句话，莲洛与令徒只是上下级关系，所以前辈大可以放心。”

　　莲洛淡淡地一瞥，让江韵的老脸红了几分。

　　她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家的徒儿是什么心性，也知道是九儿一直在追求着莲姑娘，十年了，莲姑娘明里暗里拒绝了无数次，却仍浇不灭九儿对莲姑娘蠢蠢欲动的心火。

　　十二楼是九儿为了莲姑娘所一手创立，就怕莲姑娘一时无趣抽身离去；而且她们脚下的莲池，也是九儿听闻莲姑娘的喜好后砸了大量的银子和心血所开凿出来的。就江韵所知，这一处地界的房租，可是以黄金来论的。

　　整整十年了，九儿数十年如一日的对莲姑娘好，江韵都差点感动了。这世间上的男男女女，江韵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一个人能为自己心爱的人做到这种地步的。开玩笑说，若是有人能这么对她，恐怕江韵当场死了都情愿。

　　九儿怕是为莲洛着了魔。可莲洛仍是冷心冷情的模样。江韵在生气的同时，还疑惑莲洛是否早已有了意中人，不然她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九儿。她的九儿这般好，莲洛怎么就是入不了心里去？

　　江韵今天豁下老脸又来找莲姑娘，实则是想恳求她能彻底远离九儿。

　　这世间山高水长，最好此生再不复相见。

　　但江韵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明明莲洛什么错都没有，她却还让人家远远躲着九儿，这道理她到哪里都说不通。但她没有办法，她去同九儿说起过，可九儿那里是一点点也没有办法。

　　大概是江韵沉默的时间太久，莲洛又是一副七窍玲珑心，她望着江韵欲言又止的神情，眉梢微挑：“前辈是想让我离开十二楼，离开江南，离开大宛？”

　　江韵猛不丁被个小姑娘看透了心思，脸上更是郝然：“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莲姑娘你大人有大量……”

　　“好。”莲洛毫不犹豫地就应了下来，“我会离开的，但不是现在。”

　　江韵像是被惊喜砸昏了头，语调磕磕绊绊，哪还有江湖中一代高手的风采：“什、什么？”

　　“前辈不用着急，莲洛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的。”莲洛神色淡淡，语气宛如在和她讨论今天天气真好啊，但她知道，江韵会相信的。

　　江韵得了承诺就心满意足的走了。她确实相信着莲洛，这个小姑娘从她们见面时起便一言九鼎，从不曾食言。所以这一次，江韵依旧选择相信她。

　　莲洛又变回了无事可做的样子。她的眸光放空，似乎是在看着莲叶，又似乎是看着池水。油纸伞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光滑的下颌和纤细的脖颈。突然的，她的脚底板传来了异样的触感。莲洛低头一看，消失许久的鱼儿们又把她的小腿围绕了起来。

　　“你们在安慰我吗？我没事啊，其实我应该早就离开这里的，这个地方本就不便久留。”

　　“所以师傅是又打算把莲洛赶出我的视线吗？”江柠九眉眼中的郁气有如实质，“为什么师傅非要如此逼迫我呢？”

　　因为解决困扰了十年的难题而一时得意忘形跑到江柠九面前说露嘴的江韵恨不得打自己两嘴巴子：“九儿，师傅是为了你好。女子与女子根本就不会得到幸福，你看历朝历代有哪位女子做下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你就相信师傅，师傅不会害你的。”

　　“两百年前的长乐帝姬和桑乐公主不就结成了连理？不也死后同衾了？师傅，你不知道的事不代表这个世间不存在，再说师傅你又没和女子在一起过，怎么会知道女子和女子不会幸福？”

　　“你又找歪理来搪塞我，我都说了多少遍，长乐帝姬和桑乐公主的事不过是些野史，皇室怎么可能真的让两位帝姬在一起？不信你去查阅覆灭了两百多年的北岚记，看看他们是如何记载的长乐帝姬？还有西尧的桑乐公主又是如何孤独终老的？”江韵拍着桌子怒了，身上强劲的内力控制不住地往外散发。

　　江柠九被气劲冲撞了一下胸口，她微微颤抖了一下肩膀然后狠狠闭了下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似乎浮了层水光：“对不起，师傅。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女子，只是，我爱的人刚好不过是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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