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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
老太太名字叫作范玉梅,是陆子蕙的祖父陆长民的继室,也即陆靖寒的生母。
论年纪,范玉梅才四十四岁,比柳氏还小一岁,但因其辈分大,府里上下都称之为老太太。
陆子蕙顿时两眼放光,“娘听谁说的?”
明氏轻斥,“少打听这些没用的,”顿一顿,叹道:“想想也是,苏家有钱有势,怎么可能把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嫁给个残废?岂不是一辈子守……”
思及陆子蕙年纪尚小,把“活寡”两个字生生咽了下去。
陆子蕙才不像明氏以为得那么无知,她早听出明氏话里的意思,有点幸灾乐祸地说:“如果真黄了,那五叔跟谁结婚?他已经二十七岁了,不会一辈子打光棍吧?”
“行了,不干你的事儿,赶紧洗漱睡觉,记着把窗户关好,好生盖着被子,要是贪凉生病可没人伺候你。”明氏唠叨几句,给陆子蕙关上房门。
边往楼下走,边思量:陆靖寒结婚不愁,多得是女孩子看中陆家的财富和地位,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伤了那处,以后会不会有孩子。
可惜陆源本年纪太大,否则过继到五房就好了。不过其他几位少爷也不太可能,就连二老爷家里最小的五少爷也九岁了。
何况二老爷身为北平行政院副秘书长,身边就只两个儿子,他肯定不舍得,于名声也不好听。
陆靖寒会不会从旁支过继一个?
明氏思来想去睡不着觉。
此时的杨思楚也没睡。
清风裹夹着梧桐花清甜的香味,顺着窗缝徐徐而来。窗帘上映出梧桐树的影子,枝桠斑驳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
杨思楚没跟廖氏提起车夫的事儿,只笑盈盈地说了宴会的风光和菜肴的鲜美,表面云淡风轻,却着实后怕得厉害。
要不是秦磊恰好经过,她不敢想象自己会落到何种境地。
可她自认并没有得罪过谁,母亲廖氏性情虽然耿直,但平常接触的大都是卖粮米、卖菜蔬禽肉的小商贩。即便偶有口角纷争,也不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况且小商贩挣得是辛苦钱,哪里舍得雇人行凶?
会不会只是她走霉运刚好碰上了?
可万一车夫就是针对她怎么办?今晚没有成功,会不会循着地址找来?
这次幸亏有秦磊,下次她还会不会这么幸运?
她要不要出去躲几天,可怎么跟廖氏说,要躲到哪里去,需要躲几天?
杨思楚想得一个头两个大,始终没想出行得通的法子,索性不去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车夫真找来,那就权当她命不好,合该有此一劫。
反正她是再世为人,已经占了这许多日子的便宜。
眼下需要打点的是谢礼。
秦磊仗义相助,这几乎算是救命之恩,得备大礼致谢,还得感谢陆氏姐妹,毕竟她们是主子,而秦磊算是下人。
她想不出理由跟母亲要银钱,只能从往年攒下来的压岁钱里出。
好在杨思燕替她省下了一只发卡,她打算再去买一只,送给陆氏姐妹一人一只。
可秦磊是个大男人,送他什么东西才能表达她的感激之情,而又不失礼呢?
杨思楚脑子好似一团乱麻,直到外面响起三更天的梆子声才阖了眼。
礼拜一早晨学校有例会,要升旗、唱校歌以及校长训话,要比平常早二十分钟到校。
杨思楚挣扎着起了床,因担心迟到,胡乱塞了半只烧饼就匆匆往外走。不等走到电车站,一部汽车擦着她身边驶过,王皎月从车窗探出头,很是热情地招呼,“杨思楚,我来接承轩上学,你要不要一起?”
“不用,”杨思楚挥挥手,“电车马上就到,很方便。”
“那我们先走了,”王皎月得意地睃她一眼,汽车飞驰离开。
因着夜里没睡好,杨思楚一整天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好容易等到放学,她抓起书包就往外走。
好巧不巧,正遇到李承轩也在等车。
杨思楚只作没看到他,李承轩却凑到她面前期期艾艾地说:“思楚,我没有让王皎月接我,是她主动去的。”
杨思楚两眼望天,“你们俩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不关心。”
李承轩眉间染上一丝怒意,却很快掩饰过去,盯着她问:“杨思楚,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为什么突然这样对待我?就因为王皎月给我摘了串槐树花,你就闹到现在,连我们十几年的感情都放弃了?”
如果抛开前世的恩怨不提,单论今生,李承轩确实没有犯什么大错。
可杨思楚怎么也忘不了,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那刻,就是面前这个长相儒雅俊朗的男人拉着她挡在了身前。
这事儿却没法说出口。
杨思楚黙一默,问道:“我家里要招婿,你能入赘吗?”
李承轩竖起眉毛,“怎么可能,我是长子,还要支应门户呢。”
“这不就得了,“杨思楚打断他的话,“我是家中独女,也想找个支撑门户的人,所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两不相干,没必要非得扯到一起……”
李承轩沉默片刻,走得远了些。
杨思楚“嗤”一声,侧过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投向斜对面的栅栏门。
厚重的大铁门紧紧关着,将马路上的喧嚣尽数隔绝在外面。
就像前世她的生活,几乎困囿在畅合楼,每天陪伴她的只有武陵湖平静的湖水。
“杨小姐,”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有些陌生。
杨思楚回头,瞧见两张生动活泼的脸——竟然是陆子荔和陆子蕙姐妹。她惊讶地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到前面买墨水和铅笔来着,”陆子蕙眨眨眼,明显带着些兴奋,“我看到你刚才跟那个男生说话。哎,你真的要招婿吗?”
说话时,两眼亮晶晶的闪着光芒。
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对男女之间的事情最是好奇。
杨思楚含混地说:“是有这个想法,我家只我一个孩子,总得有人承继香火吧。”
“那男生长得还挺好看的,”陆子蕙颇有些惋惜地叹口气,还待说什么,只听电车铃声响。
杨思楚趁机脱身,“电车来了,咱们改天再聊。”
“好的,”陆子蕙欢快地朝她挥挥手,“下次你到我们家玩吧。”
目送着电车远去,陆子蕙挽起陆子荔的胳膊往马路对面走,一边不无遗憾地说:“真是可惜,那个男生看起来跟杨小姐挺般配的。阿荔,你说男人为什么都不愿意入赘呢?”
陆子荔无语地翻个白眼,“这你都不懂,男人入赘就相当于女人出嫁,嫁到杨家之后,什么事情都要听从杨太太和杨小姐,哪个男人愿意?”
“可杨小姐看起来很温柔啊,肯定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杨太太脾气应该也不错。”
陆子荔道:“如果做上门女婿,生下的孩子也要姓杨。而且……”顿一顿,继续道:“我爹说杨小姐很精明,你看昨天晚上,她明明是被抢劫,却喊着走水了,要大家救火。我爹说,如果喊救命,大家都怕事,不一定有人理会,可要是说救火,大家怕烧着自家屋子,多半会出来看看。”
陆子蕙恍然,“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听错了。”
两人细细碎碎地闲聊,仍旧在假山后面分道扬镳,全然没有注意到竹林旁边坐在轮椅上的人。
陆靖寒耳力好,早听出两人谈论得是杨思楚,眼前不由又浮现出那双黑亮水润的杏仁眼。
奇怪,为什么他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陆靖寒微阖双目,片刻睁开,“秦磊,那个黄包车夫是什么来历?”
秦磊往前半步俯低身体, “车夫叫陈安,二十八岁,在茂源车行干了七八年。他家住在辛集,有个六岁的儿子,前阵子得了痨病……陈安平常不太爱说话,也没听说与什么人交往过密。”
如此说来,昨天晚上抢劫就是临时起意了。
陆靖寒冷冷道:“断他一手一脚,把他全家送到临平镇,不得踏入杭城半步……再给他二十块钱。”
旁边的唐时目露惊讶,而秦磊已恭声应道:“是。”
唐时跟秦磊都明白陆靖寒的意思。
断了陈安的手脚是惩罚他行凶作恶,赶出杭城是怕他泄愤寻仇,而这二十块钱是给他儿子治病的。至于陈安是否肯用来救儿子,全看他的本心。
令两人惊讶的是,陆靖寒为什么会出手解决这件事?
陆靖寒本就是冷情之人,受伤后,待人更是淡漠,怎么可能管这种闲事?
晚饭后,趁着四下无人,唐时跟秦磊嘀咕,“磊哥,五爷这是什么意思?”
秦磊白他一言,“还不是你惹得祸?说是几条狗都训得忠心耿耿,结果虎子看到人家小姑娘上赶着往前凑,尾巴都快摇断了。”
要不是因为虎子,陆靖寒到哪里认得杨思楚?
“这可不管我的事!”唐时急赤白脸地分辩,“训的时候你也看见了,除了你我,还有谁能近它们的身?就是几位少爷在场,虎子也半点面子不给。”
想一想,挤眉弄眼地问:“那位杨小姐长得怎么样,漂亮吗?没准儿虎子就喜欢漂亮小姐。”
秦磊顿时想到杨思楚白净的肌肤、水亮的双眸,以及在学生旗袍包裹下纤细的身姿,低声道:“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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