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回溯

　　－－记忆归拢一团乱，百具浮尸再重来

　　在混沌的河流里，那些交叠零散的记忆终于规整下来，直戳眼底的黑暗和残留在意识里的疼痛，似是仍在折磨着她。
　　床上，顾影还未清醒，手已经不自觉的抚上了左肩。
　　梦里那鲜红的衣裳、自后背掏穿前心的痛、止不住的血流，最后一点记忆归拢，让躺在床上的顾影身子一抖。

　　“小影？”
　　朦胧睁开眼睛，顾影看到的是她娘憔悴的面容，又是忧愁又是紧张地凑上前来。
　　一直守着床边的张神婆接连几日的没睡好，这会儿正打着盹儿，就觉床一动，吧咂吧咂嘴，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娘……”顾影略显茫然的声音里，夹杂着的却已经不是往日没心没肺的天真无忧。
　　“我的顾影啊，你可算是醒了，娘这就去给菩萨烧柱还愿香。”
　　张神婆说着就要起来，却被顾影一下子拉住了。
　　“娘，郭二哥呢，他在什么地方？”顾影的声音又轻又缓，一双明眸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却又没有焦距。
　　“死丫头，刚醒来就惦记着那小子，哦，合着你娘我守了你这么多天，就一句关心问候都没有？”
　　张神婆怒了，一根指头指着她这外向的闺女。

　　“娘！我错了，就这一次。”顾影终于从那梦一样的记忆里出来，撑着还有些虚软地身子起来，冲她娘撒娇道。
　　“女大不中留啊！”张神婆长叹一声，白眼连连。
　　但在一阵磨叨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告诉了她：“郭得友去薛家了。”
　　见顾影就要一个激灵下床，张神婆一声喝住：
　　“我告诉你，你休想给我现在出门，这三天两头的昏倒，我得给你去去身上的晦气。厨房里熬了粥，等我烧完还愿香，给你盛一碗来。”
　　出门前又回头瞪了眼顾影：“老实呆在屋里！”

　　张神婆出去后，顾影脸上的娇憨很快淡下，清澈的眼底浮上不该在她身上有的复杂感伤。
　　好几天的昏迷，她的嘴唇有些干裂起皮，在她娘离开后，整个人更像是卸了力气一样，顾影全身瘫软地坐在床上，目光不自觉的移动。
　　她张张嘴，又抿住，撑在床铺的手抓紧了床单，身子微微颤抖，眼睛里，也迅速蒙上一层水雾。

　　心底像是有一个沙哑到不像她的声音，悠悠沧桑道来：

　　顾影，生于民国1917年7月，死……于1937年10月。
　　她是圣童，是魔古道连化清的妹妹，是郭得友的青梅竹马。
　　……也是一个，在时光回溯里，重回过去的人。

　　好歹吃了点儿清淡的食物，身子慢慢有了力气，顾影趁着她娘不注意溜了出来。
　　郭二哥人在薛府，那想必是和薛媛媛溺亡那案子有关了。
　　薛媛媛之后，便是那事端飞起的百具浮尸，想到这里，顾影心头一阵焦急。
　　一边往薛府赶，一边又理理近日的事情。
　　她左臂的雷电，和早该死去的胡天明，再加上突然冒出来的秦月……
　　这些莫名古怪的一切，让一向是以拳脚说话的顾影十分头大。
　　算了算了不想了！顾影烦躁的甩甩脑袋，等她先过去看看情况，然后让她二哥来出主意好了。

　　“站住！”还没等顾影到了薛府，就听到了郭得友的一声喝。
　　闹市里，几个脚夫抬着一口棺材朝着码头方向跑去，这些人底盘很稳，脚步快速齐整，身上倒是有些功夫。
　　顾影迎面上来，手比脑快，一个抬脚直接踹到了前面抬棺的那个人。
　　趁着他们反应不及，顾影再次如法炮制打倒了一个人。

　　当日的情形她可没忘。
　　而眼见被前后夹击，这些脚夫们也迅速有了决断。
　　摔倒的两人缠着顾影和马上要追上来的郭得友、秦月，剩下抬棺的加快脚步朝着前面巷口走去。
　　如果是平日里，凭借顾影的身手自然不会让他们溜了，可她卧床几日，身子还是虚的，刚才那两脚已经耗了不少元气，左臂的雷电也因为身子骨虚不敢使用，只能看着他们溜走。

　　“刚醒吧，出来乱跑什么！”抓了剩下几个脚夫，郭得友喘着气训斥。
　　之所以知道顾影刚刚醒来，就是因为这几日他见天守着顾影，都快把人家家当成他那木寨子了。
　　“好啦二哥，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还是先审下这些人吧。”顾影笑容里依然有着小女儿家的羞涩，但也多了些别的什么。
　　左右几句转移开话题，注意力回归到了被捆绑在地上的脚夫身上。
　　她自然知道是什么人抢走了薛媛媛的尸体，他们又要把她带到哪里，可是……顾影眼神不经意的看过秦月。
　　此刻，秦月嘴角‘嘶嘶’抽着冷气，手也时不时碰一下大腿外侧，似乎很疼的样子。
　　顾影简单地看一眼，又审问开那些一无所知的脚夫。
　　眼下还有秦月这么一个不知来路的变数，她得谨慎一点才行。

　　“几位好汉，雇主只说把尸体送到码头，其他的，我们也只是拿钱办事，真不知道啊。”
　　其中一个脚夫连忙讨饶，很快说出了那尸体的去向。
　　“那我们过去吧。”郭得友也知道从这人嘴里问不出什么了，看了看秦月和顾影，放了脚夫。
　　“秦月，你没事吧？”顾影留意她一直皱眉，走路时重心更加偏移右脚。
　　“哦，我没事的，就是刚才追他们的时候不小心磕绊了一下，不碍事的。”
　　秦月闻言慌忙站直，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昨天夜里，她想趁机抢走那死孩子，却不防中了那些个江湖伎俩，直接一跤摔在了地上。
　　再加上郭得友和丁卯二人穷追不舍，伤势更拉扯严重几分。
　　今早起来，左腿果然淤青一片，每走一步更是疼的很。
　　都是郭得友和那个丁卯害得！
　　秦月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十分愤恨。
　　这两个人太能多管闲事了，她得好好想个办法避开他们。
　　她低着头和郭得友、顾影往码头走去，心里却不断思忖打算着。

　　至于，她要抢夺这死孩子的原因……秦月目光有些闪烁，这个死孩子，就是她昏倒在那雷雨天的原因。
　　那个死孩子身上还缠绕着一条黑色布条。
　　想到昨夜她拿到那个死孩子，才注意到这疏漏，可是还是没来得及把这么一点事情处理干净。
　　回忆起这个，秦月有些心虚。
　　那个布条是她夜行衣上的腰带。

　　“那人洑水逃了。”一路想着，三人已经到了码头。
　　恰巧见一个人抱着尸体，最后消失在河面下。
　　丁卯独自在岸边站着，背影萧条，听到他们的声音，头也不回，声音有些乏力。
　　“你怎么在这儿？”郭得友看了看那还未平息的水波，又看向了丁卯。
　　他本该在薛府的。
　　“警察把薛庆阳带走了，我出门后发现一个人扛着薛媛媛的尸体走了小路，一路追了过来。”
　　丁卯外套拎在手里，看看那人消失的河面，一下没了办法，眼看就要追到，却被这河截了去路。
　　他忽然暴躁的飞起一脚，河边的石子儿激起湖面一阵波纹。

　　“郭得友，你下河去看看。”
　　一阵沉默，丁卯很不客气。
　　“我下河？要是没有漂子呢？要是人家只是一起殉情呢？”郭得友挑眉，这平白无故的事情，他可不干。
　　“我们打个赌！”丁卯忍下心里的火，看向郭得友。
　　“好啊，我下河可以，按规矩，一个漂子一百大洋。”

　　“哎，二哥。”顾影有意阻拦，这河里会有什么她再清楚不过，河要探，可却不该在这个秦月面前。
　　顾影目露担忧，这秦月到底什么来路她不知道，可是，给她的感觉不对。

　　“好，成交！”丁卯咬牙切齿。
　　郭得友直接解下外套扔给顾影，“拿着。”说完，也不管顾影再多劝阻，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河底，越往深处光线越暗，如鱼得水的郭得友带着防水目镜不断深入，找到了那个醒目的铁门。

　　……

　　“你赌赢了。”三人不分神地张望着河面，不过多久，郭得友带起一片水花，抹一把脸上的水珠，神情有些沉重地渡水走向岸边。
　　“怎么”，丁卯的‘了’字还没问出口，平静的河面上，尸体一具接着一具静静浮起。
　　一时间，海河之上陈尸百具，气氛安静诡异。

　　警车很快开来。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付来勇下车后，手甩着西装后摆，眯眼看着这惨不忍睹的河面。
　　又指挥着让下属把这儿隔离起来，叹气不断，一副操尽天下事的模样。

　　“我们先走吧。”看着这一步步吻合记忆的轨迹，顾影心里又闷又乱，暂时不想看到这些。
　　她脑子一团糟，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好好理理清楚。
　　郭得友和丁卯对视一眼，他们在这儿确实也没什么用处，他们三人转身离开。

　　“嘿嘿嘿！那位美女，你干啥子呢，没看到隔离了嘛！去去去，别往这儿凑！”
　　付来勇见自己一个不留神儿，让一个人给钻了空子，竟然跑进了隔离带里去，还蹲在一具尸体前翻看什么。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摘墨镜，操着满嘴口音就是一顿呵斥。

　　秦月手一顿，带着惊疑不定的心起身，脸上已经换了一副表情：
　　“对不起警长，我略懂一些医术，刚刚想看看这些人的状况，就冒失了。”
　　秦月说完，就在付来勇不耐烦的摆手里赶紧离开。
　　转身的一刻，表情倏忽拉下，刚刚她看到了那些尸体上黑色的花纹。
　　那明明，明明就是……
　　和记忆里的那些图案一一对上，脚步不停，秦月的后心却一阵发凉。
　　这些她原本以为是纹身的东西，到底，到底……是些什么来路。

　　“秦月，怎么转眼就找不到你了。”丁卯三人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发现秦月没跟上来。
　　郭得友见顾影不好，就先带她回去了，丁卯返回来找秦月。
　　“哦，刚才搁那儿站了一会儿，没察觉你们走。”
　　秦月心事重重，对上单一个没什么心机城府的丁卯，自然也就多了些怠慢。

　　不行！秦月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不走了？”丁卯跟着转身。
　　秦月没理丁卯。
　　她不能再拖了，想着这连日来似乎有所头绪，但是却看不到边的事情，秦月终于决定，她得去找他！抓着袖口的手微微用力。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