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刺

　　“顾姐好！”
　　“顾姐，早晨好！”
　　顾瞳穿着干练的白衫黑裙，头发高高挽起，走在玻璃隔间中的通道上。路上遇到的员工一边给她让道，一边向她问好。
　　顾瞳一一点头回应，直奔总经理办公室。
　　这里是捷美广告公司，一家位于省城最繁华商业街区的中型广告公司。老板兼总经理的赵梦婕是顾瞳的中学同学。
　　顾瞳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赵梦婕正一如既往地陷在宽大的老板椅里面，两脚高高翘起搭在面前的办公桌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企划书，正皱着眉头认真地读着。
　　“早啊，梦婕。”顾瞳脚下不停，一直来到赵梦婕办公桌对面。
　　“早，瞳瞳。”赵梦婕把脚从办公桌上放下来，又把手里的企划书扔到桌子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大早研究这个，看得都快睡着了。”
　　顾瞳笑笑：“又在学习你老爸的经验呢？”
　　“是啊，老爷子有令，我哪儿敢不从呢？”赵梦婕伸个懒腰，从老板椅里坐起来一点，“你一大早急火火地直奔我办公室，有什么急事啊？昨天不是陪你爸妈旅游去了吗？有什么新鲜事吗？”
　　“别提了，我被我爸妈给骗了——他们居然骗我去相亲！”顾瞳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但是呢，我看到他们那样子，偏又不能说什么，真的好憋屈啊。”
　　“呵！”赵梦婕笑了一声，“看样子你爸妈是真着急呢。他们也不想想，人要真优秀，哪儿用得着去相亲啊？不早被抢走了！”
　　“可不是？”顾瞳再叹一口气，“还是你好啊，无拘无束的。”
　　“唉，各有各的苦啊，谁能比谁好多少？”赵梦婕也叹了口气。

　　“对了，梦婕，”顾瞳又说，“我今天早晨来找你，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罗栋的摄影师？”
　　“罗栋？”赵梦婕皱起眉头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好像没有。咦，你打听这么个人做什么？”
　　“没什么。我是觉得，你对他们摄影圈子应该比较熟悉，所以这人但凡稍有些名气，我想你大概是知道的。”
　　“得了吧，”赵梦婕没好气地说，“我但凡要是多认识几个本地摄影圈子的人，还用得着天天看肖屹的脸色？喵了个咪的，不就会摆弄个破相机吗？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做人就不知道稍微低调点收敛点吗？”
　　顾瞳忍不住就笑了：好吧，她怎么忘了这茬儿，赵梦婕面前怎么能提起肖屹呢？两人跟结了十七八辈儿的仇怨似的，一见面就吵架，但偏偏还一年又一年地非要合作下去，怎么就有这么爱自虐又爱互虐的一对儿冤家呢？
　　“哎，我说瞳瞳，你怎么想起打听这么个人的？”赵梦婕好奇地问，“难不成昨天相亲居然真给相着了一个？”
　　顾瞳想了想，说：“嗯，还真是相亲认识的——但是我总觉得这个人奇奇怪怪的，他说自己是摄影师，架势摆得特专业，反正特能装，搞得跟真的似的。但是我就纳闷呢，咱们这个圈子，对摄影师并不陌生，怎么我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么号人物呢？”
　　“那倒是。”赵梦婕点点头，“要说这摄影师但凡稍有点名气，咱们这个圈子里确实应该是比较容易知道的。”
　　想了想，她突然又来了兴致，眼睛亮闪闪地问顾瞳：“长得帅不帅？”
　　顾瞳笑笑：“还好吧，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喜欢的类型？”赵梦婕撇撇嘴，“豆芽菜？学霸？”
　　“对啊。”顾瞳斜她一眼，“我这人，更看重智商。”
　　“故意刺我啊？”赵梦婕白她一眼。
　　顾瞳却又笑了：“没啊，你那又不是智商问题，是理想与兴趣问题。”
　　赵梦婕便也笑了：“那是，人家是不想学，你以为人家真是学不会啊？”
　　“好啦好啦，谁不知道你赵总智商爆表啊？”顾瞳笑着说，“不跟你聊了，我再去审核一下那个复合肥公司的广告文案，下午要跟刘总见面征求他意见的。”
　　赵梦婕在她身后懒洋洋地说：“嗯，等我见了肖屹，帮你打听一下那个叫——哦，罗栋的摄影师。”
　　“好的，谢谢。”顾瞳笑着跟她摆摆手，转身出去了。

　　说到那个复合肥公司的刘总，顾瞳真是有点头疼。四十出头一土肥圆猥琐老男人，第一次见面表达他自己的广告诉求的时候，就不错眼地直直盯着顾瞳，感觉连口水都快下来了。
　　第二次见面时签约的时候，两边签字完毕互相握手的时候，他握着顾瞳的手就不放了。顾瞳礼貌地抽了两下没抽出来，忍不住拿高跟鞋在他脚上狠狠跺了一下，吃痛的他才不得已撒开了手。但是顾瞳还得假装笑着关心他：“真不好意思，没站稳——刘总您脚没事吧？”
　　现在，按他的意思，加上团队的创意润色，终于制作出初步的广告策划。作为捷美的创意总监，顾瞳不得不再去面对这个讨厌的家伙，征求他对公司所做的这个初步策划的意见。

　　顾瞳和客户部经理周美欣、文案宋慧慧以及美术设计师高春辉，四个人按约定的时间在小会议室等了十多分钟，刘满光才带着他的两个助理姗姗而来。
　　刘满光一边跟大家打招呼，为迟到道歉，一边用纸巾擦擦脸上的油汗，然后两眼就又黏在了顾瞳身上。
　　周美欣轻咳一声，把手里的广告策划书给他递过去：“刘总，这是我们根据您的要求，再加上团队的创意，做出的初步策划。您先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再修改？”
　　这个刘满光一看也没有太多文化，拿到策划书翻了两下，就皱着眉头说：“这个，我看得不大懂——顾总监，麻烦你过来这边，给我详细解说一下，行吗？”
　　顾瞳心里暗骂了一声“老色狼”，但是面上却只是款款一笑，说：“我觉得这个东西，您要是看文案看不懂的话，我跟您解说得再详细，您也是一样会觉得枯燥难懂的。所以，我们提前做了准备，不如用多媒体来讲解，应该更直观些。慧慧，你来吧。”
　　宋慧慧答应一声，就走到前面打开多媒体，然后开始讲解。
　　刘满光满眼的失望之情，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反正在宋慧慧讲解的过程中，有一大半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时不时地停留在顾瞳的身上。

　　宋慧慧讲解完毕之后，周美欣再次征求刘满光的意见：“刘总，您觉得还有哪些地方不满意呢？”
　　刘满光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嗯，等我回去研究研究，然后再跟你们说吧。”
　　他顿了一下，再次把目光投向顾瞳：“顾总监，我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打电话请教你吗？”
　　顾瞳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是面上还得对他笑：“这个——其实您跟周经理沟通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刘满光目光热切地望着她，“你看，这个广告主要是你负责设计，咱俩直接沟通，你不是能更清楚地明白我的意思吗？这样，做出来的广告我也才会更满意啊！所以，我还是希望直接跟你商量，省得打扰周经理，还要麻烦她两头传话。”
　　别说，这家伙还挺狡猾，说得很是冠冕堂皇呢。
　　顾瞳只好笑笑，说：“您既然这么说，那就按您的意思来吧。”
　　刘满光高兴地说：“既然这样，那顾总监把你的电话给我留一下？”
　　顾瞳只好转向宋慧慧说：“慧慧，你去拿张我的名片给刘总。”

　　送走刘满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顾瞳的感觉就跟吞了个苍蝇似的。
　　但是，更让她生气的是，当天晚上刘满光就给她打电话了。
　　顾瞳跟他打过招呼以后就问他：“刘总，您对这个策划还有哪些不满意的地方？”
　　“策划嘛，我还在研究呢。”刘满光笑着说，“顾总监，人常说相逢就是缘，你看咱们还真有缘分啊。”
　　顾瞳没搭腔，满心的厌恶。
　　刘满光却自顾自说下去：“不瞒你说，顾总监，我第一眼看到你，觉得你简直就是画儿上走下来的仙女啊！对了，听说顾总监还没有成家？”
　　顾瞳终于忍不住，冷冷地说：“刘总，我想，咱们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这些私人的事就不要说了——您要是对策划有什么不满意，咱们可以沟通。您要是对策划还没研究完，那我还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处理，等您研究完了我们再沟通，好吗？祝您愉快，再见！”
　　但是刘满光不死心，第二天又给顾瞳打了好几个电话。而顾瞳呢，只要一听他说到私人的事情，立即掐断他的话头，往策划上引，或者直接推说有事挂电话。

　　如是再三，终于刘满光又要求见面谈策划书。
　　这一次，刘满光带着他的助理，对策划书百般挑剔，找了一大堆不满意出来。
　　顾瞳和周美欣只好一一记下来，拿回策划书来加以修改。
　　而刘满光呢，学得更聪明了，再给顾瞳打电话的时候就拿询问进度做由头了。但是，往往说不上两句话，他就又拐到私事上去了，一再要求顾瞳考虑一下，可不可以跟他交个朋友。
　　顾瞳对答得也很商业化：“刘总说哪里话？咱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刘满光嘿嘿笑：“顾总监是聪明人，你知道我说的朋友不是这个意思。”
　　顾瞳连跟他继续装傻都觉得恶心，借口事忙索性再次挂了他电话。

　　不料刚挂了刘满光电话，又看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顾瞳接起，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喂，你好，是顾瞳顾小姐吗？”
　　顾瞳有些疑惑：“是我。您好，您是哪位？”
　　对方的声音变得高兴起来：“顾瞳，我是杜衡韬啊。”
　　“哦，杜师兄，你好。”顾瞳想起他那天的遭遇，便问了一句，“你的伤好了吗？”
　　“好多了。”杜衡韬连忙说，“医生说幸亏处理及时，否则那么远的路赶回去，就算不危及性命，手指头也可能会保不住呢。”
　　“啊，那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呢。”顾瞳说。
　　“是啊是啊，真是多亏了你们，太谢谢你们了。”
　　这几天来，一直被刘满光纠缠得心烦，顾瞳几乎都要忘了罗栋这个人了。此时听到杜衡韬突然提起，不由又想起当时罗栋那荷尔蒙爆表的样子，竟然再次觉得心都跳得有点不一样了。只是，杜衡韬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罗栋在忙活，关她什么事儿呢？
　　所以，顾瞳忍不住笑了：“我们？我可没做什么。”
　　“怎么没做什么？”杜衡韬连忙说，“你的丝巾都被弄坏了。”
　　顾瞳便又笑了：“哦，你不说我都忘了，一条丝巾而已。”
　　就听到杜衡韬又说：“你可能不在意，但我不能不在意呀。我想买一条一模一样的丝巾给你，但是跑遍了省城都没找到——最后，我就另外买了一条，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啊？”顾瞳不由一怔。
　　“嗯，所以，”杜衡韬又期期艾艾地开口说，“不知道你哪天有时间，我、我想请你吃个饭，再、再把丝巾给你——”
　　“不用不用。”顾瞳连忙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吃饭就不必了——一条丝巾而已，你也别放在心上。嗯，我手头还有项工作急着完成，先不说了啊，再见！”
　　真是，怎么又惹一朵烂桃花？顾瞳揉揉额角，叹一口气，就听到电话又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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