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夜幕中来

　　邹云朵从天刚放亮一直等到太阳都升起来了，才等到有人从徐家小楼里出来。

　　是徐家的保姆王妈，挎着菜篮子要去买菜，她一眼就认出了邹云朵，“呀！这不是邹老鬼家的丫头吗？”

　　邹云朵喃喃地叫了一声，“王妈”。

　　王妈上下打量着她，嘴上啧啧地称赞，“这闺女越长越俊，水灵灵的，真招人稀罕……”

　　邹云朵礼貌性地扯嘴笑了笑，直入正题，“王妈，徐海浪在家吗？”

　　王妈一怔，随即缓过神，又热情起来，“在是在，不过现在八成还没醒呢，你要找他，还是去屋里等吧！”

　　邹云朵摇了摇头，“不了，我在外面等吧！”

　　王妈瞧着头上的太阳，已经开始晃眼睛了，“去屋里吧，我上去叫醒他。”

　　想着家里还有一堆活等着她干，这点时间也耽误不起。犹豫了再三，邹云朵最后还是跟着王妈进去了。

　　“你先站门口等着，不要出声，我去叫他下来。”王妈交代完，就噔噔上楼了。

　　邹云朵老实地站口等着，连眼皮子都没敢往上抬，心里编排着待会儿见着徐海浪要说的潜台词。

　　可是过了老半天，徐海浪没见着，连王妈也上去了再没下来。邹云朵心里打了退堂鼓，她比任何人都不该出现在这里，今天来的实在太冒失了。

　　“这王妈也真是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了，当我们家是什么？破烂市场啊？”一道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邹云朵闻声抬头，看见了徐海霞。

　　她站在二楼厅里的围栏边上，胳膊拄着扶手，居高临下地瞧着邹云朵，越看越来气，话也越说越难听，“怎么着？我弟不去找你，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贱，一天没男人都不行。”

　　邹云朵难堪的无地自容，这不是徐海霞第一次这么骂她，甚至更不堪入耳的她也听过。那些粗鄙的辱骂像一把刀一片片地凌迟着她的自尊，她不能反驳不能辩解，只能沉默地听着，然后一句句慢慢地消化掉。

　　“这么喜欢被男人干，去卖呀，十块八块得搞一次，还挣钱还舒坦……实在没男人了，岛上不是还有几个老光棍吗，你就当学雷锋做好事了……”

　　徐海霞越骂越起劲，骂到词穷了就单曲循环。可是不管怎么骂，骂的多难听，对方就是没反应，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心塞到爆，甚至让她有种对牛弹琴的挫败感。到最后，骂累了，却还是不解气。徐海霞想也没想的，抄起手中的保温杯砸了过去。

　　杯子边角正好砸到邹云朵的额头，邹云朵惯性地后退了两步，脑袋还有些懵，开始没觉得疼，直到有液体从眼眉里流过，用手一擦，是血，这才感觉到疼。

　　血越擦越多，用手捂着都能从指缝间流出来了。徐海霞心里也有些后怕，她没想到会砸的那么准那么狠实。很快，地板上就出现了一滩血，刺得她双眼发胀。徐海霞有心下去看看，但又拉不下脸，最后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你活该，谁让你来找骂的……”

　　邹云朵只觉得眼前发黑，头又疼又晕。她快支撑不下去了，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她不想到最后让人像丢垃圾似的扔出来。

　　她去拉门，门扣的太紧实了。她用力拽一下没拽开，再去拽的时候，门后口忽然多了一道向里的力量。她轻松地拽开了门，人却被甩到了一边。

　　门开了，进来了一个人，他起先没注意到邹云朵，抬头便看见了徐海霞就直接打招呼，“你在家正好，上次管你借的书我看完了，来还你的。”

　　徐海霞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噔噔地跑下楼，说话柔声细语的，还带着一丝娇气，“我又买了几本新书，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这时，秦帆已经发现邹云朵，他看她的情况不咋好就过去瞧瞧，“你怎么了？”

　　邹云朵听见有人问她话，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秦帆见她双手捂着脸，手上全是血，觉得肯定不是小事，“怎么会没事呢？你流了好多血，我带你去卫生所吧？”

　　“不用了……”邹云朵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就往外走。

　　秦帆见她晃晃荡荡的，一副随时都要栽倒的样子，有些担心，也跟了出去。徐海霞不高兴了，一把拉住他，“别管她……我给你看看我新买的书……”

　　秦帆甩开徐海霞的手，随便应付了两句，“改天再说吧，我先带她去卫生所，她出了这么多血，情况可大可小的，万一留了什么后遗症就麻烦了。”

　　徐海霞不甘心，又去拽他，“哎呀，不会的……不就破了点皮嘛，多大的事，能留下什么后遗症……”

　　秦帆拉住邹云朵，从兜里翻出一包面巾纸，摞了厚厚的一叠，压在了邹云朵的额头上，一边清理伤口附近的血污一边问，“你这咋弄的？”

　　听他这么问，徐海霞的神经立马绷紧了，心里扑腾扑腾地乱跳，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担心被发现了一样。事实上她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无非就是发泄一下悲剧后的愤怒罢了。只是刚才那暴躁粗俗的一面，她不想让秦帆看见或者知道，哪怕是一星半点都觉得受不了。天知道她有多喜欢这个男孩，忍受不了自己在他心中一丁点的不完美。

　　索性邹云朵根本就没有回答，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至于秦帆问了什么，徐海霞又说了什么，她都没去仔细听，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回答。

　　邹云朵没回答，秦帆也没有追问，最后这个问题也就不了了之了，徐海霞松了一口气。不过最后看着两人共同离开时的背影，心里又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气。这个邹云朵就是一个狐狸精，专门勾引男的，先是她弟弟，现在又是秦帆。这么一想，刚才故意伤人的那点罪恶感立马就烟消云散了，甚至她还觉得是邹云朵罪有应得。心里非但没有惶恐不安，还有种除暴安良的自豪感。所以说自我安慰是比时间更便宜的特效药，它不需要任何成本，就能净化内心的负罪感和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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