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红烧肉

　　擦干净那块匾，白树生用一块大红布仔仔细细得包上。

　　院子里阖座出席，奶奶也不坐在轮椅里了，一步步挪过去帮忙掖好布的边缘。

　　三个人的视线投过来，这会儿才关注树下边蹲着的两个黑黢黢小人儿。

　　红姨笑了声“水烧开了，去洗吧。”

　　等人都散了，白斯年揪下上身穿得半袖扔在地上，鄂博麻溜捡起来，拎着个大铝盆过来给按在里面，接好井水撒了把洗衣粉。

　　白斯年已经进了右手边的水房，这屋子设计得有点不科学，回字形大院四角齐全，偏就生出一棵老树歪斜着支在西边的角落里，这房子倚着大树而建，进门就能见到一根粗壮的树干立在中间，正好隔绝了水池子与洗澡用的地方。

　　屋子顶的瓦片上面蹲着个黑色大水包，这屋子接了自来水管，虹吸现象引流到屋顶的水包里，平日白天太阳一晒，这水也就热了，紧着白天洗澡还不成问题，要是到了太阳西沉，靠着点余温也能紧紧巴巴得能洗十来分钟。

　　可是今天太晚，水早就凉了，这样燠热的夏天其实洗个凉水澡也很惬意，但红姨还是把那万年不打开的燃气热水器给点着了，白斯年进去的时候已经脱得了个精光，背对着大树干站在下面，一按阀门，呲得一声，先从管子里喷出一截黄水儿。

　　一股子锈味儿。

　　白斯年暗骂了一句，跳脚到一边，等着流了半天水才复又站在底下冲洗。

　　偶尔能听见鄂博在外面搓他那件衣服，咔嚓咔嚓响，手劲儿还挺大，搓衣板磕到铝盆边缘也总是弄出点动静。

　　“鄂博！”

　　“鄂博！”

　　白斯年喊了两声，微微皱眉，明明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都没了。

　　越过树干朝窗户跟前望，小小一个人影在那鬼鬼祟祟晃悠，白斯年过去一把拽开帘子，吓得外面趴窗户缝的鄂博一个激灵。

　　他那黑涔涔的脸上挂着两颗大又亮的眼睛，眼珠子一骨碌，又显出他往常那副讪讪自得又谄媚的神态，却有点锁着脖子吓得往回躲“干嘛啊东家？”

　　白斯年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

　　窗户框子堪堪遮到他的腰部，再往下引人沉思得两道沟壑顺着肌肉埋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见鄂博不动，白斯年拉开窗子一把从窗户里就给他拽了进来。

　　鄂博吓得嗷嗷叫唤，脚刚落地就蹲在那抱着小脑袋不敢抬头，半天也听不到有动静，缓了很久才听到水声，又闻白斯年说“来给我擦擦背。”

　　万恶的旧社会遗留的陋习，店小二得伺候主子所有饮食起居，包括最私隐的，他哪疼了，哪破了你得给吹吹；他半夜想姑娘了你得领他去窑子，再不济不也得奉献自己身子让他解解馋揉揉；光溜溜的面对你的时候打着算盘算也得能写一本，尤其是洗澡这件事，老北平人就讲究这泡澡堂子，擦背擦得好的也是跟剧院里唱花旦的角儿们一个待遇——都是伺候人的，谁手艺好，就有人捧。

　　鄂博歪着脑袋想，想漏了也想不明白，他这笨手笨脚的，怎么今儿也让人翻了牌子。

　　颤颤巍巍得走过去，他觉得白斯年这是大度，是不拘小节，面对自己一个姑娘家家的也没那么多礼数，心下就顿时敞亮了不少，他是拿自己当朋友了，朋友是不分性别的对吧。

　　对吧？

　　自己都在心里嘟囔了声，索性大摇大摆绕过那棵树，理直气壮得去盯着他身子看，你坦坦荡荡，我也是啊？切？

　　可是眼神一下子又黏住了，像粘在手上的饭粒儿，抠了半天竟抿成糊糊更加粘腻了，动也动不得，只盯着那结实的肌肤张口结舌，而且那水珠还给自己加戏，顽皮顺着他身上每一寸让人肖想的沟壑流淌。

　　这却只是个背影啊……

　　白斯年蹲在那儿，蹲得笔直等着鄂博，无所谓得指了指边上挂在墙上的浴花“直接挤就行。”

　　地上放着个大肚子沐浴液瓶子，很久未用，鄂博过去好不容易能背对着白斯年干些什么，深吸一口气，自己都觉察到脸上热得定是两朵“农村红。”偷偷用手背贴了下，更是暗骂自己不中用。

　　轻轻按了两下那沐浴液的开关，不出东西，许久未用嘴儿已经干巴上了，鄂博思绪纷飞根本无暇顾及这科学问题了，想着些乱七八糟的再使劲儿一按，噗呲一声，一股子粘腻胶白的沐浴液全喷自己衣服上了。

　　呀得一声叫唤，鄂博回神，听到后面那位耻笑得从牙缝里挤出一声，鄂博急得赶紧拧开水池子上方的阀门，用凉水清洗。

　　刚一润湿衣襟就感觉到了刺骨的凉意，鄂博抖了下，也清醒了，斜插着的拖布散发着霉味，他皱了皱鼻子。

　　“多凉啊。”

　　白斯年说着话站了起来，过去扯他衣服“一起洗吧，要不一会儿水凉了。”

　　鄂博嗷得一声，吓得躲到犄角旮旯里，还未站稳身子又给白斯年捞了回去，不由分说得将他那衣服顺着脑袋拽了下来。

　　鄂博不敢回头，低头瞅了瞅，舒了口气，还好穿着件小吊带。

　　白斯年有些不耐烦“裤子还得我给你脱啊！”

　　鄂博已经羞得动弹不得，脸上红得发紫没脸面对他，这白斯年也太开放了吧，一起洗？一起洗！

　　鄂博有些恼怒了，他就是变着法拿自己开心吧！

　　边上有个红色塑料桶，鄂博拎起来转身一把扣在他头上，又一拳击在上面，能听到白斯年在里头闷哼一声带着回音儿，鄂博使了蛮力，给他按在那，拿起浴花恶狠狠得擦着他的背。

　　白斯年倒是老实了，一直顶着那个大红桶没摘下来。

　　好半天，鄂博擦到他屁股沟儿那不动了，虽然隔着厚厚的浴花，但他仿佛能感觉到白斯年似乎是夹了下屁股。

　　心下大快，咬了咬后槽牙，白痴！还叫什么白斯年，叫白痴好了！

　　给他擦好泡沫，顺着他身子流淌，白斯年轻笑了声，连这轻笑也是带回音儿的“你还挺害羞？”

　　他就不该哪壶不提提哪壶！

　　面对他的不解风情，鄂博腾地站起身，一脚踹在他后背上叫他踉跄了下差点单膝跪地，鄂博冷哼一声，见他狼狈模样“赶紧洗！老娘也等着洗呢！”

　　说着出了门，哐得一声扣上，白斯年撸下那个水桶，转头怒视着门前的方向“还老娘！真当自己是个弯弯！”

　　不是不犯嘀咕，只是白斯年有些不愿意承认鄂博的性取向。

　　他对男生感兴趣？……的确有点，有点娘娘腔。

　　尤其是那副雌雄难辨的长相，很多人都会怀疑吧，但这长相也是现在GAY圈最受欢迎的长相了。

　　不知怎的，白斯年脑海里都是那天小枕头对鄂博探寻的目光，带着鲨鱼闻着血腥味儿的兴奋劲儿，席间各位其实都知晓。

　　只是，人家这么留意他的东西，白斯年有些不高兴。

　　这么想着也就痛快儿洗完了，围着浴巾走出去，夏夜的凉风应该给自己颁个奖，这么惬意，吹干伏在毛发间的水雾，一瞬间带走热度。

　　鄂博还是黑黢黢的坐在小木头马扎上洗着白斯年的衣服，白斯年顺手将刚刚揪下来的鄂博的衣服也扔了进去“其实你光着身子在院子里洗也没人看你。”

　　鄂博瞪大眼，自己就没一点女人味儿？

　　白斯年对他质问的眼神置若罔闻，大摇大摆进了屋。

　　鄂博低头看看自己的——平胸。

　　干妈给买过很多补品，说他发育不良，连干爹买水果的时候都挑一颗木瓜给他，鄂博突然悲从中来，咋回事？她也想像郭鑫一样盘稳条顺落落大方，但是自己被叫了十多年“假小子”，也知道自己半斤八两。

　　鄂博怀着这种自卑又不忿得心态洗好澡，围着一件浴巾又披着一件浴巾进了卧房。

　　中间隔着的帘子被月光照得有些透光，鄂博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流遍全身，他与白斯年，真的雷同赤裸裸相对。

　　白斯年在那边打了个嗝，鄂博胃就空了。

　　“饿……”

　　鄂博不得不叫唤，他是想打破这份他自己都觉着尴尬的沉默。

　　白斯年那边却不以为然，不知道他心里的动态是何，从帘子下面塞了个盒子给鄂博“饼干，快吃，吃完记得漱口。”

　　鄂博接过来瞅瞅，发现是郭鑫前日给他的礼物。

　　“这……”

　　“你是不是不饿就惦记着吃啊!”

　　他哄人劝人的方式非常另类。

　　“饿饿！”鄂博赶忙答道，一把拆开那精致盒子，心底不知怎的有种做贼心虚又很爽的感觉，尤其是举起郭鑫花了5个小时精心制作的饼干借着月光看了看，更加觉得大快人心。

　　他一块也没动。

　　鄂博仓鼠似的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感叹“好吃啊，好吃啊！”

　　“别都给吃喽。”

　　闻声鄂博止了动作，觉得白斯年是有些心疼了，把盒子推回去“喏，你也吃点吧。”

　　结果，看不到手，但那帘子底端的盒子又被推了回来“别吃殃食喽，半夜起来上厕所容易着凉。”

　　鄂博心下一暖，连带着手劲儿也大了些，竟将那干硬的饼干捏碎了块叉儿。

　　没来由的，鄂博突然第一次觉得脑门上刻了个“女”字，低头看了半天盒子里整齐摆放的笑脸饼干以及一些碎末糟糠，淡淡问了句“白斯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胸大无脑？

　　或者胸大。

　　或者无脑。

　　总该有个标准吧！

　　白斯年翻了个身侧躺，这句话他听着了，也准备回答，但一时间又答不上来，他没有过心动的感觉，只能凭着一些心灵鸡汤寻求答案。

　　但想了二十分钟也无解，他以为鄂博早就不等了，睡了。

　　却在翻个身面对那方帘子的时候看到鄂博直挺挺坐在床沿上的身影。

　　“反正不是你想的！”白斯年没好气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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