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世昙华

　　回客栈的路上，秦靖突然来了兴致问韩灵笙：“你怕不怕？”

　　“什么？”韩灵笙不知道秦靖问的是什么。

　　“方才在县衙看见的那个人，怕不怕？”秦靖难得解释了一回。

　　韩灵笙摇了摇头道：“为什么要怕？”

　　“你不怕鬼？”秦靖不太相信，毕竟他连一个人待在客栈都不敢。

　　“那就是鬼？似乎与我们并无不同。”韩灵笙微讶，问道，“你能看见吗？”

　　“施灵显术能看见，平时看不见。”秦靖摇头。

　　韩灵笙伸手抚着左眼问他：“是因为我的眼睛？”

　　秦靖点了点头，想了会儿道：“以后会看见更多，你怕不怕？”

　　韩灵笙低头沉思半晌，忽而又抬起头道：“或许我见到他们都不能分清是人还是鬼。”

　　秦靖心想，分不清也好，免得害怕，于是索性也不告诉韩灵笙如何分辨。

　　待两人回到客栈后，秦靖不再像在山洞那样直接将韩灵笙独自扔到一边，而是先到韩灵笙的房中各个角落画了一堆咒文，然后又在房门和窗户上都贴了符咒，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次日清晨，秦靖去隔壁屋叫韩灵笙起床。

　　彼时韩灵笙正侧蜷着身子，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睡得香甜。

　　秦靖见了，走上前粗鲁地摇了摇还在睡梦中的韩灵笙，一边摇一边道：“起床。”

　　韩灵笙忽然被外力弄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一副还没睡醒的懵懂模样，似是有些分不清身处何地，迷茫地望着站在床前叫他起床的秦靖。

　　秦靖被他清澈无辜的眼神看得莫名喉头一紧，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与韩灵笙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要说什么，语气僵硬地道：“起床了，看什么看。”

　　韩灵笙总算也清醒过来，掀开被子站起来穿衣洗漱。

　　秦靖瞥了眼被放在床脚的山鸡和野兔，又瞥了眼专心洗漱的韩灵笙，一把抓起那两只，扔下了床。

　　韩灵笙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来看了一眼，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于是复又转回去继续洗漱。

　　两人收拾完毕下了楼，秦靖却不让在客栈内用早饭，而是到早市上寻美味去。

　　昨日到苍青的时候，已是傍晚，再从县衙出来，天已经全黑了，所以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更别提像早市这样多的商铺。

　　韩灵笙有些不适应如此热闹的街市，于是小心翼翼地跟在秦靖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很仔细。

　　此时的他，对着满街的行人，又是新奇又是胆怯。回想起两天前，自己还被关在韩府东厢那方小院子里，十八年来见过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如今却行走在商铺林立、行人如织的繁华街道上，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在做梦一样，随时都会醒来。

　　“埋着头做什么，看路。”秦靖转头看了眼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的韩灵笙。

　　韩灵笙只好抬起头，眼中的不安暴露在秦靖的目光下。

　　“怎么了？”秦靖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韩灵笙摇了摇头后，又将头低下，却还是忍不住左右看了看来往的行人和吆喝的商贩。

　　秦靖忽然回忆起这两日，韩灵笙看什么眼中都带着难掩的好奇和新鲜，再想起他看那两只野兔和山鸡时的眼神。他原以为韩灵笙只是没出过远门，没见过自然风光和鲜活野物，但现在看来，似乎连这闹市都没见过。

　　“你没出过门？”秦靖确认道。

　　韩灵笙轻轻点了点头道：“那避鬼幡保我不被鬼魅缠身，却让我不能走出东厢半步。”

　　秦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过来。”

　　韩灵笙小小地往前挪了一步。

　　“再过来点。”

　　韩灵笙又小小地挪了一步。

　　秦靖果断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扯到身侧，拉着他就朝一个方向走去。

　　韩灵笙不自然地挣了挣被秦靖攥住的手，却被秦靖更紧地握住，还被他警告了一句“再挣就把你送去喂鬼”，于是韩灵笙只好任由他拉着往前走去。

　　秦靖带着韩灵笙穿梭在人群中，走得虽快，却早已不动声色地将韩灵笙和人群挡开。

　　没过多久，秦靖便停在了一个摊位前，扔了一个铜板过去，伸手取了个什么东西后转过身，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跟在身后的韩灵笙。

　　“这是什么？”韩灵笙接过秦靖递过来的那支还冒着热气的东西问道。

　　“糖人。”秦靖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糖？能吃吗？”韩灵笙好奇地将这支鸟形糖人凑到嘴边。

　　秦靖猛地拦住他的动作，眼神游移地道：“不能吃，拿着看。”

　　“哦，好。”说完真的将糖人从嘴边移开，端在眼前细细打量起来。

　　秦靖心中有些微的罪恶感，但一想到那商贩对着鸟尾吹气，心中就十分坦然地忽悠了韩灵笙。

　　他侧头瞥了眼认真欣赏糖人的韩灵笙，心情愉悦地问道：“好不好看？”

　　韩灵笙对着秦靖微微笑了笑道：“好看。”

　　“……”秦靖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走了，吃饭。”

　　韩灵笙被他牵着走，眼神却还黏在糖人上舍不得移开，秦靖见了，忽然非常后悔给他买糖人。

　　两人相貌出众，身形颀长，行走在闹市中，难免惹人瞩目，尤其是女孩子。一些胆子大些的姑娘们，甚至还朝两人扔丝巾和手帕。

　　秦靖倒是全然无视了漫天纷飞的手帕，却听身后的韩灵笙“咦”了一声，转头一看，登时黑了脸。

　　只见韩灵笙手上抓着一方水红色的丝帕，盯着上面绣的鸳鸯，看得很新鲜。

　　秦靖一把抓过那方手帕，一个御火诀就将手中的手帕烧成了飞灰。

　　韩灵笙有些疑惑地看着秦靖道：“做什么？”

　　“取暖。”秦靖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上面绣的是什么？”韩灵笙追问。

　　“邪祟。”

　　“为何要将邪祟绣在手帕上？”韩灵笙不解。

　　“因为送你手帕的人对你心怀不轨。”秦靖正色道。

　　“哦……因为我的眼睛吗？他们怕我？”韩灵笙眼中隐隐透着些受伤。

　　秦靖没料到他会想到这里来，登时有些后悔，又不知道该怎么圆回来，只好胡诌：“不是，是你长得好看，他们想……他们想把你卖去勾栏。”

　　韩灵笙摸了摸自己的脸：“勾栏？”

　　“……”秦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不耐烦地道，“还吃不吃早饭了？”

　　韩灵笙点头：“去勾栏吃？”

　　“……”

　　终于，在韩灵笙和秦靖你一问我一答的对话中，两人行到一处飘着香味的面馆前。

　　“这里是勾栏？”韩灵笙问道。

　　面馆老板斜乜了一眼这个看起来十分文雅清俊的公子，心下叹了口气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别再提勾栏了，坐下。”秦靖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复转过头对着守在一旁的小二吩咐了句，“两碗牛肉面。”

　　“好嘞，二位稍等！”

　　韩灵笙坐下后，就继续拿着手里的糖人左看右看，那小二见了，忍不住提醒一句：“公子啊，再不吃，这糖人就要化啦。”

　　“吃？”韩灵笙抬头在小二和秦靖间来回看了看。

　　“杵这儿干嘛？”秦靖面色不善地瞪着店小二，吓得那小二落荒而逃。

　　“你不是说这个不能吃吗？”韩灵笙有些不悦地问秦靖。

　　“你相信他还是相信我？”秦靖反问。

　　韩灵笙思考了一瞬，认真地回答道：“相信你。”

　　秦靖被这句“相信你”回答得心中十分受用，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后，对韩灵笙道：“一会儿带你去吃糖葫芦。”

　　“糖葫芦是什么？”韩灵笙好奇。

　　“是可以吃的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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