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刹那惊鸿，成全我一世明媚

　　四月底是学校春季运动会，去年的秋季运动会因为天气原因取消了，所以同学们对进入高中后的第一场运动会格外期待。男生都是踊跃报名参加比赛，女生都不太愿意参加比赛而更愿意当拉拉队旁观。

　　班长罗倩拿着报名表一个个找女生动员谈话，找到夏茉的时候只有铅球和三千米、五千米长跑项目空着没人报。她原本是不想找夏茉的，夏茉瘦小的个子怎么看也不会在运动方面有强项。但项目没报满名单不好交上去，她还是找了夏茉，而且夏茉给了她意外惊喜。

　　“铅球我恐怕不行，长跑我可以的，我以前经常一口气跑四五公里的。”

　　罗倩便将三千米和五千米两项全部填上了夏茉的名字。周萌萌后来看到张贴出来的参赛名单才知道夏茉一个人承包了长跑项目，她拍着夏茉的肩膀直喊壮士。

　　运动会三天时间，夏茉参加的三千米和五千米长跑分别在第一天和第三天的下午。三千米长跑夏茉拿了第一，当她抵达终点时，同学们如同迎接凯旋而归的英雄，激动的欢呼，热烈的鼓掌。人生第一次成为人群的焦点接受欢呼与掌声，她有些受宠若惊。

　　周萌萌为了给夏茉打气，没有去看凌一凡的跳高比赛。夏茉才跑完有些喘气但并没显得很疲累，周萌萌扶着她不停的夸赞，说夏茉是她的偶像，夏茉是超级英雄。

　　长跑项目是所有项目中积分最多的，因为夏茉拿了第一，高一十班在运动会的第一天结束时跃居积分榜第一。罗倩说：“看我眼光多好，要不是我慧眼识珠，咱们班能得第一么？”

　　第二天夏茉没有比赛项目，于是一整天都被周萌萌拉着看男生的比赛。周萌萌看凌一凡比赛为他呐喊加油，怕引起老师们的注意发现他们早恋的蛛丝马迹，特意拉了夏茉和另外两个同班女生一起。

　　男子一百米短跑凌一凡得了小组第一，袁潇是小组第二。罗倩板着脸走到周萌萌她们几个跟前说：“你们几个叛徒，到底有没有一点班级集体荣誉感？”

　　那天比赛结束回教室后，袁潇故作幽怨的叹气：“咱们班女生平时喊我潇帅喊得响亮，关键时候却为别班的人加油，唉……太伤我心了……”

　　罗倩以集体的名义当着全班声讨周萌萌与夏茉等四人。夏茉很难为情也很无奈，她从头至尾只是个被强拉着做掩护的幌子，没有为凌一凡呐喊加油，只是像个稻草人一样陪站而已。但她心里对袁潇还是很愧疚的，他是个善良的好人，曾经在她绝望恐惧的时候拯救过她，她这样算是忘恩负义吧。

　　罗倩站在讲台上义愤填膺时，周萌萌不以为然拿了笔记本写字与夏茉聊天。

　　蓝色：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愤怒吗？
　　黑色：因为我们做了叛徒。
　　蓝色：错！她喜欢袁潇，自然见不得我们为凌一凡加油。
　　黑色：哦。

　　罗倩喜欢袁潇，这句话夏茉脑中回响了几遍。讲台上罗倩正在安排运动会最后一天的后勤支援工作，谈吐自如、蓬勃自信，她与袁潇一样都是璀璨耀眼的明星。夏茉低下头翻开数学习题册。

　　晚上夏茉的大姨妈提前光临，这让她很伤脑筋。第二天起床小腹果然隐隐的有些痛，她喝了热水心中默默祈祷下午的时候不要更严重。

　　周萌萌说：“夏茉，今天下午凌一凡跳高、跳远两项决赛，我不能看你跑五千米了。相信你一定可以拿第一的，提前给你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夏茉的祈祷并没有奏效，下午的时候她的肚子疼得更厉害了。她一个人默默蹲在操场跑道边上垂头丧气，罗倩与班上几个同学走过来说：“夏茉，马上要比赛了你蹲在地下干嘛？起来活动一下关节做一下准备吧。”

　　大概是看她脸色有些苍白，罗倩又问：“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不用紧张的，你三千米跑第一甩了第二名一圈半呢，五千米第一肯定还是你。”

　　夏茉站起身的时候眼前一阵发黑，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说道：“罗倩，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五千米可以不跑么？”

　　罗倩说：“为了集体荣誉难道你就不能克服一下小小的困难吗？你要是不愿意跑当初就不应该报名，你知不知道弃权是要被扣分的。”

　　旁边几个同学也都附和着罗倩让她克服一下。因为有男生在场夏茉有些难以启齿，她想拉了罗倩私下解释，同为女生罗倩应该能理解她的处境。可是袁潇偏偏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问他们围在一处讨论什么。

　　袁潇听罗倩将事情原委说了，他看夏茉脸色确实苍白便劝她：“不管怎样你先去跑几圈意思一下，中途放弃比赛不算弃权也不会扣分。”

　　全身的感知仿佛都集中在小腹的痛处，她听不清跑道外陪跑同学的加油鼓励声，只觉着聒噪，眼前的明亮越来越弱。

　　已经是第三圈了，夏茉没有像跑三千米时那样一路遥遥领先，她落在了第六名。但是同学们显然对夏茉抱以厚望，长跑是个比耐力的运动，他们相信暂时的落后是她的策略，后面她一定会奋起直追再次夺冠。

　　夏茉不仅让他们失望更让他们惊慌失措，第五圈的时候她忽然晕倒在跑道上不省人事。后来她被送去学校卫生室苏醒过来后，罗倩抱怨：“不是说让你跑几圈意思一下么？不行干嘛要硬撑着，你吓死我们了。”

　　如果夏茉在晕倒前停下，也许会被谴责自私，会被质问：都跑了一半了为什么要放弃？为了集体荣誉就不能咬牙坚持跑完吗？

　　有时候所有能选择的路都是错的。夏茉选择了自己伤害自己，避免被别人伤害。为了免于责难，她只能硬着头皮撑到自己再也撑不下去最后倒下。惨烈的收场才能撼动人心底最后仁慈与宽容。

　　周萌萌与凌一凡交往的消息渐渐在班里传开，招来了许多嫉妒和羡慕。有些从前与她交好的女生故意疏远了她，也有些女生成天围着问她与凌一凡的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谁追的谁……

　　五一放假前的那天晚自习课间，周萌萌和平常一样与凌一凡约了去操场散步，回来上课的时候脸上晕红。

　　蓝色：我们接吻了。
　　黑色：哦。
　　蓝色：你回答好冷淡，一点都不顾及我兴奋的心情。
　　黑色：我不懂你的心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如果你高兴，我也高兴。
　　蓝色：我们有代沟了。你也谈恋爱吧，不然以后我们都没办法好好聊天了。
　　黑色：我才不要，我只想好好学习考所好大学。
　　蓝色：书呆子。你有没有听说过，十八岁以前没有初恋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黑色：没听过。这是你的歪理邪说吧。
　　蓝色：这是至理名言，你不听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黑色：那我就后悔吧。现在我要努力学习考大学。
　　蓝色：除了考大学你就没有其他人生目标了吗？你能不能有点高尚的的追求。
　　黑色：振兴中华。
　　蓝色：我要吐血了。算你狠。

　　蓝色：明天放假凌一凡和几个朋友约了去体育公园踢球。你陪我一起去看吧。
　　黑色：你自己去吧。我去当电灯泡很尴尬。
　　蓝色：还有其他人在，又不是只有我和凌一凡两个人。
　　黑色：我不去，我又不认识他们，去了也是尴尬。
　　蓝色：你认识我啊。你就陪我去嘛，到时候他们踢球我坐在旁边没人说话多无聊啊。
　　黑色：你可以喊加油。
　　蓝色：其实我也不是为了去看他们踢球。我是怕明天有女生去勾搭凌一凡，我得看紧点。
　　黑色：你也太紧张了吧。
　　蓝色：我能不紧张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对我们家凌一凡虎视眈眈。
　　黑色：这样提心吊胆的不累吗？
　　蓝色：累。但是值得，因为他是凌一凡。

　　蓝色：你还没答应明天陪我去。
　　黑色：我明天有很多事，中午还要做饭，真没时间。
　　蓝色：那你下午来，下午两点我在体育公园门口等你。
　　黑色：求求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蓝色：不行，你一定要来。这学期马上结束了，你成绩那么好，以后我们肯定不会再同班，相处的时间就少了。我们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上课写字聊天。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能拒绝我的任何要求，你要好好珍惜我这个好朋友，懂吗？

　　夏茉看到周萌萌最后写的话心里有些伤感，终于还是同意了周萌萌的要求。周萌萌是她人生第一个朋友，她格外珍惜看重这份友谊。

　　夏茉隔着马路看到体育公园门口的周萌萌时吓了一跳。要不是周萌萌大老远的挥手喊她，她大概不会认出穿着吊带裙、头发散下来披在肩上的周萌萌。

　　五月还没完全进入夏季，那天还是个刮风的天气。夏茉走过马路对周萌萌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冷不冷？”

　　周萌萌白了她一眼，挽了她的手走进体育公园。

　　球场一群少年正酣战，球场边坐了三个女生，她们与周萌萌一样打扮的有几分少女的妩媚，其中一个女生头发还挑染了几缕紫色。

　　周萌萌悄悄告诉夏茉，有一个女生是凌一凡班上的，叫宋小菲。

　　宋小菲有男朋友，是场上踢球的一个市二中的男生。周萌萌虽对宋小菲放心，却不放心陪她来的另外两个市二中的女生。

　　夏茉的白色T恤深蓝色牛仔裤在几个女生中显得格格不入。她安静的坐在一旁听周萌萌与其他三个女生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周萌萌的话里全部是关于她与凌一凡相处的点滴细节甜蜜，显然她是在暗示市二中那两个女生——凌一凡是她的，不容旁人觊觎。

　　大概三点半的时候，男生们中场休息退下场来。周萌萌从旁边的矿泉水箱里拿了一瓶迎上去给凌一凡。另外三个女生也起身从箱子你取水一个个递给男生们。只有夏茉坐在原地，专心阅读一本从周萌萌包里翻出来的《读者》。

　　袁潇看到夏茉的时候很是意外，他走上前去打招呼：“夏茉。”

　　夏茉听到有人叫她，抬头便看见满头汗水的袁潇正站在身前笑意盎然，脸上的酒窝似比平日深了些。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刚才一直没怎么留意场上踢球的男生，原来他也在么。

　　“袁潇，你好。”

　　夏茉才打完招呼，便有两个男生走到袁潇身边。夏茉看到他们心中开始慌乱，她是见过他们的，他们曾在饭店发火威胁过她。

　　当初在饭店的事袁潇从没提过，夏茉想他应该是不记得了，她心里也是希望他忘记的。在他面前她总会生出自卑感，甚至有些自惭形秽。她一直铭记着他宽容与慈悲，但她却不希望他记得那个委屈哭泣的小服务员。

　　袁潇身边的一个男生打量着夏茉说：“这位妹妹看着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夏茉低下头等待着往日难堪被揭穿，鼻尖发涩想哭却用力咬住下唇忍住了。

　　“你这搭讪的方法太俗套，已经烂大街了。”袁潇伸手拍在盯着夏茉看的那个男生脑门上，然后两条胳膊分别搭在两个男生肩膀上将他们带走：“陪我去洗手间洗把脸吧。”

　　直到他们走远了，夏茉才抬起头看着袁潇远去的背影，心中默念了句谢谢，谢谢他总在她艰难困顿时拯救她。

　　中场休息后男生们又踢了近两个小时才退下场来，一群人相约吃饭后去KTV。

　　夏茉拉了周萌萌悄声说要先回去，周萌萌自然不肯放她走。她说继母等着她回去做饭，回去晚了怕挨骂。她曾将自己家里的情况大致告诉过周萌萌，当然她隐瞒了妈妈是疯子还有她过往被欺负的经历。

　　周萌萌知她与继母一起生活在家中不容易，所以平时周末也很少约她出来，听她这样说也不好再挽留她。

　　夏茉歉意的与众人告别，袁潇却也说要先回去：“我爸今天出差回来，出门时我妈让我回家吃晚饭的。”

　　夏茉走出体育公园低头往公交车站走，袁潇忽然骑着自行车赶上来说：“去公交车站要走十几分钟，我顺路带你回去吧。”

　　“不用了，你先走吧。我走路快，很快就走到车站的。”
　　“反正我们回家同路。坐后座上我带你。”
　　夏茉有些手足无措，紧张的后退了两步连声拒绝：“真……真的不用，不用麻烦你。谢谢。”
　　“我很可怕吗？”
　　“啊？没有。”
　　“那你干嘛一副怕我欺负你的样子？上车吧，别磨蹭了。”

　　夏茉最后还是坐上了袁潇的自行车后座。袁潇在白色球衣外套了件天白色衬衣，没有扣扣子。衬衣迎风鼓起轻轻拂过夏茉的脸庞，她坐在后座不敢乱动，躲不开那温柔的轻抚。鼻尖轻嗅着他身上蓬勃朝气的汗水气味，夏茉心中有些感动，又有些难过。

　　后来许多年的回忆里，夏茉想，她此生最幸福的时刻便是坐在袁潇自行车后座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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