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不出分啊

　　LISA第三次找到我，是在尹御出分后的第二天，她不知从哪儿弄到了我的手机号，并随之搜索到我的微信给我发了添加好友。这一天究竟是风口浪尖还是众星捧月我已经分不清了，或许是我心中挥之不去的不安作祟，每一次的成功和称赞都会带给我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出于这种奇怪的找虐心态，我总是在学生出分后迫切地希望做点什么——做点什么去确保自己在辉煌过后的权威、财富、名誉。
　　我这个月付完了两处水电煤后，又给住在YP的外婆转过去一部分钱，自己手头还剩下点零头刚够吃穿用度。老人总说我浪费，花钱大手大脚，可我心想给亲人又怎么会是浪费呢，给她们买东西又怎么叫大手大脚呢，我要是拿到工资全买了手办那才是浪费呢。总而言之，我永远处于钱不够花的状态，LISA来得刚刚好。都说事不过三，我这回要是再刻意避开或回绝，恐怕LISA就要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就这样，在我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的半推半就下，LISA成了我的第二任私单中介。至于前任，也就是我的私单引路人……算了，想到就让我胸闷。
　　私单这种事，在教培业内其实是很受人鄙夷的，但也有很多人一边鄙夷一边做着，一切都是因为私单能为教师提供不菲的收入。
　　一般来说运作模式是这样的：由一位在教培业内人脉宽广资源丰富的CC起头，联系几位颇有盛名或大隐隐于市的教师，在各自所属的机构规则之外接揽授课任务。教师授课的每课时均价通常低于所在机构对外开出的市场价，但也高于教师本身能从机构获取的课酬，中介提成比例同理。
　　就比方说，一位普通的阅读老师，其所在机构一对一阅读课程每课时800-1000不等，而教师拿到手的课酬可能只有150或更低。但在私单中介这里，这位老师的授课价格可能对外公开是每课时500-700不等，扣除中介提成约20%——这已经远大于机构给出的3%-15% CC提成区间——教师实际入手约为每课时400-560。对于学生来说，这个价位也低于机构正规渠道，授课的教师却是相同的，何乐不为。

　　所有涉及其中的人都很清楚，这是一种破坏教培市场现有规则的行为。小机构高层通常谈私单而色变，因为问题严重的话，甚至可能影响到小型机构一季度的业绩和之后的生源，大机构相对来说抗打击能力较强，受到冲击不会很大，但私单问题也是层出不穷屡见不鲜。可尽管如此，依然没有人停止这种行为。甚至可以说，很多高端教师都心照不宣，把所在机构当成挂牌事务所，真正的收入80%都是来自于在外的私单。
　　这是一个一旦踏入其中，就再难抽身的黄金乡，也是一个对机构待遇不满的愤怒倾泻口。没有人愿意长期地像个地下工作者那样干活，但比起不能见光的副职，更没有人愿意活在白日之下，却如同野狗般卑微匍匐乞食。

　　且不论其他教师的想法，我只想再赚够后半月的吃喝玩乐。
　　LISA不愧是金牌CC……哦不，现在她是我的金牌中介了。她第一次给我介绍学生，就挑了个很合我胃口的孩子嘿嘿嘿。不要以为老师们真的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那都是场面话，每个老师心里都有一轮白月光一粒朱砂痣，月光清新乖巧，朱砂桀骜聪慧，剩下都是白饭，拌拌酱油吃了算了。
　　我私心里喜欢的学生类型，通常包含了以下特点：逻辑思维优秀、不会言听计从、小懒、有语感，看着夜夜笙歌但其实寒窗苦读。没错，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我，谁让我自恋呢。

　　LISA推荐的孩子是香江高二生ELISE，远程语音网课，目标英国JQ，小姑娘声音甜甜的，上来第一句话就问‘老师你自己考了几分啊？’挑衅十足。
　　I考试每门课满分9分有0.5分值，总分按平均值算，达到7已经是高手级别，她小小年纪就有7.5分的实力，放到寻常小机构都能做老师了，所以这下马威很合理。然而很不幸，我早有准备，没到两秒就上传一张今年新出炉实名成绩单，ELISE表情包立刻炸裂。
　　拜倒在我石榴裙下后，ELISE表示她的口语和写作小分都卡在6.5，没能达到JQ文科专业录取要求，下一次考试是两个月后，目标是达成口语和写作双7分。时间紧迫且要求颇高，这是一份十分具有挑战性的project。
　　LISA给了我一颗甜枣，紧跟着就想来探我的底。我目前所在的机构主攻T考试和S考试，I考试虽然也有，但并不是主推课程。如果我对这个学生提出异议或其他条件，她立刻就能判断出我的实力上限在哪里，以及以后的学生资源要如何合理地分配给各个老师。

　　我通过第一节课大致摸清了ELISE现阶段存在的问题，并对她的各项能力有了更深的了解，总体来看，我对ELISE是相当满意的。
　　她的英语基础很不错，也许是香江英语教学真的胜过内陆一筹，我接触过的几个香江学生都不会有基础方面的问题，主要问题集中于口语和写作的地道词伙搭配不足，以及论述递进连贯性欠缺。其次，正如我的第一判断那样，ELISE灵气十足，记忆力超群，她对我讲过的知识点不仅理解的很快，而且一旦记住就不太容易遗忘。
　　我感到信心满满，两个月后这场仗我已经赢了一车粮草，就差一波东风。

　　下课后，我难得心情很好地与她闲聊了两句，得知ELISE有个同学现在是7分，想要冲破口语7.5分的小分要求，在LISA的介绍下找到了适合的老师学习。用ELISE的话说就是‘我同学的口语老师和老师你一样牛，你们都超厉害啊’‘她说老师特别好，一讲她就懂了’。看来LISA手上的资源和人脉都是棒棒哒，我心想。
　　临近道别时，我随意地说了句：“这样啊，那我倒是想认识一下这位口语老师了。”
　　ELISE立刻答道：“老师，他叫willson，你知道他吗？我听说你们这样厉害的老师都是互相认识的，真的吗？”她说着，还截了个对方的微信个人页面给我看。
　　我原本想说‘哪有那么巧都是熟人啊’，结果看到这个头像傻了，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顺手打开我的微信通讯录搜索willson，找到后对照着一看，居然真是一样的。

　　……见鬼了。
　　我心里只有这三个字。
　　如果这个willson的的确确是我认识的那个willson，我敢押上戴明明的节操发誓，这个人绝对教不出I考试口语7.5分。不，别说是7.5分了，6分都算他捡的。
　　距离我上一次看到他不过两个月不到，难道他还能换张脸出来卖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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