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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发烧
铃兰?
顾时忻指尖夹着那张纸,晃了下神。
然后记忆回溯,回想起了她说的是什么。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顾时忻眯起了眼睛,注意力集中在了小朋友的脸上。
方才一眼看过去,他以为她脸颊上的红色是因为黄昏的余晖折射到这间画室的玻璃窗上,又映射到她脸上产生的颜色。
但现下仔细看去,那分明是不正常的红晕。
这么一想,好像手指尖也凉凉的,画室本来是朝阳的,只是一旦太阳落山,那温差便显得特别大。
寒气从脚底沿着骨血一路向上蔓延,大脑都要被冻住了,这间画室,竟然是没有开暖气的。
今天温度是多少度来着?
顾时忻一边思索,一边三步并两步快速走到了时遇身边。
顾时忻左手压着那张画着梅花树的画纸,将它按在了桌上,同时他开口,声音有些凉:“抬头。”
时遇听着便有些楞楞地抬起了头。
顾时忻摩挲了下右手手指尖,然后一把撩开了小朋友的刘海,手背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不过三秒。
顾时忻收回了他的手,这回真皱起了眉:“你发烧了,得去医院。”
是肯定句。
*****
发烧?
她发烧了?
时遇感觉自己身体软软的,但她想抬手先将桌上那些散乱的画纸先收起来,可是一伸手。
“哗啦啦”,无数纸张往地上飘。
画纸被她碰掉了。
时遇弯腰想捡起来,手指刚碰触到一张画纸,顾时忻已经把其余所有的画纸收拢,拿起在了手里。
于是这最后一张画纸,这边这端,被时遇轻轻抓在手里,那一端,顾时忻的手指尖也是搭着的。
顾时忻与时遇对视了几秒。
应该挺短的,但顾时忻觉得自己扭过头花的力气挺大,便觉得有些度日如年。
他收了手。
他将那些纸全放回到了桌上,就站在一旁,等着何时遇将画纸整理好。
顾时忻看着小朋友对着整理好的那些画纸露出了微笑,就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他刚看了,那些画明显出自于邵佳艺,她明显是帮邵佳艺在收拾残局。
但现在是做这些事的时候吗?
无名火上了心头。
面前的这小朋友是没听到他刚刚说的她发烧了得去医院这句话吗,明明身体状态非常不好,还硬是要自己慢慢地将所有的画纸整理好。
手背滚烫着,那里还残留着她额头上的温度。
应该是很高的温度了。
顾时忻在心里叹了口气。
顾时芸还没回来,也没见到司年,邵佳艺也不知去哪了,现在在这栋房子里的,认识面前这小朋友的,除了他以外,也没有别人了。
能负责照顾她的,也只有他了。
顾时忻半蹲下了身子,抬手拍了拍何时遇的膝盖,对上她的眼睛,他弯了眼,尽量用柔和的语气开口:“时遇,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这回,顾时忻用了问句。
一阵静默。
过了会儿,顾时忻感觉自己的手指尖暖暖的,他看过去,小朋友弯着手腕,正勾着他的指头,见他看过去还勾着他的手晃了一晃。
他“恩?”了声。
小朋友手指软软的,勾着他的指头不放开,像是找到了好玩的玩具,小指头还捏上了他的指骨。
小朋友摇晃着头,回答说:“不想去。”
说着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的语气倒像是撒娇了:“我不想去呀,我不喜欢。”
不喜欢?
不喜欢医院?
顾时忻眼睛微微眯起,对着时遇的眼睛,她眼底亮晶晶的,水汽在荡漾,好像是在酝酿一个梦境:“真不想去?”
“不想去。”时遇眨了眨眼,声音软软的,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顾时忻轻扬眉,他任由右手还被时遇捏在手里把玩,左手伸进口袋拿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嘴角压出浅笑。
他边按下那个号码边对时遇说:“那我们便不去。”
*****
蒋池琛听到门铃声响的时候,将瘫在沙发上的身子立起来,慢慢挪过去开了门。
门还未完全打开,便已经被一只鞋的鞋尖勾了开来。
蒋池琛眉毛一挑:“顾时忻,这我家大门,踹破了要赔的。”赔个百八十亿就差不多了,然而后半句他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他自己吞回去了。
蒋池琛瞪大眼睛看着顾时忻有如出入自家,淡定地换了鞋,淡定地走进门又顺手带上门,又淡定地抬眼看着他,轻声开口:“去哪个房间?”
去哪个房间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吗,啊?
他难道不能先告诉他,能让他顾时忻在周末亲自打电话来问他有没有时间,然后让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滚起来的原因,是什么吗?
就不能告诉他,眼下被他抱在怀里的这个小女孩,是谁吗?
蒋池琛觉得自己可能没睡醒,他想找一下自己的手机,因为他现在特别、特别想打一个电话给傅星宸,问问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许是因为他神游太久。
顾时忻腾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声音还是压得很低:“你先帮我看看她,等会儿跟你慢慢说。”
*****
“三十八点六度,啧。”蒋池琛甩了甩温度计,“都要被烤熟了,这温度你不急着送她去医院,倒还有空给我打电话。”
话是这么说,但蒋池琛手下动作不停,他轻按了一下何时遇的下颚,让她嘴巴被迫张开,他晃着手电筒照了照,很快又关掉了手电。
这时他听到顾时忻的声音:“她不想去医院。”
算是个回答了。
蒋池琛愣了一愣,随即他回过神,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医药箱,找出了对应的退烧药和感冒药,又将适量的药拿出来放在一边。
最后,他拍了拍顾时忻的肩:“喏,没啥大事,就常见的扁桃体发言,寒气入体,感冒引起的发烧。”
顾时忻从听蒋池琛说体温三十八点六度开始,就紧紧地皱起了眉,他没有心情跟蒋池琛开玩笑,只认真听完他之后说明的药要吃多少之后,便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顾时忻这回说话索性就没出声,他只做了口型。
蒋池琛透过镜片看顾时忻的口型。
“你去烧水。”
哦,你家小朋友发烧我烧水,好好好。
您老说什么都好。
蒋池琛挤出了一个微笑,恶狠狠地瞪了顾时忻一眼以表示自己心不甘情不愿。
顾时忻只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蒋池琛没多计较,他抬步出了这间房间,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蒋池琛透过门缝,能清楚地看到那半跪在床边的人,右手被床上的女孩紧紧地拽在手里,所以他只能变扭地用左手,轻手轻脚地将那从女孩脖子上滑落至胸口的被子拉上去,严严实实地给她盖好。
蒋池琛记起了他方才给女孩量体温时,顾时忻介绍女孩时说的话。
“这是我们家的小朋友。”讲这话的时候,他看到顾时忻牵着的那小女孩许是因为冷,在睡梦中打了个哆嗦,顾时忻感觉到了便迅速抬手给她加了床被子。
蒋池琛都忘了吐槽说这是他家了,他边找体温计还边多嘴问了句:“你们家邵佳艺有这么瘦吗?”
然后他得到了顾时忻上挑着眉的犀利的一眼,他好像听到顾时忻叹了口气,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她是时遇,何时遇。”
蒋池琛吸了口气,让思绪回到现在,他动手烧起水来。
何时遇?
何家刚领养过来的女孩子,就是这个女孩子?
他靠在料理台旁看着窗外,天已经全黑了,小区里的灯逐渐亮起,他端了一旁不知道放置了多久的水喝起来,一喝,差点喷出来。
透心的凉意。
他们小区外来车辆是不能入内的,那么顾时忻那个人,是在如此凉的夜,一步步,抱着怀里的何家的小女孩,一边怕冻着她,又一边怕吵醒她,走得缓慢却又走得踏实,直到按响了他家门铃。
蒋池琛抹了抹嘴巴,竭力奉劝自己不要多想。
他得告诉自己这跟顾时忻抱着邵佳艺来是一样的道理,他没有理由深究。
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
还是那顾时忻的私事。
*****
时遇觉得自己正躺在小舟上,小舟顺着河流,晃晃悠悠地载着她向前进。
她感觉身体很软,感觉一会儿凉又一会儿热的,奇怪的身体状况。
时遇挣扎着从半躺着到坐起,一坐起来,她便一眼看到了坐在船头正低着头正折着什么的奶奶。
时遇突然止住了呼吸。
过了几秒,她又大口呼吸起来。
她大喊着扑过去,嘴里喊着:“奶奶奶奶,我想你了,我想回去。”
“我想家了。”
时遇明明感觉自己是往奶奶那个方向扑的,但是却扑了个空,她的脚一绊,便要落下河去。
水面离她很近,特别近。
她都听到了浪翻涌的声音。
时遇闭上了眼,等着水淹没她的身体。
然而她的手被狠狠地一拽,耳畔传来带着一丝焦急的声音。
却是很好听的声音。
“时遇,时遇。”
他在唤她的名字。
时遇眨了眨眼,醒了过来。
*****
顾时忻俯下身看着时遇,抬起左手将她滑至脸颊边的头发往耳后一夹,收手的时候还拿手背贴了贴她的脸。
可能是睡了一觉的原因,感觉并没有这么烫了。
顾时忻缓了口气,收回了左手,再抬眼看向躺在床上的小朋友。
小朋友喘着气,眼神还带着些不知所措,她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又没有说出来。
顾时忻的右手一直被时遇握在手里,即使是刚才他唤她,她不醒来,他也是用的左手再用了点力拍了拍她的手臂的。
此时他便将右手抽出来,反客为主,他将时遇的右手握在手里,学着她在画室的样子,捏了捏她的指骨,一捏便觉得柔弱无骨。
太瘦了些,又太软了些。
顾时忻想了想,又勾了勾她的手指头,将她想问的全部堵了回去:“你刚梦魇了,我看你难受,就喊醒了你。”
“我带你来了我朋友家,他是个医生,还算靠谱,你可以继续睡一会儿,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时遇听他三言两语将她想要知道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她不由得舒了口气。
就在睁眼看到他的那一刻,先浮上心头的,是退避。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梦里做到的那些话喊出来。
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心思,她不想让奶奶为难,更不想让何叔叔和司阿姨为难。
因为面前的这个她见过两次的人,在那次他送她回家后,司阿姨听说了便说:“顾时忻送你回来的?时遇乖,以后碰到他呢,就跟着司年他们喊顾叔叔吧。”
时遇左手指尖往手掌心合拢,她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
这只是她自己的小心思。
她更不想让他知道。
她最不想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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