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等君来

　　长留裘球没来过，像这种天上飞山感觉的地方裘球更加没有来过，裘球之前只去过蓬莱，可是蓬莱和这里不一样，蓬莱更像一个仙岛，而这里……
　　裘球往下看去，现在她刚好在绝情殿的后面，像是一个悬崖的地方，往下看去，就像是从云层中俯视地面一样，可以看见人间的山河。
　　真的，真的有种成了神仙的感觉。
　　裘球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她不自觉地上前几步，站在了悬崖的边边上，眼睛看着底下的人世，慢慢张开了双臂。
　　“从这里跳下去你是不会逃出去的，那下面有个护山结界，你会直接装上去，然后灰飞烟灭。”跟了裘球许久的白子画开口道。
　　裘球的放下手臂，眼睛还是看着下面：“你们仙人看到的人间，都是这个样子吗？”
　　“什么样子？”
　　“万物为刍狗，江山也不过如此，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展现你们的高高在上。”
　　“这和高高在上没有关系，我们站得高，自然就看得清，能力越大，责任便越大。”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裘球的嘴里咀嚼着这句话，好半晌，才开口道：“道长，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洗耳恭听。”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仙人，他骁勇善战、慈悲为怀，为天下苍生为己任，但是，有一天，他犯了一个错误，被天帝处罚失了仙身，成为了幽魂……”
　　白子画的嘴唇微微一抿，他觉得也许听了这个故事，他就能找出裘球身上的秘密，所以他没说话，而是站在原地等着裘球说下去。
　　“成为幽魂，本来可以进入轮回转世为人，可是他却被练剑一族抓住，用他的仙魂加上世间至纯煞气，炼制了一把邪剑，仙魂不甘被困在剑里，奋力挣扎，也只能逃出半魂……”
　　“所以，你是那个仙魂？”白子画眯了眯眼睛，要真是如此，也可以解释这个女人为什么能身负煞气却没杀无辜之人了。
　　“可是在这世上，半魂如何能够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为了找回自己失去的半魂，那逃出来的半魂使用了一个禁忌之术——渡魂……”
　　白子画的眼睛微微睁大，渡魂之术他虽然不会但也是略知一二，其残忍程度却是让人不忍想象，不管是抢夺他人身体违反天道，还是渡魂之人所承受的痛苦，都是禁忌之术中的佼佼者，这个时候，白子画认为，裘球应该说的不是自己了。
　　“渡魂之术受到身体上的折磨不算什么，最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那些亲人、爱人、朋友，在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以后，对自己的惧怕、憎恶和背叛，”裘球转过身，死死地盯着白子画：“道长，千百年的渡魂，千百年的背弃，就算曾经身为仙人，是最善良正直之人，也会在这一次一次的失望中，慢慢地失了本色，成为一个万恶之人吧！”
　　白子画同样回视着裘球，他却是很难想象经历了这一切的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能在这种情境下还保持本心，那他就要佩服这个人了。
　　“所以，这个人急切地想要找回自己的半魂，在千年的寻找中，他得知了半魂的下落，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怎么做？”白子画问道。
　　“要是道长，道长打算怎么做？”
　　白子画哑言了。
　　“胜利就在眼前，千年的夙愿就在眼前，他只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可有错？”
　　“无错。”
　　“可却有许多人阻止他这么做，还是那个问题，要是道长，道长会如何做？”
　　白子画沉默了，深深地沉默，良久，声音有些沙哑地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啊，”裘球感叹一声，转过身重新看向下面：“所以，我也不知道，这是对是错啊！”
　　“他最后到底做了什么？”
　　“屠了一族。”
　　白子画紧皱眉头，肯定道：“那便是错。”
　　裘球没有回头。
　　白子画继续道：“那人命运坎坷却是令人唏嘘，但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屠人一族只为自己，就是错，大错特错，此人应人人得而诛之。”
　　裘球微微垂下眼帘：“道长可知，这人在千百年的渡魂里，又做了多少好事？救了多少人？”
　　“即使救了千万人，也不能抹杀他杀一人之错，所以，还是错。”
　　“所以，他是坏人了？”
　　白子画语气坚定不移：“是。”
　　裘球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她转身，看着白子画：“道长既然这般公正不阿，想来也不会做出什么错事，那我不妨再看看。”
　　白子画直视裘球：“我不会错。”
　　裘球同样直视白子画：“好，我记得了。”

　　第二日一早，就有弟子跌跌撞撞地前来：“师尊，不好了，七杀打上门来了。”
　　白子画表情严肃，看了看同样听到动静而出了房门的裘球，二话不说就飞走了。
　　裘球很想挑眉，这是欺负她不会飞咯。
　　那报信的弟子看了，也打算飞走，却被裘球一把抓住：“带我一起飞过去。”
　　“不行。”这当然不行了，这个妖女可是被师尊困在这里的，要是自己擅自把她带走，那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裘球微微侧头，看着那个弟子：“不带我可以，把命留下来陪我吧。”说着，那双猫瞳就变成了黑瞳。
　　弟子的脚一软，觉得那黑瞳看着自己，就让自己从心里散发出一股寒意，窜遍全身。
　　“原来你们长留这么担心，我都已经在你们的大本营里了，你们还怕我怕成这样啊。”
　　“谁怕了，”弟子听了心里不高兴了：“我们长留人才济济，三尊更是本事非凡，还会怕你区区一个妖女，你等着，我一定让你瞧瞧长留的厉害。”说完，那弟子还真的就把裘球拉住，也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了。
　　所以说，你们虽然刚正不阿但是脑子又坑是吗？
　　裘球看了看脚下虚软的云层，想想这自己也是在这些云端飞行，不禁腹诽。
　　杀阡陌带着众多七杀魔君，站在长留广场上，对面是严正以待的长留掌门紫虚真人、世尊摩严和儒尊笙萧默还有长留众多弟子。
　　紫虚真人眯着眼睛问道：“子画呢？”
　　“已经派人通知了。”
　　儒尊笙萧默的话音未落，就看见白子画飘然而至，一身白衣、寒气逼人。
　　杀阡陌手指拿着一缕紫发打圈圈，心里腹诽不已：臭琉夏，竟然为了一个该死的丫头，天还没亮就把我给拉起来，这找人算账也没有这么早的吧，你看白子画都没有起床呢。
　　心里越想越气，觉得妹妹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为了个外人开始坑哥了。
　　白子画看着杀阡陌悲愤至极的模样，心里警铃大作：“杀阡陌，你们七杀到底来长留干什么？”
　　“干什么？”杀阡陌冷笑：“当然是要人，你白子画随随便便就把我七杀的人带走了，难道还不准我七杀要人了，”他美目一转，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真是奇怪，你白子画上仙也有动情的时候不成，才看见我们裘球一面，就非要把人给带回来，这，不大好吧，你要是真喜欢，也应该到我们七杀去下聘啊，看在你是长留上仙的份上，你们的婚事我也不是不能考虑的。”
　　长留弟子听了杀阡陌的话纷纷窃窃私语，说起来，那个妖女可是一回来就被师尊给带去绝情殿了，难道说……
　　摩严炸毛道：“你放屁，分明是你七杀女子不知廉耻，死要跟着师弟的。”
　　白子画面无表情地站在前面，心里想要扶额：师兄啊，你这么说，会让人真的以为我和那个裘球姑娘有什么的。
　　果然，后面的弟子窃窃私语的更厉害了。
　　白子画表面上没有什么表示，冷冷开口道：“裘球姑娘一心想要弃恶从善，才会跟本座回来听授教诲的。”
　　杀阡陌冷笑：“你说什么是什么啦！”
　　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白子画又道：“裘球姑娘有这样一颗向善之心，不管之前做过什么，你们都没有理由在这里大放厥词。”
　　“放屁。”
　　众人以为这声粗语是出自杀阡陌之口，可是听声音却发现根本就不是杀阡陌的声音。
　　杀阡陌耸肩，本座可是个斯文人。
　　然后，众人就看到一个长留弟子跌跌撞撞地拉着裘球落在地上，然后裘球冷眼看着白子画：“我说过，我没有杀过一个无辜之人。”
　　“没有你会一身煞气，”摩严怒视裘球：“妖女休要妖言惑众。”
　　裘球完全不理他，还是看着白子画：“你说过，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那么我没有做错事，你就不应该随意给我犯罪。”
　　白子画同样看着裘球：“即使你现在没有做错事，可是你一身煞气，早晚神志会被煞气吞噬，到那时候，人间就会出现一个大魔头。”
　　“到那时候，你在收我不迟，”裘球转头，看着对面的杀阡陌：“不是希望我离琉夏远一点吗？为什么还要找过来？”
　　杀阡陌先是一愣，然后冷笑道：“你以为本座稀罕你啊，不过四琉夏吵着要把你这个好姐妹带回来，说是害怕你在长留吃亏。”
　　裘球垂眸想了一下，又问：“琉夏真把我当好姐妹？”
　　说到这个杀阡陌就气得咬牙，自己可是琉夏的哥哥，为什么琉夏会喜欢裘球多过喜欢自己，然后杀阡陌瞪了裘球一眼：“你放心，等琉夏厌倦你了，本座一定把你大卸八块不可。”
　　裘球更沉默了。
　　白子画道：“他都想杀你，你还想回去？”
　　“难道你不想杀我吗？”裘球看了长留的人一眼：“说不定你们每个人都想杀我，可是，却还有一个人说要当我的好姐妹，希望我安全，”裘球微微侧头，声音中的冷意不见，只剩下让人耳酥的软糯之音：“有这样一个人，难道我还不应该好好珍惜吗？”
　　说完，裘球头也不回地向杀阡陌的方向而去。
　　“妖女把我们长留当做什么地方了，挥之即来呼之则去，”摩严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拿起宝剑飞身就像裘球的背后刺去：“妖女，拿命来。”
　　裘球头也没有，神隐喵喵爪出现在手上，右手一抬，稳稳地把劈向自己头顶的宝剑握住，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裘球嗤笑道：“道长，这，是对还是错。”
　　白子画沉默了一下：“师兄，既然裘姑娘想走，你放行便是，我长留没有强迫人的道理。”
　　“可是，子画，这可是妖女。”摩严急了。
　　白子画又道：“师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
　　裘球松开宝剑，继续往前走，直至走到杀阡陌身边，才转过身，看着场中气急却无奈地摩严：“道长，我怎么现在觉得，你昨晚说的事情有些不对呢？”
　　白子画摇头：“我不会错。”

　　琉夏站在七杀殿外伸着脖子往外看，待看到一脸怒色的杀阡陌和面无表情的裘球以后，高兴地跑了过去。
　　杀阡陌觉得自己的心终于要被妹妹的热情给温暖了，就看见妹妹直直地从自己身边过去，拉起了裘球的手，担忧道：“裘球，你没事吧，长留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杀阡陌的脸色更阴沉了，到底谁才是你的哥哥啊：“一个连法术都不会的菜鸟，要不是有本座带着，她能那么轻易从长留出来，”然后，他有些讨好地看着琉夏：“琉夏，裘球连飞都不会，要不是哥哥带着她飞，她根本就出不了长留结界。”
　　琉夏点点头，对着裘球更担心了：“你也真是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长留呢？七杀不好吗？”然后，她瞪了杀阡陌一眼：“我知道哥哥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可是你还有我啊，你要是受了哥哥的委屈可以找我啊，我帮你教训哥哥。”
　　裘球定定地看着琉夏：“琉夏，你真的想做我的好姐妹吗？”
　　“当然，比珍珠还真。”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眼中的真诚一目了然。
　　裘球看着这双期待的眼睛，点点头：“好，从此以后你也是我裘球的好姐妹了。”
　　“真的，”琉夏高兴地跳了起来，拉着裘球的手就往自己的房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说：“裘球去长留有没有吃好啊，我让人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你一定要吃完啊。”
　　“恩，好。”
　　杀阡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内心泪流满面：妹妹啊，哥哥我一大早被你拉起来去长留要人，我也没有吃饭啊，怎么就没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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