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神枪月在天

作者:陈守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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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方神圣


      梅夫人和谢坤乘着一辆马车在前面开道,装有梅子文棺椁的马车则在后面紧紧跟随。天已经黑了,今天晚上月亮没有出来,而从松柏山庄到江城的路并算不上平坦,赶车人只能打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赶路。
      一路上梅夫人唠唠叨叨地跟弟弟说了个没完,都是围绕着梅子文的,往往当一个人突然逝去,人们才意识到生命的脆弱,当这种情况无可挽回时,男人一般选择烈酒之类的东西,而女人则更倾向于选择倾诉。
      谢坤半听半不听着,说实话,他在外漂泊了十几年,见梅子文最后一面时,梅子文也不过才是个扶墙而走的孩子,对他,自然没有特别深厚的感情,谢坤又是个久处江湖的浪子,早已见惯了血雨腥风,你死我活,所以也谈不上有多痛苦。
      谢坤对着姐姐,思维却在游离于马车之外,虽然梅夫人又哭又叹,车轱辘又“吱吱呀呀”地直响,谢坤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祥。
      突然他抓住梅夫人的手臂,从前面的马车里掠出,钻到另一辆马车里,动作之快,身法之妙,简直出神入化,连前面赶马的车夫都没察觉,后面赶马的车夫都没看见。这个身手简直和白天里被张法均三五招就擒获的家伙判若两人。
      梅夫人还没反应过来:“阿坤,你这又是发什么颠?”
      “嘘~~~”谢坤忙捂住他姐姐的嘴巴:“别出声,就在这儿待着别动,别管外面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黑夜里一个身影箭一般地飞来,却悄无声息,这轻功高得让人觉得可怕。
      这个身影在落前面那辆马车车厢顶上,等了一伙儿,屏气凝神,蓦地一个“壁虎游墙”,从车厢顶部翻了进去。
      可是车厢里居然空空如也!
      这个行踪诡异的黑衣人大感意外。
      突然,一只手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哎,朋友,你找我啊?”
      黑衣人回头一看,大惊失色,正是谢坤,掉头便逃。
      谢坤紧追不舍,追了大约几百步,黑衣人扭头摆出一副要鱼死网破的拼命架势,谢坤也就停了下来:“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这大半夜的来窥探我们这扶柩还乡的马车,意欲何为?!”
      黑衣人道:“你管我是谁?要想知道我是谁,打赢我再说!”说着话,对着谢坤迎面就是一掌,掌带风声,想必功力极其深厚。
      谢坤听出此人并非由嘴巴里发声,而是腹语,倍觉蹊跷,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接招。
      这一掌迅猛难当,一片枫叶飘过,凌厉的掌风直接把枫叶劈成了两半,眼看就要落在谢坤的身上了,谢坤只是微微侧身,就躲过了这来势汹汹的一掌,而半片枫叶被谢坤拈在指尖。
      谢坤叹道:“如此雄劲的掌法居然打不到人,只能破坏些花花草草,可惜啊可惜。”
      黑衣人道:“你休要猖狂,不出二十个回合,我教你倒在地上!”紧接着一连串又是许多掌风。
      谢坤却越打越放松,越打越自如,每次那些掌风就要达到的瞬间,却偏偏又被谢坤躲了过去。
      谢坤道:“十七,十八,十九,二十”满了二十招,他便向后翻了个跟头,跳出圈外,道:“哈,你不是说什么二十招之内叫我倒在地上么?哼,大言不惭,好不要脸!”
      黑衣人也暗自心惊,心想:我这套掌法也算奇正相参,变化万千了,二十招之内此人居然只是闪转腾挪,只守不攻,而且一丝一毫也没有露出本门武功,实在是厉害,我要是再不用用我这十年来的新功夫,只怕今晚就要栽在这小子的手里。
      谢坤道:“识相的赶紧摘下面纱,束手就擒吧!”
      黑衣人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接的过我这招再说。”
      只见平地一道金光升腾而起,把附近照得亮如白昼,接着谢坤好像看见了一条拖着车辇的飞龙扑来,四面八方响起了琴瑟箫鼓,可在谢坤听来简直就是金戈杀伐之声,接着他感觉身子轻飘飘地如处云霄,完全失去了重心,正当他觉得不知所措时,突然又中箭似的狠狠坠在地上。
      谢坤费了好大气力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平地上突然多了个坑,这功夫的厉害可想而知了。
      谢坤止不住地向外吐血,他强忍剧痛,道:“九歌十一式?!”
      黑衣人:“你还真有些见识,既然你认识,不妨告诉你,这正是‘九歌十一式’里的‘东君’,怎么样?还不受死?!”
      言讫,又是一掌直奔谢坤的天灵盖而来!
      就在生死攸关之际,漫山遍野突然摇起了灯笼火把,响起了呼喊声和马蹄声:“谢二爷!梅大奶奶!谢二爷!梅大奶奶!”
      原来是谢坤叫的援兵到了:“哎,弟兄们,你们家谢二爷在这儿呢,就快要交代在这了!”这种场合他还不忘开开玩笑。
      黑衣人见山丘上,大道旁潮水般都是灯笼火把,知道对方势大,赶忙把掌收住,道了句“后会有期”,转身又像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梅夫人这才从车厢里出来,忙不迭地冲到谢坤的面前,道:“阿坤,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我已经失去小文文了,不能再失去你啦!”梅夫人紧紧地搂住谢坤,生怕他从她身边消失。
      有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领着众人匆匆上前来:“梅大奶奶,我们刚才遍寻你们不见,突然望见这边光芒冲天,就赶过来了,呦,谢二爷这是怎么了?不要紧吧?快快快,快叫郎中过来看看。”
      “没事没事,你家二爷命硬得很,死不了,死不了!”可说完这句话,谢坤又昏了过去。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梅夫人忙命人赶快去请郎中,忽然看见每人手里都提着起码一个大红灯笼,一个火把奇怪道:“你们每人都提这么多灯笼火把干什么?”
      大汉道:“这不是您和谢二爷的意思么?”
      梅夫人心想:我这弟弟真是个小诸葛,他就算准了路上有人会偷袭我们,可这人会是谁呢?
      王任重背着小小的包裹,步履沉重地从松柏山庄赶回家,一路上反复思忖着该如何跟娘交代这天大的事,他自幼就没了爹,是娘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而娘最希望的就是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可以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松柏山庄则是他实现理想的最佳桥梁。而现如今,无端被卷入一场风波,失去了在松柏继续习武的机会,那些纯粹而美好的念头就像是眼下平野上一闪一闪的星星,终要被这无情的夜幕吞噬。
      想着想着,他又想起了他爹,记忆中也不知道爹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却每次回家都给他带外面好吃的好玩的新鲜东西,还用他那长满胡渣的嘴不断地亲他,弄得他浑身痒痒。还有就是和爹一起洗澡时,爹身上横七竖八的口子,那些口子深浅不一,纵横交错,他总是觉得很奇怪,就忍不住去摸,爹也只是笑笑,随便他摸。
      可惜在他七岁那年起,他就再没有见过爹回家。
      他也知道,爹十有八九是死了,可是爹是怎么死的,是染了重病还是出了意外,是客死他乡还是就命丧此地,他都不清楚。而娘也从来没向主动他说起过爹,而娘也是从那时起,时常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王任重是个大孝子,他怕娘伤心,所以一直不敢提及有关爹的信息。
      王任重想到他爹,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梅师兄,梅师兄和他爹现在应该在同一个地方,小时候娘说过,好人死后都会到同一个地方的,渐渐大了,虽然知道这些神神鬼鬼的是无稽之谈,可内心却还是有这样一份美好的希冀。
      比起梅师兄,他还是要幸运的多了。尽管梅师兄出身,武艺,天赋样样都超他王任重十万八千里,可是他的人生也就定格在了十七八这样的年纪,人生还有好多好多好看的风景,好多好多的故事,他都没有机会去经历了,实在是天妒英才。
      可若不是自己这个废物,梅师兄又怎么会死呢?王任重啊王任重,你真是个废物,不仅是废物还是个小人,别人稍一恫吓,自己就做出了违背良心的丑事,你啊你啊,将来真的只会是别人的耻辱和笑话。
      在夜色中凭着感觉,踏着深深浅浅的山路,王任重终于隔着窗纸看见了家的灯火,看见了娘斜倚着窗沿在缝衣裳,他心里又涌起了莫名的害怕,他感觉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举手投足之间都显得不太自然。
      可再怎么害怕这个家门也得进啊。王任重一咬牙一跺脚,就走进了那间破落不堪的草屋里。
      他脑袋里娘泪眼婆娑的形象总是挥之不去,进门时竟忘了迈门槛,一下子就扑倒在地了,王任重爬起来,发现手上已经被擦出了一个小口子。
      当然,他娘也发现了。
      王大娘慌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儿啊,怎么这样不小心?都到家了还栽个大跟头,哟,还把手弄破啦?这数九天里可不容易好啊。赶明儿娘去赶集子时给你买些结实耐磨的布匹,回头给你做副手套,你天天起来赶去学堂那儿,手肯定冻坏了。”
      王任重一听他娘提起松柏心里就是一阵悸动,可暂时也不敢说。
      王大娘招呼儿子吃饭:“快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王任重平时回家都是一番狼吞虎咽,松柏那训练量实在是太大了,可今天却吃得很慢,筷子也只是在离他最近的盘子里夹菜。王大娘似乎看出了儿子有什么心事,道:“弘弘啊,怎么啦,今天娘烧的菜不合口味?”
      弘弘是王任重的小名。
      “不...不是不是。”王任重一个劲地摇头:“好吃,好吃。”
      王大娘道:“那还不快吃,冬天里吃凉饭不好。”
      王任重只是嘴上应承了几句,可始终是不动筷子。
      王大娘道:“今天学堂上可有什么故事么?”王大娘习惯把松柏山庄叫做学堂,把张庄主叫做张先生。
      王任重听到这句再寻常不过的话,突然夹菜的筷子都掉了。
      王大娘:“弘弘,你莫不是在学堂里又闯什么祸事了吧?”
      王任重嘀咕道:“明天我不去学堂了。”
      王大娘脸色骤变,道:“为啥?你惹先生生气啦?”
      王任重道:“不是,是先生要赶我走。”
      王大娘怒道:“张先生是有本事的大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赶你走?肯定是你闯什么祸了,你老实跟我说,你犯什么事了?”
      王任重觉得很无辜,道:“没...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张先生会赶你走?”
      “嗯。”王任重本想告诉整件事的真相,可一想到张俊那群歹人说过的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和我去学堂,去见张先生,求他,求他不要赶你走。”
      王任重不肯。
      王大娘把王任重从炕上揪了下来,王任重不敢反抗,接着王大娘顺手抄起笤帚,就朝他身上打去:“去不去?!去不去?!”
      王任重咬紧牙关,就是不吐半个去字。
      王大娘更是来气,下手越来越凶,顺着王任重单薄的背心居然都渗出了血迹。
      王任重心里也憋着气,忍不住道:“我早就求过了张先生了,我都跪了半天,他看都没看一眼。”
      “你求过张先生了?他...他,你跪了半天他都不肯?”不断挥动的笤帚突然停下了。接着王大娘就瘫坐在地上,放声哀嚎:“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相公老早就没了,剩我一个人,把这孽障养大,好容易把这孽障送进了学堂,谁知道这孽障这么不争气,叫人家赶出来了啊,相公啊,我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呀!”
      王任重苦苦劝了半天,王大娘才止住了哭声,长长地叹息道:“为娘的是希望你能够学一身好本领,在这世上有立足之地,往后娶媳妇养儿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一生,看来这个愿望都实不现喽。”
      王任重道:“能实现的,能实现的,娘啊,一定能实现。”
      王大娘道:“现如今学堂你是回不去了,娘也不愿你年纪轻轻,就困死在这大山里,你自幼习武,也别无所长,真不知道你如何谋生啊。”
      王任重只好低头不语。
      忽然王大娘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你爹以前有一个生死之交,叫什么戴二驴,现在好像在城里开了家广盛镖局,哎,人家现在是大户人家了,我本来也不想去叨扰,可...可也没别的法子啊。”
      王任重喃喃道:“你说的那个戴叔叔如今在不在人世,都不知道,就算在,人家现在发达了,都未必记得有我爹这号人了。”
      王大娘白了儿子一眼,道:“那有什么法子,人在矮檐下,不敢不低头啊,只要你能在广盛镖局干个镖师,温饱还是不愁的。”
      王大娘决定让王任重明天就去城里看看,要是真有“广盛镖局”,就问问戴叔叔在不?兴许还真能找到一份糊口的差事。
      这还是王任重第一次到城里去,乡下穷小子进城,见到了这外面的花花世界,可算开了眼界。
      城里的房子居然盖得这样高,这样大;城里的商铺是这样多,这样繁华;街市上每人都穿着光鲜,打扮入时。
      王任重看罢多时,再看看自己,轻轻地叹了口气:“哎,我真是井底之蛙了。”
      可是广盛镖局在哪呢?找了半天,王任重都快迷路了。
      忽然听见不远处“噼噼啪啪”地放起了鞭炮,一大群人簇拥在一个极为豪华的大宅子前,一个看上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被围在当中,这人上身穿的是黑色的貂皮大衣,下面露出的是那种上等的名贵绫罗织成的衣裳,脚上是一双威风凛凛的虎头战靴,当然,战靴下面踩的是一块直通到宅子里的长红毯。
      中年男子对众人深深施了一礼:“感谢诸位不吝赏光我这‘广盛镖局’十周年庆典,来来来,诸位请里面请。”说着招手示意请进。
      王任重也凑了热闹,可是他不够高,站在外面就被人墙挡住了视线,可是“广盛镖局”这四个字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待前面的人都走进去了,王任重才抬头看见奢华阔绰的二十四开大门,大门上正中央挂着匾额,龙蛇飞动的四个大字“广盛镖局”!
      王任重喜不能抑,正欲进去,被看门的几个守卫拦住了:“干什么的?!”
      王任重道:“我是来找戴叔叔的。”
      几个守卫上下打量了了一番王任重:“戴叔叔?什么戴叔叔?要想打秋风到别处去,别到这来找死。”
      王任重:“我真的是来找戴叔叔的,就是...就是戴二驴。”
      几个守卫一听便呵斥道:“大胆,广盛镖局的掌柜的戴老爷岂是你这等人可以直呼名讳的么?”
      王任重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人的脸色了,他甚至有些习惯了,他还想强辩,一个守卫却直接动起了手来,王任重的确是在松柏练过几年,可每次比武他都是倒数,而娘也一直告诫他千万不要在外面打架斗殴。他实在是不敢再惹娘生气了,于是只是朝里面大喊:“戴叔叔!戴叔叔!”
      里面那个中年人闻声走了出来,好奇地望着王任重。
      王任重道:“您就是戴叔叔么?”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阁下认得戴某?恕戴某眼拙,阁下是...”
      王任重慌忙单膝跪地,深深地施了个大礼:“小侄见过戴叔叔,戴叔叔不知还记得王如龙这个名字么?。”
      中年男子目光变得炯炯有神:“王如龙是你什么人?”
      王任重道:“正是家父。”
      中年男人脸色骤变,惊呼道:“你祖籍可是稠城,你母亲姓什么?”
      王任重道:“家母确实曾说起小侄祖籍浙江稠城,家母姓刘,文刀刘。”
      那男子慌忙把王任重搀扶起来:“是你?真的是你啊,没想到十几年后我还能见到贤侄你啊,你娘呢,他怎么没来,他身体还好么?”
      王任重道:“家母不愿叨扰戴叔叔,所以一直没有和戴叔叔联系,今日贸然造访,实在是抱歉。”
      戴二驴一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贤侄,贤侄,都是自己人,千万不要这样客气。”
      又招呼道:“来人啊,快把我这贤侄送入后院,好生照料,有丁点怠慢,我唯你们是问。”
      接着转过身来对王任重道:“贤侄啊,实在是不巧的很呐,今天我这‘广盛镖局’正有活动,我一时脱不开身,你暂且在后堂歇息歇息,一忙完了这些,我马上来后院和你叙叙旧,拉拉家常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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