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

　　第七章【首次聚集】

　　入冬的上海夜晚格外湿冷；天一黑，乔小夏便躲在了被窝里数指头，计算着这段时间所得的钱，能不能买点好的煤炭来烧；她记得前几日张爷爷感冒了，一冷就咳嗽，而倩倩奶奶的病刚有所好转，定不能受凉，可是以乔小夏现在的经济来源，估计连一筐好的蜂窝煤都买不起。

　　乔小夏轻叹一声，揪了揪薄薄的被子，想着自己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她受点苦没什么，但绝不能忘记大家的恩情，这是爷爷一直跟她说的。

　　“小夏，小夏……”

　　门外一个男子有气无力的喊着她的名字，可这声音太虚弱，以至于乔小夏分不清来者是谁。

　　“谁啊？”乔小夏穿上鞋子问着，随手拿起一件长及脚裸的大棉袄套上，走过去将门打了开。

　　门外的男子半弓着腰，双手捂着肚子，见乔小夏出来，扶住她的胳膊轻说着：“小夏，帮我个忙吧，拜托了。”

　　乔小夏见他这样，连忙将他搀扶到屋内坐下，问道：“小周哥你怎么了？”

　　被称作小周哥的男子是乔小夏前两日送信件时认识的朋友，经常在各餐厅咖啡馆做工，因为随意送了颗泡泡糖给乔小夏，让两人逐渐成为了朋友；只是乔小夏不知，他为何这么晚来找自己，看样子好像得了急症。

　　“我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开始不停的腹泻，本来今晚还有个活儿，一个无法请假的活儿，这不也没法去了，才想让你顶我去，若他们发现少了人，后果定会很严重；小夏，你帮我这次吧。”小周哥几乎央求着说道。

　　乔小夏想了想问：“什么活儿啊，让你这样了还想着它？”

　　“76号舞会，在浦江饭店举行；我只是个服务生，面试了好几次才通过的，工资高，一晚就两块大洋，今晚你要替我去，回头跟你五五分账。”

　　乔小夏一听到大洋，顿时眼前自动换算成了好多煤炭，二话没问就打答应了小周哥的要求；但小周哥很明显的在利用她，因为这样，小周哥自己就可以不劳而获一块大洋了；可惜乔小夏傻不拉几的，被骗了还同情心泛滥。

　　由于浦江饭店离她所住的棚户区不远，乔小夏在路上顺了辆自行车就向目的地狂奔而去，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一会儿。

　　为了大家能过个温暖的冬天，乔小夏对着饭店领班说尽了好话，领班也是看她长得伶俐机智，加上实在少了人，才放她进了去。

　　乔小夏偷偷去女厕换好衣裳，走到前台擦拭起了酒杯；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与头顶上悬挂的日本国旗，她才发现，这是日本人与中国人的一个舞会，顿时内心就不爽了许多。

　　“早知道就该带包毒药来，放到酒中毒死他们！”乔小夏小声喃喃道。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天蓝色旗袍的美丽女子走到乔小夏面前，对着她微微一笑，声音柔柔的说道：“给我来一杯巴黎之花，谢谢。”

　　乔小夏看着酒瓶上标注的字，给这个美丽的女子倒了杯酒。

　　女子刚接过酒杯，靠在一旁的男子转头言道：“看来小姐对于红酒甚是了解？”

　　这个美丽的女子正是白秋颐，她听到此话，微微一顿扭过头定定的看着对方。她今日刚进入舞会场，就看见一个身着西服的男子端着杯红酒倚着吧台，身影很是熟悉，定睛一看，果然是上回在华侨饭店看到的那位明先生，明家大少爷明楼，如今新政府经济司的首席财经顾问，兼特务委员会副主任和新政府海关总署督察长。

　　这些日子占据上海报纸经济版的头版头，据说深得周佛海和汪精卫的信任，而且，他还是76号情报处处长汪曼春的初恋情人，小道消息说两人如今依旧藕断丝连，互有情谊。

　　想到这白秋颐不住勾了勾嘴角，内心有了思量；她抚了抚旗袍上的褶皱，轻抬起下巴，转过身定定的看向那个男子，轻笑了两声道：“先生过誉了。”

　　明楼拿着高脚杯轻摇晃了几下冲着白秋颐道：“巴黎之花，是法国最为低调的香槟。人人都爱拉菲，可却很少有人知道，巴黎之花的盛名，是小姐谦虚了。”

　　白秋颐低头浅笑，举起高脚杯冲着明楼举了举，对方也拿起杯子与她碰了碰，白秋颐轻抿了一口酒，语气有些怀念的道：

　　“法国是红酒之国，大家知道拉菲而不知巴黎之花，实属正常；当年在法国念书的时候，没事就喜欢和同学去塞纳河边看着夜景小酌几杯，如今想想真是怀念啊。”

　　听到白秋颐的话，明楼像顿时来了兴趣一般，直起了身子，挑了挑眉头冲白秋颐问道：“哦？小姐在法国念的书？”

　　白秋颐刚想要开口回答，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秋颐。”

　　白秋颐转身看去是钱局长和钱夫人；她连忙迎了上去，钱局长径直走过白秋颐，冲着明楼恭敬的喊了喊道：“明长官。”

　　明楼轻轻的点了点头回道：“钱局长。”

　　钱局长转过身冲着身后的钱太太使了个眼色，然后语气严肃的的道：“还不快来见过明长官。”

　　钱太太愣了愣，下意识的拉起白秋颐的手一块走上前；恭敬的喊了一声明先生。

　　白秋颐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抬头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明楼，又马上低下头来轻轻的喊了一句明先生。

　　乔小夏隔着吧台听到这些人的对话，顿时想起那日在市政府门口，一堆记者围着的人，不正是眼前这位男士吗！明先生……能来这种地方的，应该只有明氏集团的明楼了！明楼？是汪芙蕖调查的那个明楼！乔小夏好奇心顿起，往前伸了伸脖子继续听着。

　　明楼和钱局长随意聊了几句，扭头撇了一眼站在一旁好似依旧没走出震惊的白秋颐，冲着钱局长道：“钱局长，这位小姐是你的家里人吗？”

　　钱局长听到明楼的话略微愣了愣，但还是马上回答道：“明长官，这位小姐是百乐门的头牌歌星，大上海有名的白玉兰小姐，今日……今日……”

　　白秋颐低着眼，轻柔的接上钱局长的话语：“今日是梁先生请我前来，给各位唱一曲助兴的。”

　　明楼笑了笑道：“看来明某人果然是离开上海时间长了，孤陋寡闻了，百乐门从前我也去过，竟是没听过白小姐的名字。”

　　白秋颐刚想要回答，但许是明楼的话太过于和善，就与朋友聊天一般自然，钱太太不住的叹了口气拍了拍白秋颐的手背，语气带着可惜之意道：“秋颐也就在百乐门待了一年多，明先生久在国外不清楚也是正常的。唉，秋颐也是个可怜姑娘，当年也是父母送出去法国留过洋的，后来父母相继去世，秋颐回国，以她的学识去当个学者完全没什么问题，可她偏偏喜欢什么唱歌……非要去百乐门当个歌星。”

　　“夫人。”钱局长看见自家夫人对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家长里短的聊天，不由的内心一阵无奈，忍不住出口打断；然后冲着一旁带着笑意的明楼连连道：“内宅妇人，请明长官不要计较。”

　　“无妨，贵夫人很是率真。”

　　钱局长听到明楼的话，讪讪的说道：“明长官不计较的好。”

　　明楼看向一旁，白秋颐正在不住安抚方才被丈夫吼了的钱夫人，他语气温和的冲着白秋颐伸出了手道：“不知明某人可否请白小姐跳支舞。”

　　白秋颐愣了愣，转头冲钱夫人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缓缓把手放在明楼的掌心内柔声道“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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