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三国]天下

　　荀彧试探地问道：“难道是韩兄家中长辈已经……？”
　　“唔，虽然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文若这么说倒也没错。”
　　“是在下失言，还望韩兄节哀。”荀彧深感歉意。
　　“哈哈哈，”韩非听荀彧这么说，没觉得悲伤愤怒，反而笑了一通，眉眼弯起，看起来像一只大狐狸。
　　待止住笑意，韩非地望了荀彧一眼，仍旧为其解惑道：“抱歉抱歉，是我没说清楚。我加冠之时，长辈俱在，只是家中素来没有取表字的传统，也没什么必要，因此非也就没有表字。”
　　荀彧笑了笑，“却是我会错意，闹了个笑话。”
　　韩非摸了摸几案上的竹简，含笑不语。
　　哪里是会错意，这个荀文若明显是故意的呀！
　　韩非已经说是因为不需要用到，所以就没起。像荀彧这样聪明的人，书读过几遍恐怕就能背下来，对于别人说的话，哪里会理解错呢？
　　所以明显是故意问这一句。含蓄地告诉韩非，他这是在探听消息，你愿意透露就透露些许，不愿意自然可以一带而过。
　　这般光明正大，坦然体贴。
　　其实一点儿都不像，也不知他当初怎么就想到子房。
　　子房那颗心啊，真是玲珑剔透到他也甘拜下风。
　　韩非想起将军府那次，子房带着王诏独自面对姬无夜不落下风，又默默在心底补了一句——而且胆子大得吓人。
　　反观荀文若，既正直，又君子。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注定荀彧稳重有余，却不善于以小博大、险中求胜的方法。
　　但相对的，只要不在有关原则的问题上与荀彧冲突，交这么一个朋友，无疑让人放心又舒心。
　　然而他却并非想与文若交朋友，至少他不全是为了交朋友来的。
　　准确的说，他是为了寻“势”而来。
　　在这个时代，韩非没有自己的“势”，所以他必须借他人之“势”，才有资格去做他想做的事。而获得“势”的第一步……
　　韩非将记录着历史的竹简合上，放到几案上，感叹地说道，“文若家里一定有调皮的弟弟妹妹。”
　　荀彧正端起杯子喝水，听到韩非突然没头没尾的一句，哭笑不得，连忙将水杯放下。
　　“韩兄这么说，看来儿时深受其苦？”
　　“怎么可能，我一直都是让别人辛苦的那个。”韩非眯起眼，似乎在回忆儿时往事。“当年心性不定，整日里上蹿下跳，上面几位兄长都头疼得不行，恨不得绕着我走。后来我外出求学，他们倒是送了好多临别赠礼，比我父……嗯，比我父亲给的还要厚重很多。不过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韩非眨眨眼，一副‘我相信你懂的’的样子。
　　欢送么？
　　荀彧扯了扯唇角，道：“很难想象韩兄小时候这么顽皮。”
　　“顽皮也就罢了，主要是脑筋灵活，还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韩非敲了敲额头，重复道：“嗯，无伤大雅。”
　　荀彧沉默，你其实就是喜欢捉弄人吧？
　　“众多兄弟姐妹里面，跟我感情最好的就是红莲了。我求学反乡，她还到城门口迎接呢，就是傻乎乎的，”说到这里韩非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微微敛目，“居然喜欢上卫庄那个鬼谷传人，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鬼谷传人呐……
　　荀彧觉得无论韩非再说什么，他已经不会觉得惊讶了。
　　就算说他韩非，就是那个韩非。
　　……他也能淡定喝茶了。
　　韩非倚着凭几，这样普通的动作，被他做来，也是说不出的风流俊俏，好像洋溢着飞扬的风采。
　　“可惜啊，可惜。”
　　荀彧听到韩非这么感叹，但他并不想问对方可惜什么。
　　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韩非这虽然不是弦歌，但荀彧也能猜到七七八八。事实上这些年他已经对此习以为常，认识他的人有超过八成想跟他结成亲家，剩下两成想跟他结成儿女亲家。
　　可惜，来不及了。
　　荀彧今年二十有三，已经娶了唐衡之女，成婚几年，儿子都有了。
　　韩非当然清楚，事实上这些天他虽然在读书，但侍女们谈话他多少听了一耳朵，因此对荀彧的家庭状况还算明白。
　　只是韩非口中的可惜，虽然也是可惜，但可惜的却并非不能将红莲嫁出去。荀彧虽好，但真的值得一国公主下嫁吗？这可不见得。
　　拉拢人有许多种方法，姻亲是一种，而且是其中最笨，最不稳定的一种。居高临下的缔结姻亲，可以巩固两方联盟的稳定，但如果是平等或是相反，是很难达到预期效果的。
　　他韩非再落魄，也不至于靠亲妹妹的婚姻换取帮助。别提红莲心有所属，还不在这个年代。
　　说起来要真的计算一下辈分，红莲也不知道是第多少代老祖母，啧啧。
　　韩非一脸感叹，时间这东西可真是奇妙啊。
　　“韩兄？”
　　“我说道哪里了？”
　　“说道令妹红莲。”荀彧想了下。
　　“红莲啊，”韩非翘了翘嘴角，说道：“红莲其实是小名，她其实叫姬莲来着。”
　　其实红莲当然不是小名，红莲是封号。但史书明显没记载过这些，所以这个时代的人也不知道，韩国曾经有一位封号为红莲的公主。
　　这就够了。
　　荀彧惊讶，“姬莲？”姬这个姓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平凡了，今天一天他就听见两次。
　　用眼神指向韩非此前的画作，荀彧又抬眼看向韩非，确认般的说道：“姬良？姬莲？”
　　“嗯？有什么不对吗？”
　　“那韩兄……？”
　　“我当然，也是姓姬的。”
　　“周文王之姬？”
　　“还有其他姬姓吗？”
　　荀彧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问道：“韩兄祖上可是战国时期韩王安的后人？”
　　韩非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问，表情有点奇怪，然后也学着荀彧放轻声音，回答道：“文若这么说也不算错。”是不算错，儿子嘛，当然是后人了。
　　荀彧吸了口冷气，只觉得脑中混沌，毕竟这个当口突然冒出个韩王遗族。
　　他，或者说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只要想一想，就满头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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