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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上分明见
云娘才待要问,只听外面鼓打三更,不知不觉已经是半夜了。
小丫头伸手掩住了嘴,打了两个哈欠。长出了一口气,口中说道:“可算是熬到时候了。”又对云娘笑道:“姑娘可困了?姑娘第一天来,今儿到这个时候就行了。这就歇了吧。”
云娘心中疑惑了一会儿,转念又明白了过来,这些人原来故意要她换衣裳,并非要让她见人,就是要让她熬到半夜,渐次地调理。过不了几日功夫,她自然也就同她们一般,要歇到中午才醒。又暗想这丫头说话怕也是人一句句教好了的。
想到这里暗暗觉得惊心,一边由着小丫头服侍她脱去外衣,一边心里暗暗将进门后发生的事都在心中过了一遍。
云娘上了床,小丫头扯过被子给她盖上,云娘见大红的织锦缎子做的被面上绣了戏水的一对鸳鸯。分明是新嫁娘用的东西,心中奇怪,问道:“怎么是这个花样?”
刚才还有问有答的小丫头却不说话了,只是冲着她一笑。
云娘抚着身上的薄被,织锦已洗得有些懈了,摸起来不如新的厚实,却随着手指地滑动柔顺地弯出弧度,仿佛更加贴服。被角处有破损,又用同色的线密密织补过。若不是伸手摸上去,看是很难看出来。
云娘暗中想着,这该是富贵人家用的东西,这样好的料子,这样好的绣工。只是为什么旧成了这幅样子?若是真富贵,只该早早换过了,何苦去缝补它?
心中一动,怕是先前富贵过的。后来不知怎么地败落了,古董字画首饰这些东西还能卖几个钱出来,这被褥自然卖不出钱来,所以留下了。可又是怎么得发给了她?何况看外面的排场穿戴,又不像个穷的。
疑惑着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自己想了多久。突然听得小丫头低低地唤她:“姑娘,姑娘,可是睡着了?”
云娘才待要开口回答她,突一转念,不如看看自己若是睡了,小丫头做些什么。因此只是闭上了双眼不说话。
那小丫头叫了两声,见云娘不答话,自言自语了一句:“可算是睡着了。”接着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原来那小丫头从床底下的抽屉里另外掏出一副铺盖了,就在地上打了地铺,合衣躺在了地上。
云娘听了半晌,不见小丫头有其他动作,朦朦胧胧间听到了四更的鼓响。这才闭上了眼睛,又听得前厅上一阵骚乱,似是刚才发脾气的那位要走,一群人在留他。那人执意不从,只依稀听得他叫了几次映露的名字,说了些什么却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前面楼梯响声,似是一大堆人一齐下楼。足有四五双木头底的鞋子去跺楼梯,吵得人头也要晕。云娘这里才把眉头皱起来,就听见小丫头在地上嘟囔了一句:“这个时候走什么,索性到天亮不好嘛。”
云娘留神等她下面说什么,小丫头却不说话了,只听得她翻了身,不一会儿就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
云娘睁开了双眼,呆呆得看着床顶,开始在黑暗里看不见什么,隔了一会儿大约是眼睛适应了,借着外面的月色,眼角的余光就看见挂床帐子的一只银钩子一闪一闪的。
云娘微微转了转头,盯着那银钩子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看见一位年轻公子走过来对她说道:“原来你竟在这里,我哪里没寻到,可找着你了。”
云娘看见他和轿子里觑见的那人生得一样好。觉得有几分害羞,几分欣喜,只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寻我做什么?”
那公子竟一把扯住她的袖子,说道:“你可愿嫁了我,到我家去?”
云娘才待要说自己愿意,突又觉得一伙人正追赶自己,只是撒腿在跑,那公子早不见了踪影。云娘慌得左看右看寻找。只见映露突得立在她面前,一脸刻薄对她说道:“你不看看自己身份,哪里轮到你了!”
云娘一惊睁开了双眼,只见天已是亮了。
才睁开了眼,就听得小丫头笑道:“姑娘醒了?快起来梳洗吧,再等一刻就要错过午饭了。”
云娘才知道自己竟睡了这么久,一面往起坐,一边说道:“怎么也没人叫我一声。”
小丫头笑道:“姑娘们都是这时候才起呢,早早得叫姑娘起来一个人干坐着不成?何况妈妈还嘱咐过了,说姑娘爱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有了这话,我哪里敢叫你。”
云娘听她这样说,忙问道:“妈妈来过了?”不由自主的,也改了称呼。
小丫头笑道:“虽没来,却是特地叫人传了话过来的。姑娘只管安心吧。”
云娘点了点头,起身下床。见洗脸水早放在了桌子上。小丫头在一边伺候她梳洗,一边说道:“妈妈说姑娘没有衣裳头面,或者不愿意下楼去,自己在屋里吃也使得。只是姑娘要不要下去瞧瞧?咱们家好漂亮的大花园子。”
见云娘迟疑,小丫头又道:“一年四季,各色的花齐齐的,姑娘不如自己去瞧一眼,回头想要个什么花儿带,也好吩咐我去给姑娘摘了来。”
云娘洗过了脸,她的心思不在戴花上,所以问道:“你可知道妈妈要怎么安置我?每日我要做些什么?”
小丫头一面伺候着云娘穿上映露的衣裳,一面笑道:“下午裁缝就来了,家里现成的新衣裳,不过是按着姑娘的身量改改就得了。明天姑娘有了新衣裳,自然要去见妈妈了。”
云娘想起原来自己的衣裳,差不多的都要自己动手,说道:“既然只是改改,为什么还要叫裁缝?”
小丫头明白云娘的意思,笑道:“姑娘们娇贵着呢,头一个映露姑娘,一件衣裳不合身,她能拿剪子给你剪得碎碎的,哪里敢让她动手。”
见云娘换好了衣裳,小丫头又笑着跪了下来,说道:“妈妈把我给了姑娘了,我叫双燕,从今儿起就跟着姑娘了。”说着话重新给云娘见了礼。
云娘虽然原来家中也有小丫头,可从来没有过自己的丫头,连忙伸手去扶双燕。双燕笑着从地上站起来,说道:“姑娘真是好性,跟着姑娘是我福气了。若姑娘不喜欢这名儿,随姑娘改也使得的。”
云娘笑道:“只凭双燕语春心。你这样会说话,这名字很合你用。”
双燕听了也很高兴,笑道:“怨不得妈妈说姑娘学问很好,事事能说出个典故来。原来我的名竟也在诗里。”
云娘一面走到桌旁坐下,一面笑道:“诗词歌赋算不得学问,真正的学问该是立身明德,可惜,没有人肯教我……”说话间笑容已不见,只余下一片愁苦。
双燕到底年纪小,听不懂云娘的话。只是不愿意在屋里闷一下午,极力撺掇云娘往花园里去,她也好跟着逛逛。
双燕说道:“姑娘,咱们吃了饭看园子去吧。姑娘也散散心。”
云娘点了点头,说道:“先吃了饭吧。”
双燕应了一声,跑下楼去拿饭菜。云娘见午饭做成了早饭的模样,是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两碗粥。心里已经明白这里果然是拿中午当早起过的。也不多说什么,两个人吃了饭。经不住双燕不断地劝说,下楼来到了花园里。
双燕引着云娘看花,云娘却自己低头想着心事。她原本以为一进来就要被威逼胁迫,打着骂着让她去应酬客人。谁知道从进了门就人人哄着她说话,又有人服侍她。别说打骂她了,竟是连一句逆耳的话都听不到。
转念又想到若不是这样娇惯着,也养不出映露那种脾气。可听着双燕话里的意思,映露那样的脾气客人竟然也不恼的。难道这里的客人都有什么毛病不成?好端端地让人奉承着倒不喜欢,巴巴得捧着白花花的银子送上门来,由着映露撒泼使性地折磨一番反倒觉得好?
一面想着,一面沿着花园里走着,听着双燕叽叽喳喳地说着:“姑娘你瞧,那是玉兰,正开得好呢。有时候妈妈头上一点头面首饰不带,就用一支开了的白玉兰花当做簪子,把头发一绾,人都说清雅别致呢。”
云娘只是含糊应着,低下头只管想自己的心事。直到听到双燕问她:“姑娘,你正没头面呢,一会儿你也折枝子玉兰来插。姑娘说这样好不好?”
云娘刚要回答她,才抬起头来,突然看见后院门边上站了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只见她身上穿着嫣红的袄子,着红绣裙,又用了一条大红色弹墨的巾子系在腰里,一身衣服如火如荼,如云如霞,脸上带着怒气,一双凤眼的眼梢直要插入鬓角。
映露美得总带些肃杀之气,这女子怒里却让人看出三分侠气来。只觉得她是冰泉里托出的一方美玉。
只见那女子柳眉倒竖,口中说道:“寻我作什么?只当我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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