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巷

　　茶杯从乔生手上坠落，仿佛秋叶的必然颓废一般，毫不犹豫的扑向地面，碎裂。那是班主最喜爱的茶杯，乔生总是会好好的清理它，只是现在，乔生的注意力早已无法落在它身上，悲哀的茶杯散在桌脚，却没有一个人搭理它。
　　因为班主。
　　乔生还怔怔的，保持着那个动作，真的是呆愣了一般，前堂的动静，步摇也急冲冲的冲出来，乔生还一言未发，步摇已经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因为班主。
　　班主静静的躺在那个看似陈旧的木板车上，悄无声息。送他回来的人说，从河里捞起他的时候，他已经僵硬了。那，班主是昨晚出去不久后溺水的。
　　步摇的痛哭流涕，乔生的不敢置信，送班主回来的人本想讹点钱的，也就这样离开了。
　　乔生跟了班主这些年，班主教他识字，教他唱戏，他想过日后对班主的孝敬，想过他和班主彻夜不眠的改着戏本儿，想过他给班主煮茶，却从来不曾想过，会和班主天人永隔，或许他想过，却也是让班主颐养天年后，舒舒服服的去，却未曾想过，班主的离世这么突然，突然到没有一个人会想到的，这样的生离死别。
　　步摇还在哭，眼泪止不住的流，步摇抱着班主的尸体，不愿松手，似乎他抱着他，他就能醒过来一般，可是不能。步摇从来不曾哭成这样。
　　青巷苍白的面孔露在乔生眼前的时候，乔生已经颓废的瘫坐在地上，步摇还在哭泣着。
　　“婉娘呢，咳咳……咳……”
　　青巷哑着嗓子，才说了一句话就剧烈的咳嗽着。乔生这才惊醒一般，像丢了魂一般的冲出去，步摇的眼已经红肿，嘴里还在念着大伯，青巷看着，心疼的不行。
　　青巷缓缓的去了后院，又缓缓的过来，步步蹒跚，抱着干净的衣服和水给班主擦拭身体。步摇死死的抱着班主不移开，青巷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分开步摇，步摇靠在椅子上，哭哑了的嗓子，呜咽也只是无言落泪。
　　青巷拿了帕子给青巷擦眼角，又专注的给班主擦拭。
　　从他被班主买回来，到现在，短短的时间，他都不知道，原来班主的死，会让他这般难受。青巷的沉默，一如既往的沉默，让步摇的情绪再一次崩溃。
　　“青巷！你都没有心的吗！大伯生前那样爱护你，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性子冷，没想到你竟是油盐不进的，大伯如今突遭横祸，你一滴泪都不落的吗！”
　　步摇自以为责骂的语气，却在嘶哑的哽咽中，更痛彻心扉，青巷依旧一句话也没有，步摇已经很累了，他不能跟他再扯下去。
　　步摇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讽刺的笑着，仰天，那一声凄惨的笑，带着他眼角未擦拭的泪，让抬头看他的青巷，被这绝美的画面惊了。
　　步摇的脚步都显得沉重，仿佛踏出一步都让他很累很累，要花很大的力气。
　　青巷盯着步摇憔悴的背影，犹豫了许久，未曾追上去；青巷蹲下，跪在班主身边，仔仔细细的为班主梳洗着。
　　琅环今日出奇了一般的静谧，了无生气，门庭若市不再，人声喧阗不再，青巷就在这大厅打理好了班主。擦拭好班主发鬓上的泥，青巷才发现，班主真的很苍老，就像乔生那不可置信的模样一般，班主这样的人，在他们心里怎么会老的这般快？又怎么会走的这般突然。
　　青巷一个人忙碌在戏班里，哪一种人走茶凉的阴霾将琅环笼罩，从来喜静的青巷，第一次这般讨厌静。青巷烧了壶热水，安安静静的跪在班主身边，泡的是那时班主送给他的茶，一样的茶香，又是如何的光景了。
　　“师父，青巷再为您泡一壶茶，黄泉路上，有这茶的陪伴，师父您不会冷的。”青巷端起茶，恭恭敬敬的洒在班主身侧，茶杯应声躺在地上，青巷趴在地上，忍不住的颤抖着双肩。
　　“师父，您……安心去吧。”青巷的啜泣，来的突然，又猛烈。
　　偌大的戏班，只有青巷压抑的哭泣声，天色灰暗不明，黑云翻墨，压迫着苍穹。门外的拐角，步摇掩着唇，一双红肿的眼不复妍丽，瞧着大堂内的青巷和班主，步摇无力的坐在地上，双眼失神。
　　这样的青巷和步摇，谁都未曾打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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