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狄仁杰同人）楚江秋

　　小暑才过，连着几天未曾下雨，神都夹道的青槐硬生生晒枯了几棵，虽然赶着让人挪了去，街上却显得更热了几分。
　　武皇年迈，经不得暑气，早早的停了大朝，歇在宫里。
　　有她做样子，李元芳越发有了劝狄公少去公署的理由，宁可自己多走两趟，把公文带回来便罢。
　　他道：“外头跟火上的笼屉似的，您何必顶着暑气跑来跑去？府里好歹凉快些。”说着一笑：“旁的不敢说，若论跑腿带话，大人总该信得过卑职，总比狄春快些的。”
　　狄仁杰笑了笑，想想也确实没甚么大事，摆摆手道：“罢了，都别跑了。难得清闲，你也好好歇歇罢。”说着随手展开卷闲书，看了两眼，又抬头道：“和如燕说，莫让她贪凉。”李元芳答应着退出书房，随手放了放外间的竹帘，略挡些日光暑气，却听身后狄公慢悠悠嘱咐道：“你也一样。”

　　李元芳望着屋外日光照得白花花的地面，皱了皱眉，躲回廊下。接着便止不住微笑，心道如燕说得一丝不错，果然笼屉也似。

　　如燕觉得自己正是笼中热腾腾一枚蒸饼。
　　她素来畏暑，往常在蛇灵时，若遇到这般天气，多半会躲到哪家堂口地下去，美其名坐镇。
　　神都之中却没有这许多地下屋舍。她在府里菜窖酒窖前面转转悠悠，望着里头便觉得凉浸浸的暑气全消。可惜想来想去，总也不好意思搬着铺盖过来睡地窖，只得恨恨作罢。
　　李元芳见她恹恹的，命人一气在她房里放了三四只冰釜，她这才提起点精神来。
　　也亏得狄公与李元芳官位皆高，府中诸般冰品供应不断，任她随意折腾。

　　“冰釜里有酥山，拿一个来。”
　　画堂高深，水晶帘卷。小姑娘一身碧袍，身边冰釜里渗着丝丝的白色寒气，教人看着便神清气爽。
　　只可惜这姑娘懒洋洋席地而坐，满脸的神情都似是在说，只恨爹娘少生了几只手，使她不得黏住这冰釜不放。
　　李元芳一见便转过头去笑，余光中见她渐渐坐直了身子。心里越发好笑，脸上神色却正了正，默默望着案上两只琉璃盏。
　　那琉璃盏不过掌心大小，圆圆小小的一对并排放着，碗底余一点残酪，雪白地映着澄净的琉璃。
　　小姑娘眼光溜过去又转回来，怏怏地犟嘴：“哪个说是我要吃？明明给你拿的。”
　　李元芳 “哦”了一声，却还是笑。
　　如燕说着说着说着便来了精神：“人家好心，偏有人不领情，不然我替你吃了？”
　　李元芳见她作势要站起来，便老实不客气，揭开身边冰釜。一大块晶莹剔透的冰块上，果然镇着只同样的琉璃碗。摇摇的浮光中叠出小小一座乳白山峦，上面浇了蜜浸的薄荷汁，甜凉的绿色汁液缓缓浸到下头的酥酪里来，便如山头一抹黛色微云。
　　他自小长在凉州，吃惯了乳酪，京中的酪大都做得极甜，他尝来却没有什么意思。
　　这会儿见如燕正看着他，便笑着拿小银匙抿了一勺。
　　那酥山做得极细腻，也并不算很甜，带着凉凉的草木清气，似含了满口花间的春雪。
　　他向着如燕一笑。
　　如燕“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假装不理睬他。
　　李元芳只作不见，自顾自舀起一勺，大口吃了，啧啧赞美道：“当真不错！”
　　那酥山本就做得小巧，他这勺舀得大，登时就去了一半多。他瞟了如燕一眼，果然见她张大眼睛，急道：“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李元芳道：“怎么了？”
　　如燕眼珠转了转，望着他吃掉一半的酥山：“我替你着想，你总该有点表示的。”
　　李元芳笑：“那我多谢你？”
　　说着又舀一勺。
　　看她发急，这才笑道：“大人才说不许你贪凉。”
　　如燕急道：“哎呀，李元芳，你知道古往今来做宰相的，无不小心谨慎，一直得从眼底下想到几十年后还嫌想得短了。还有大夫，越是名医讲究越多，大凡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人活到一百岁，也要说保养得不够好，怎么也需得活够一百二十岁才行。”她笑嘻嘻皱了皱鼻子，“叔父既是宰相又是大夫，他的话哪能都听。”
　　李元芳哭笑不得，“这是甚么歪理？”
　　如燕却一本正经：“本来么。鱼脍湿，酥山凉，蟹酿橙太寒，炙鹿肉又太燥。你说这天下哪还有不寒不燥不冷不湿还好吃的东西？若连口吃的都不能恣意，我练这一身武功还有何用？”
　　李元芳笑听她胡搅蛮缠，正待说你练这十几年功夫便只为了多吃一碗酥山，却忽的想起她为甚么习武，心下蓦地一软，顺手便将琉璃盏递了出去。
　　如燕不知他的念头，笑嘻嘻接了过来，却见碗中酥山半融，仅剩一点凉意。她“咦”了一声，奇道：“怎么化得这样快？”伸手一触碗底，却觉得微微有些热度。
　　这屋子里哪来的热气能融了酥山而令她无知无觉？
　　自然只有李元芳。
　　她低下眼睛只做不觉，手指却捏住了碗悄悄运力。
　　碗边结出小小的霜花，眼见过不多时，化开的酥山便能重新凝成细冰。李元芳却笑着一伸手，“怎么不吃？”
　　他手一搭上来，登时就带出了一股热气，碗上霜花顿时散做了细细的水珠。
　　如燕嗔道：“李元芳！连碗酥山也不许人好好吃！”白他一眼，见他并不肯放手，便刻意柔声道：“好啦好啦，李将军武功天下第一，我认输了，成不成？”
　　李元芳只装作听不出她温言软语中那恶狠狠的味道，笑着松开手，由得她举起盏来，将那半杯酪喝了。
　　碗底的浮冰撞上琉璃，“叮”的一声轻响，如碎玉相击，自生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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