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了

　　——（一）
　　落凡。红姨推门，你这孩子，怎么还躺着？该你上场了。
　　她是这间青楼的鸨母，亦是我的干娘。
　　知道了。我倚着馨香的雕木床栏，唇角隐着一丝慵懒。媚儿，替我梳妆。
　　柔软的三千青丝，高高挽起一半，散落的发，垂至腰际，更添魅惑。润红的胭脂晕开在白嫩的脸颊，眉笔轻落，描绘一方水黛。繁复的衣裙，裙角飘扬间，绽开一抹华美的笑意。镜子里，映照出的女子，有着说不出的清丽与尊贵。
　　丝竹漾起，笛音悠悠。我踏着舞步，曼妙出现。我沉浸在音乐的世界，跳着自己已经跳过千百次的舞蹈。
　　落凡，落凡。眼角瞟见的是沸腾的人群，他们眼中不加掩饰的炙热，似是要融化我一般。一曲终，我放下遮拦的衣袖，露出风华绝代的面容，扬起纤细的眉，轻轻一笑，闪亮了众人的眼眸，淡出几许清冷和莫名的尊贵。我转身，离场，留下喧嚣的红尘。
　　千点真珠擎素蕊，一环明月破香葩。庭院里，种着几株高约丈数的花树，朵朵洁白的花缀满树头，幽香阵阵，流光溢彩，晶莹似雪若霜。琴声悠扬，似月的清明，如雾的飘渺，不若人间的俗乐。我循着清绝的琴声，走进了青楼后面这个难得清静的院落。奢靡的热闹被隔绝在这里，花瓣飘落的声音都能清晰传入耳际。
　　层层倾洒的花瓣间，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忘我抚琴，面容如其琴声一般清绝。我站在离他不远的角落，静静地倾听着。曲终，弦落。
　　你可知这是什么花？我走出阴影，俯身捡拾起坠落的花瓣，在手中把玩。眼波流转，定在男子古潭般幽深的眸。
　　琼花。男子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可知，他早已觉察到我的存在。
　　呵呵，没错，是琼花。我轻笑，妩媚蔓延。本该是沐浴在江南的烟雨迷蒙中的琼花，却栖身于青楼之中，岂不是有损其圣洁之美名？
　　他低头，半响，方言，小姐冰清玉洁，实不该埋没青楼。
　　你明知 ，我指的不是这个。我冷笑，唇角掀起薄薄的清凉。
　　小生李延年多谢小姐的收留之恩。男子避开我的眼眸，垂下眼角。
　　琼花洁白的花瓣，飘洒在我和他之间，我轻眨长长的睫毛，迷离了他俊美的脸庞。
　　我们这里不缺少乐师，走吧。红姨揉着眉心，身子靠在厚重的门边，对着台阶下的年轻男子挥手。
　　我哥哥琴弹得很好的，琴艺堪称一绝天下。男子未来得及回答，一个清亮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眼眸里的清高，若隐若现。绝美的唇角，扬起一抹倔强。
　　红姨走下台阶，抬起她的下巴，细细摩挲着她的五官。还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可惜了……
　　毫不畏惧地，女子直视着红姨，冷冷地。哪里可惜了？
　　红姨，这是怎么了？我扶着媚儿的手，缓缓步出。乌墨的发丝，裹着衣裙，随着我的步伐，轻轻飘荡。
　　哦，这儿有人要应征乐师，只是，我们这里已经不需要了。红姨甩着手帕，眼睛瞄了我一眼，对着那女子挑眉，意味悠长，挑衅不言而喻。
　　我抬头，印入眼帘的是静若水般的面容，一个男子竟也可以如此般的美丽撩人。他的眸中闪过惊艳，还有一丝痴迷。我轻笑，眼神掠过他修长的手指，你会弹琴？
　　略有研究。他敛去脸上的涟漪，躬身回答，谦逊却不卑贱。
　　好，你留下做琴师吧。我对着他明媚的笑失了神，暖金色的阳光萦绕在他的身际，渲染了无尽的韵味。红姨，把后院那个空着的院落打扫一下，让他们搬进去吧。
　　落凡，你确定是那个院落？红姨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确定。
　　是，我点头，突然的决定也让我有些吃惊。我抚着额角，打算离开。
　　落凡，女子清脆的声音，带着不甘心的倔强，穿过我的耳际，我转身，对上她灼灼的眼眸。
　　——（二）
　　小姐，卫大将军来了。媚儿急促地进门，为我披衣。
　　别急，我合上正在读的书本，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
　　小姐，你就不能上点心？媚儿更急了，也气我懒散的态度，若是大将军高兴了，兴许可以带你离开这青楼……
　　媚儿，我敛了笑容，声音冰冷清绝，永远都不要存有这个想法，知道吗？
　　是，媚儿嗫喏着，她不知道我为何突然间变了颜色，犹若受了惊吓的小鹿，怯怯的。
　　一壶清茶，余味绵绵。我取过一只陶瓷的杯子，为仲卿倒了茶。然后，便在一边抚琴。他的眉间轻蹙，手指摩挲着杯沿，似有心事。
　　将军，可是又在为国家忧劳？我轻启唇角，明眸皓齿。
　　落凡，为何不认为我是与平阳出了问题？仲卿抿了一口茶，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若真是有关公主，现在你已经不是一杯清茶可以慰藉的了，或许，你需要的是浓浓的烈酒。弦落，我离开琴旁，坐在了他的对面。
　　好一个聪慧女子，他轻笑，正色望着我，你真不打算离开这儿？
　　红姨在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娘，现在，我决不能抛下她。我端着茶，却没有喝。我落凡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谢谢你和公主的好意。
　　唉，随你。仲卿轻叹，有事，记得来公主府，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伟岸的背影渐渐消逝，我怔愣着，眼角有些湿润。落凡，名动京师。全长安的男子亦为我疯狂，为一睹玉颜，甚至不惜倾家荡产。在外人的眼里，我是名动威震朝野的卫青大将军的红颜，只是，谁都不知，他仅仅是在我这里喝上一壶清茶而已。借着他的威名，我得以保住我的清白，我感谢他，亦知，他并不是为我而来。
　　你就是落凡？面前的女子，雍容华贵，天生的尊贵傲然一览无余。
　　是的，公主。我微扬着头，仔细却不放肆的打量着她，心底有着丝丝涟漪轻漾。
　　良久，平阳轻叹，你和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好像。
　　你是说如琦？眼角慢慢地湿润了，我耳上的黄金凤坠，俯仰间，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窗外的风和着屋内的静默，渐渐地止了。微醺的花香顺着气流在枝叶间追逐。
　　公主不打算去见见将军？我想起青楼里那个为情失意烦扰的男子，表明了我到公主府的来意。一个驰骋战场的英雄，如今却躲在青楼的一角买醉，说出去，有几人会信？
　　平阳沉默，这次，她和仲卿的争执，似乎只是自己在耍公主脾气。他是血气方刚的汉子，怎会轻易放下扛着的大旗，举手投降。或许，自己真的需要退一步。
　　一个人碰见自己的缘分已属不易，何必为了一点点的小事，而放开到手的幸福？我看着平阳的眼，柔声劝慰，他很爱你，你也很爱他，两个相爱的人，彼此折磨，对任何一方，都是一种伤害。
　　我知道了，落凡，平阳站起身，眸中含了笑意，带我去找他。
　　从我第一次踏出公主府，我和平阳之间，就存在着一种玄妙的关系，没有人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只是，自那次以后，全长安的人，都明了一件事，卫青卫大将军是京师名妓落凡的常客。
　　——（三）
　　我把李延年引荐给了平阳，所以，他去宫中做了乐师。每天，我倚着窗子，也只能看见一道青色影子来去匆匆。
　　院子里的琼花开得更盛了，韶韶光华都似要燃尽一般。这里，是我娘生前最喜欢的地方，那些琼花是她一手栽培的。小时候，我娘常抱着我，给我讲她家乡的那些琼花，她凝视着南方，脸上满是我看不透的忧伤。
　　站在树下，任琼花飘落在我的衣襟上，我闭上眼，仿佛能看见我娘单薄的身影，还有，抚着琴的李延年。他不是一个长久呆在这儿的人，所以，我主动放他走，即使，我会舍不得。
　　长安城，现在最火的，不再是我落凡，而是那个新进宫的李延年。他谱的乐，做的曲，一夕之间，人人追风。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昨日一曲《佳人曲》，让他彻底欢了皇帝的心，也火了曲中的佳人。当我听见这阙词时，长长的指甲刺破了我柔嫩的掌心。李延年，我终究还是看错了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李氏妍女，才貌双全，特许即日进宫，随侍左右。钦此。尖尖细细的声音飘在青楼的喧闹里，我低头跪在那群太监脚下，只能看见他们零落的衣裾。
　　我讶异抬头，对上李延年欲言又止的眸，里面的悲戚顷刻湮没了我。时间似乎静止了，琼花树下那个清绝的少年又回来了。
　　落凡，我为你唱一支曲吧。修长而纤细的手指拨着琴弦，流水般的声音倾泻而下。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我有你形容的那么美吗？我微垂着头，假装看落在地上的琼花，小小的羞涩爬上我的脸颊。
　　落凡，这一只曲，我只为你而唱，听众，也只有你一个。他执起我的手，清朗的眼认真地倾诉。
　　我想我醉了，甘愿沉醉在这个幸福的时刻。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我满心愉悦。
　　一抹纤细的身影，在我们相依的那个时刻，悄悄隐去。
　　嫁给我吧。李延年穿过人群，走到我面前。
　　我伸手抚开他紧皱的眉，展颜一笑，好。
　　我被他紧紧抱住，我能感觉到他微颤的身体，和说不出的孤寂愁苦。他，承受的太多了。
　　李妍已换上华丽的宫装，越发衬得一张芙蓉面出水般清涟。她的脸上，我看不出丝毫的快乐，也没有一丝的拒绝。这个女子，她的心思太过缜密，没人能探出丝毫。或许，宫廷，更适合她。
　　自圣旨下达的那刻，她就不再愿意见她的哥哥。她默默地跟着那些人走了，没有带走任何和以前有牵挂的东西。我呆立在窗前，李延年正在琼花树下抚琴，琴音凌乱而悲伤。我不会忘记，她最后给我的眼神，不甘，嫉恨，还有伤痛。
　　——（四）
　　红姨不太乐意我嫁给李延年，但仍然为我尽心尽力地准备着嫁妆。
　　当长安城内，都在议论青楼落凡嫁人的消息，我又一次来到了公主府。
　　那天，我陪着陛下，在御花园里闲逛着聊天。然后，一阵优美的琴音飘过，句句韵词清晰的传入我们的耳际。陛下陶醉了，他拉着我循声而觅。李延年坐在一棵树下，正在拨琴。平阳坐在我对面，声音幽幽地叙述。于是，陛下就很有兴趣地问他，天下间真有此等女子？我怕他将你说出来，就抢先告诉陛下，李延年有一妹妹，正是如此难得佳人。
　　落凡，你还是不愿意认祖归宗？平阳抓住我的手，难掩的关心传进我的身体。
　　如果，一个人真的爱我，就不会在乎我是否是个青楼女子。我自由惯了，有些东西，真的不适合我。我慢慢抽出我的手。
　　你真的打算嫁给李延年？平阳追问。
　　对，我爱他。我对着平阳微笑。
　　可是，他不……
　　我已经决定了，公主。
　　落凡，你知道的，我不想你这样称呼我。一滴泪，从平阳的眼里滚落。
　　我，明白的，姐姐。我伸手抱住了平阳，湿润的眼角流出了我的喜悦。谢谢你，尊重我的选择。
　　我搬进了李延年曾经住过的庭院，等待成亲的日子。他在外面早已有了住宅，成亲后，我也将搬进去。
　　琼花已经落尽，只剩一些残破的落花洒在树下。我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再也不能入眠。我推开李妍的房门，里面的摆设都没有动，仿若她还是住在这儿。
　　听平阳说，她在宫中很好。刘彻很宠她，如今，早已封她为李夫人。我该为她高兴的，然而，我脑海中，那对含泪的眸子，总是挥之不去，连睡梦里，也在我眼前晃动。
　　李妍喜欢卫青，这个秘密，我想李延年也不一定知道。每次，当卫青来青楼时，她的眼睛就黏在那个伟岸的身影上，再也没离开过。她等在卫青离开要经过的长廊下，在他走过时，跑出来，故意摔在卫青的怀里。如水的秋眸，盈盈的望着他，万般情思都糅合在里面。
　　卫青不是傻子，只是他的爱都给了平阳，所以，李妍注定是输的一方。我看见她亲手将写给卫青的一阙阙诗词，撕碎，烧尽，埋在了琼花树下。那里，埋得不仅是她诗词的灰烬，还有她一颗破碎的心。
　　我叹气，却无能为力。我想起了我娘，她也是一个为了爱情，如飞蛾扑火般执着的女人。同样的，她亦没有收获爱情。我不愿再和我娘一样，或许，李延年能够延续我的幸福。
　　明日，就是我嫁给李延年的日子。
　　——（五）
　　红烛高照，双喜映衬。
　　轻轻地有脚步声进门，我摒着呼吸。一双红色的鞋，顿在我的身边。盖头被温柔的揭开，李延年一身喜服，身上有着酒的浓香。
　　对着他，我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落凡，他低喃，柔软的唇落在了我的唇上。
　　春宵一夜，红烛苦短，两颗心开始靠拢，亲密不可分。
　　婚后的日子，波澜不惊，我却倍感甜蜜。
　　他越来越忙，在宫廷中的时间，越发比在家中的时间多。我想，我该理解他的，伴君毕竟如伴虎。
　　他，开始在宫中留宿，间隔的次数逐渐频繁。我的心开始发凉，那个温润清绝的少年，离我越来越遥远。我看着他，从宫中回来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的水声哗哗，响彻不绝。他不再和我同床，和我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没有。
　　每夜，我从梦中惊醒，身边空无一人。我忘记了哭泣，开始一点点地瘦下去。
　　趴在桥栏上，我抛着鱼食。一股熟悉的香味袭来，我转身，是李妍。
　　落凡，你后悔了吗？她拿过我手中的鱼食，洒下水面。
　　落凡叩见李夫人。我忙着下跪。
　　哈哈，我能有今天，还真得感谢你呢。我偷听了哥哥为你谱的曲，于是，我便拿出爹娘的遗嘱，要挟他在皇帝面前吟唱。本来是想将你送进宫的，谁知却成了我。我恨哥哥，他知道我喜欢卫青，怕我为此伤害你，竟然暗自决定，将我送进宫。李妍笑的痴狂，有泪溢出。如果没有平阳，最后，进宫的还是我。而你，竟然嫁给了我哥哥。卫青不喜欢你，可是，他却经常去看你。我很好奇，你和平阳是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娘为什么给我取名落凡？我不答反问。
　　全长安的男人都知道，遗落凡间的仙女，应该不是这样吧？李妍冷笑，
　　是流落凡间的公主。我苦笑，我娘至死都没能放下。
　　如琦是栗妃身边的近侍宫女，她爱上了皇帝，一夜缠绵后，怀上了我。栗妃善妒，她发现我娘已有身孕，在皇帝未来得及封赐之前，将我娘送出了宫，谎称我娘染了重疾，不久于世。
　　在宫中，如琦曾经帮助过年幼的平阳，而平阳将一对黄金耳坠送给了她。
　　红姨收留了无处可去的如琦，并抚养我长大。我娘一直很渴望回到开满琼花的家乡，然而，她还放不下，她还在等那个皇帝能够找到她。
　　皇宫三千佳丽，风流成性的老皇帝怎么会还记得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娘一直郁郁寡欢，直到死，也未能释怀。
　　原来是这样。李妍突然蹲下去，开始哭泣。我可以不要荣华富贵，也不要权势威望，我只是，想要一个自由的身份，可以好好的去爱他。
　　李妍，我尝试着抱住她的肩膀，试图安慰她。她对卫青的爱之深，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刘彻的温柔眷恋能够软化她冰冷的心。
　　落凡，你以为你就是幸福的吗？李妍挣开我，和着泪大笑出声。你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不幸的人！
　　我默然，是啊，那个清绝的背影已经只是回忆，他已不存在我的世界。他的痛苦，我已经无力承担。作为一个男人，他失去了自己最起码的尊严，也失去了爱我的勇气。
　　此生，我们遇见了，也错过了。
　　——（六）
　　当琼花又开的时候，我回到了我娘心心念念的故乡，带着红姨，还有我娘的骨灰。
　　我离开了李延年，不是不爱，而是，再爱下去，对我们两个人都是伤害。
　　李妍身上的香味很熟悉，因为我在李延年的身上也闻到过，那是天子身上独有的香气。
　　汉朝的男风很盛，我早该想到的。他的一张脸，才真的是倾国倾城。我和李妍，都只不过是那一首《佳人曲》的陪衬。真正的佳人，是他自己。
　　我和我娘不同，我得不到，就远远避开。我忍受不了，那种渴望不可及的心痛。
　　当李延年从盛宴中回到我们的家时，看见空无一人的凄凉，会想得到我吗？还会忆起那个夜晚，在琼花飘飞间，他为我许下了一生一世？
　　如玉盘般的琼花，悬挂枝头，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我静静地看着，猜想我栽种的那几株琼花是否也已盛开，而他，是否也和我一样，在遥望？
　　落凡，快进屋吧，外面风大。红姨为我披上外衣，催着我回屋。
　　知道了，红姨。我轻笑，手抚上我微凸的肚子，那里有着一个小生命在孕育。
　　多年后，从长安寄来一封书信。里面说，李夫人郁结太重，终已病死。那个女子，倚在长廊上静候心上人的明丽，终究消逝在岁月的背影里，不留一点痕迹。
　　信纸从手中飘落，我突然间泪流满面。李延年，你终于只是我的一场记忆了。那一场倾国倾城，还是没能留住你的脚步。飘落的信上，黑色的墨，字字逼心：李延年因错，被处以宫刑。
　　娘，你怎么了？一个小小的人儿，跑到我面前，小小的手指，抹去我脸上的泪痕。
　　娘没事，我摸摸她可爱的小脑袋，轻轻低唤，真乖，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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