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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苏醒
璃疏手指贴在连殊颈侧,隔着薄薄的皮肤,其下有汩汩药力在流动。扶着浴桶边沿,璃疏站直身子,转头便看到一个小跑着过来的发面团子,后面还挤挤攘攘跟了一堆小侍。
璃疏对发面团子风风火火的样子见怪不怪,伸手指着浴桶里的连殊说道:“先把你家殿下捞出来,这里的火精先......”
谁知还没说完便被打断:“神君神君!你家那个小东西晕过去了!”
璃疏看向发面团子那根指向门外的手指,才明白过来“你家那个小东西”说的是苍央。
“我知道了。”璃疏按了按额角,接着道,“火精不用撤,先把殿下捞出来晾上两个时辰,我两个时辰后过来。苍央在哪,我带他回去。”
发面团子对璃疏大逆不道的说法恍若未闻,抬手指了个小侍给璃疏,继续带着身后一串尾巴涌向泡在浴桶里的连殊。
璃疏示意小侍取来她的外袍,抬脚往浴池外走去。
天庭没有气候这一说,但璃疏一出来还是感觉到了久违的凉爽。小侍将外袍递给她,引着她往近旁的假山过去。
绕过假山,便看见苍央正躺在假山阴影里的一把摇椅上,面色红润,睡得香甜。
璃疏披上外袍,对小侍道过谢,弯腰抱起苍央,回了百草殿。
苍央睁开眼,便看到了一半明亮一半黑沉的天幕,以及在其上缓缓飘游的梨花。
“醒了就起来。”
苍央转头朝声音来处看去,璃疏坐在阵外一个蒲团上,手上翻着一本书,面前的茶釜悠悠冒着白色的热气。
他支着身子坐起来,盖在他身上的袍子自然滑落,这才注意到,璃疏仍穿着那身衣裙,外袍则是盖在了他的身上。
苍央捏着袍子一角,张了张口,原本含着的漠棘根已经不见了,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神君......”
“今日你做错了几件事?”璃疏声音轻缓地打断苍央,“漠棘根与火精都在你背过的书里,你却不知用法,金针递错两次,药汤浅了一分,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毕竟是初次。你最不该的,是不自量力。”说着,璃疏手下缓缓翻过一页。
苍央愣愣地看着璃疏,虽说璃疏姿态闲适,语意舒缓,甚至院中的光线也是十足明亮,但他偏偏觉出了疼痛来。
璃疏叹了口气,合起书放在摆着茶釜的小几上,阖目揉了揉额角,起身道:“过来喝口茶,回阵中跪好,到我回来为止。”说完便出了院门。
璃疏洗漱完,换了一身衣服,回到桐宫时刚好过了两个时辰。
连殊仍躺在浴池边摆着的榻上,没有璃疏吩咐,仍是赤裸着身体。璃疏探指细细查过连殊浑身经络,对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的发面团子点了点头。
只见发面团子浑身一松,抬手挥了挥,紧密却有序地围在连殊身边的小侍们齐刷刷动了起来。那些火精、巨烛,就连浴桶都以一种迅速而又悄无声息的方式被清了出去。
窗格大开,挑高的四道门洞帘子高悬,遍地都是的小侍不知忙去了何处,明亮的光线渐渐转为浅金,抬眼能看见浴池外打理良好的扶疏花木,先前的闷热窒息一扫而空。
璃疏跪坐在连殊榻前,捏着连殊的脉搏,数着指下鼓鼓跳动的生机由急至缓,再由缓至平,而指腹下的温度由滚烫逐渐转为舒适的温热,至此,终于长出一口气。
谁成想,璃疏这口气还未出完,便一头栽向了软榻。
松懈不过一瞬,璃疏立时回过神来,用空着的那只手拄在榻沿堪堪撑住了身体。
璃疏深吸口气,正准备起身,却听见背后传来结结巴巴中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殿殿殿......殿......呜呜呜呜呜......”
未及回首,璃疏便察觉自己捏着连殊脉搏的手被握住了。抬头看去,正撞上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璃疏怔了一怔,对连殊点点头,正要继续起身却发现连殊还握着她的手。
青年的手苍白纤长却不容置疑,长年不见阳光的脸上有着这次用药后残余的浅红,衬得一张脸有种妖异而病态的美感,但下一瞬间,这张脸上绽开一个笑容,璃疏眼里便只见满室的明亮。
目光落处,薄削的双唇轻启,嗓音沙哑:“原来是你。”
璃疏定定地看着连殊,面无表情道:“若是小神没有记错,小神与殿下应当并不相识。”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的指尖已捏住了一枚金针。
连殊闻言微微一愣,敛了敛眸,复又笑道:“无妨,现在认识也来得及。我叫连殊,你呢?你叫做什么?”璃疏看向连殊那双耀眼坦然的眼睛,收起了金针,言简意赅:“百草殿,璃疏。”
璃疏挣了挣被握着的手,用眼神示意连殊看看自己。连殊低头,身体微微一僵,松开手收回至唇边,轻咳两声,冲着璃疏身后道:“我的衣服呢?”
璃疏顺势站起,退开几步,对连殊和转头抽抽搭搭叫人的发面团子道:“殿下刚醒,许会有些精神不济,多休息便无碍。小神明日再来。”
发面团子又抽抽搭搭地迎上来,拉着璃疏袖子车轱辘般说着感谢之词。
一时半会走不了的璃疏只得强撑着一口气,看着一众调教得当的婢女服侍连殊穿衣、洗漱、束发,还有机灵的不忘见机寻个引枕让连殊靠坐在软榻上。一众娇俏容颜都洋溢着欢喜,还有的竟趁着转身的间隙偷偷抹了抹眼泪。
而她们的主子连殊则显得平静许多,只不过是微微垂着眸任身边的人动作。随着周身逐渐利落,连殊身上那股凛冽锋利的气息也越发明显起来。璃疏这才确定天界传闻里那个容貌俊朗、修为高强、战无不胜的连殊确实是自己眼前的这一位。
待到婢女将一顶小巧的紫金发冠在连殊头顶箍好,发面团子终于放开了璃疏的袖子,袖着手端端正正站到连殊榻前,虽说眼睛还有些红,却也有了一个桐宫总管的样子。
连殊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璃疏正想告退,却听连殊道:“神君,本宫双腿无法动弹,不知是何故?”
璃疏定住身形,答道:“用了猛药之故。”见连殊皱眉,张口要问,璃疏接着道,“缘何用猛药,请年总管与殿下细说。至于殿下的双腿,待殿下明了此事个中缘由,小神再说不迟。”
连殊“唔”了一声,点头道:“那便如神君所言,明日再见。”
璃疏略略低头:“小神告辞。”语毕便转身走了。
璃疏回到小院中时苍央还好好地跪在阵中。
璃疏看了一眼尚有余温的茶釜,以及一满一空的两个茶碗,径直走到苍央面前,道:“起来吧。”
天已近黑,四周是昏昏然的暮色,寂静得只有璃疏衣摆刮擦过草地的声音。
苍央抬头看向璃疏,璃疏的面容却隐在最后一缕光线之后,不甚清楚。
璃疏伸出手来,就在苍央几乎要递出手去的时候,她矮身撑手侧坐在了苍央旁边的草地上。
璃疏转头看着比自己视线还要高出一些的苍央,黄昏落幕,大阵细碎的梨花成了唯一光源,原本以为会在苍央脸上看到委屈的她有些讶异,因为那转过来盯着她的目光平静得不可思议。
“起来吧。”璃疏又说了一遍。
苍央却并未起身,而是缓缓跪坐在了地上。他从身侧拿起被他叠好的外袍,放在膝盖上铺平,抬头看着漂浮的细碎白光道:“神君说的不自量力,究竟是我不该硬撑,还是不该让自己累极倒在桐宫?”
璃疏眼帘半阖:“哪一样都不该。”
“那神君你呢?我知你命我跪在这里是为了让我用药灵回复,那神君你呢?你难道便没有硬撑吗?”说到后面,苍央的话里竟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闻言,璃疏轻轻笑了,眼睛终于不受控制地阖上,最后吐出一句话:“你不要,有我。”话音未落,璃疏已倒在了草地上。
苍央似是恨极,狠狠锤了身下草地一拳,又绷着脸把膝盖上璃疏的袍子抖开盖在她身上。
到底是守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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