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寿

　　chapter 7

　　“鹿晗！鹿晗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梧桐巷口，程瑞秋扶着满身是伤的鹿晗，眼底的焦灼随着泪水溢了出来。

　　“瑞秋，瑞秋。我没事儿。”
　　他笑起来，尽管嘴角的撕扯让伤口越拉越大，可他还是若无其事的笑着：“我就是摔了一跤，手机钱包的都摔掉了，你说这寸劲儿的嘿……嗳，你别，别哭啊……”

　　看到她的眼泪，他便一下子就慌了。伸手一捞把她拥入怀中，急忙给她擦着泪水：“别哭，真的，你一哭我就要疼死了。”
　　他的手很脏，上面有干涸的血迹还有打架时沾染的尘土，把她秀气的脸庞擦的脏兮兮的。

　　瑞秋闻言，急忙挣脱他的怀抱，四处查看着他的身体。
　　“哪儿疼？身上伤很多吗？”
　　“心疼。”
　　鹿晗皱着眉，单手做西子捧心状，结果下一秒，就被瑞秋毫不客气的戳到了伤口：
　　“嘶——程瑞秋，你谋杀亲夫啊！”
　　“我没有你这样的亲夫！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三天跑到哪里去了？”
　　她的手精准无误的放在他胳膊的擦伤上，微一用力，就足以让他感受到钻心的疼痛。
　　他苦着脸，道：“我去拍戏了呀。”
　　“拍戏，哪里的戏能拍出一身的伤！还说什么钱包摔掉了，鹿晗，你当我是傻瓜么！”
　　他看她皱着眉，委屈的就要哭出来，心一下就软成了一滩水，恨不得让她多往伤口上戳几下出出气。
　　“我的瑞秋才不傻。如果我像你一样聪明，就不会被四眼骗了。”

　　“四眼？”

　　听到这个名字，瑞秋有些惊讶。
　　她与鹿晗自初中起就是同班同学，自然知道鹿晗初中时有一个好哥们，叫王平，外号四眼。
　　只是鹿晗弄成这副模样，怎么会与四眼有关？

　　鹿晗皱着眉头，将来龙去脉简单的一说，刻意隐去了互殴时的惨状。
　　他说话时喷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成一道道白烟，却让瑞秋听得心惊。
　　“我不该听他的花言巧语，说什么替我找份挣钱的活，还说什么给我一个大机会。还有这个，什么选拔比赛，呵，现在看来，不过是诱惑我上钩的工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宣传单，狠狠的扔在地下。

　　瑞秋弯腰捡起来，虽然表面已经脏了，却依然可以看清“星海”和“JS”的名字。

　　鹿晗昂着头，倔强的不让自己暴露出一点儿软弱。他可以用自己的拳头对待一切的不公，用坚硬的铠甲建造一个无往不前的自己。可他终究溃败在瑞秋温柔的眼神当中。
　　“瑞秋，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无奈的声音低声响起。

　　“鹿晗，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
　　她伸手摸着他的脸，他的脸脏兮兮的，还有血渍。她用指间治愈着他的伤口，言语里的恳切，简直让他信以为真。
　　“只有你觉得我好。”他苦笑道。
　　“不是的。”她摇摇头，“你还记得初中的时候吗？你在毕业晚会上谈着吉他唱歌，下面的女生都喜欢你，男生都嫉妒你。高中你代表咱们学校参加足球比赛，大家都自发的去给你加油，你在哪里都是呼风唤雨。鹿晗，我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刚刚说四眼忘记了提前告诉你要带押金，你才损失的不多。或许他不是忘记了，而是故意没有告诉你呢？他们可以骗那么多人，又何必再告诉你要做特约演员。有时候欺骗，是你有被欺骗的价值。如果因为这个就是失去对生活，对梦想的信心，那才是最大的损失。”

　　她说的很认真，每一个字都讲得很清楚，讲到他心里去。
　　从原来就是这样，当他冲动、冒失的时候，她就会很认真的同他讲一些道理，很认真的开导他。
　　他明明是出了名的“刺儿头”，情绪一上来连自己父母的话也不回听，如果是别人这样冠冕堂皇的同他讲这些大道理，恐怕早就被他一脚踹开，冷笑地说一句“你算什么东西”。可瑞秋讲的时候，他就会记到心里去，肯把所有的不完美暴露在她的面前。

　　就像这次，他其实注意到了四眼初见他时目光的躲躲闪闪，见严主任时抢着帮他说话，被揍倒在地时还疾声让他快走。其实他心里早就知道，四眼一定有难言的苦衷，所以他一再的选择原谅，一再的选择信任，即使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他也没有对四眼生出一点恨意。

　　鹿晗小声地“嗯”了声回应她，然后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你有纸巾吗？先给我擦擦脸，这样回去，程叔会担心的。”

　　“你也知道我们会担心你。”瑞秋嗔怒着，拿出纸巾擦着他脸上的伤。
　　“嘶——下手能不能轻一点儿，我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好啊，你敢骂我是狗！”
　　“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你不是狗不是狗！”

　　鹿晗见瑞秋脸气的通红，急忙道歉，然后伸手一揽，把面前的女孩锁进自己年轻的胸膛。

　　“你是朵娇花，任、爷、采、撷。”

　　***

　　自从那日瑞秋对金俊勉的支教项目表现出明显的兴趣之后，金俊勉便将瑞秋拉进自己的项目小组，使得瑞秋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在家养伤的鹿晗多次表示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最起码可以接瑞秋回家了，可是连大门都没迈出去就被程大海拿着马扎给打了回来。
　　鹿晗知道自己打架的事儿惹得程大海动了真怒，只得每天做好一大桌子饭，然后委委屈屈的化作望妻石，蹲在院门口等着自己的小媳妇回家。

　　不过瑞秋并不知道自己的小男票有多望眼欲穿，在金俊勉的介绍下，她很快就融入了项目小组的成员之中。

　　小组成员都是本校的学生，热情友善，活泼开朗。瑞秋上大学后一直没有住过校，因为性格的原因，也很少主动结交什么朋友。这次因为金俊勉的介绍，使她认识到了很多聊得来又志同道合的朋友，即使每天忙碌到天黑，也觉得值得。

　　每次小组讨论完之后，成员们要么三三两两的约着出去吃宵夜，要么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宿舍继续工作。

　　瑞秋总是最后一个才离开。

　　她一如往常，一个人默默的整理着桌子上散乱的文档，把放的乱七八糟的桌椅重新归置就位。
　　等她捧着一厚摞材料准备离开时，却发现一个颀长的身影正斜倚着门立在那里，唇边还带着温润的笑意。

　　“班长。”她有些惊讶，“你怎么还在这里？”

　　金俊勉没想到会被程瑞秋看见，他本意只是不放心晚上瑞秋一个人回家，想来看看她而已。
　　“哦，我，我刚刚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看到这里还亮着灯，就过来看看。”
　　蹩脚的谎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点尴尬，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金俊勉伸出手，对程瑞秋说：“我来帮你拿吧。”
　　瑞秋下意识的将手里报的材料往怀里缩了缩，“哦，不用了，我可以。”
　　“我来吧。”金俊勉也急，伸出手过去夺。
　　“真的不用。”
　　“没关系的！”
　　“我说了不用啦——”

　　哗。

　　纷纷扬扬的纸张从瑞秋和金俊勉之间散落下来，金俊勉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程瑞秋有些不快的脸庞，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程瑞秋花了那么久的功夫才整理好的文件，好像被他，给彻底打乱了呢。

　　“对、对不起……”
　　对不起，我好像总是没法让你开心。

　　“没事。”
　　她回答的客气而疏离，其实她对待他的态度一直是这样，或者说，对待除了鹿晗和她父亲以外的所有人的态度都是这样，不爱说话，也不爱把太多的情绪表露出来。

　　“对了班长，上次你说，你辞职后做家教的地方一直在招人，现在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吗？”

　　“啊……哦，没有。”他愣了下，才确定她是在跟她讲话。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晶晶亮亮的，像是会发光一样。
　　“那……我可以吗？”
　　“你？当然可以啊！”金俊勉笑了笑，“可是你男朋友不是不允许你出去做兼职吗？”
　　“唔……”瑞秋想到鹿晗呲牙咧嘴的表情，如果他知道自己背着他出去做兼职，恐怕要气的吃掉自己吧。

　　可是那日，当她从地上捡起他扔掉的传单，星海、JS，这几个字就烙在了她的眼中。她知道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她更知道他的顾虑除了来自四眼的欺骗，更来自于那笔不是小数目的学费。

　　她想要帮他争取到那个机会。

　　“我会同他商量……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想问，薪水，薪水怎么样？”她涨红了脸，这样直白的问题她还是有些羞于开口。
　　“哦，这你完全不用担心，那个孩子家蛮有钱的，要不是实在没时间，我还真不舍得丢掉这份好工作呢！只不过……”金俊勉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转而关切地问道：“对了，现在很缺钱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先给你一些……”
　　“哦不不，不用。”她没有注意到金俊勉的犹豫，慌忙摆手，“您能给我介绍工作我已经很感激了，真的。”
　　他见她犹如受了惊的兔子，慌慌张张的格外可爱。就知她有不想说的苦衷，便体谅道：“那，有事记得来找我。”
　　“谢谢你，班长。”
　　“不用那么客气，还有，以后叫我金俊勉就可以了。”
　　瑞秋沉默了一下，“还是叫班长吧。班长，我先走啦。”

　　她抱着那一堆材料，从他身前快速走过，其实只要她微微抬头，就能看到他脸上浓厚的失望。

　　可她没有。

　　其实并不是刻意的冷落，在感情这门课上，程瑞秋的成绩一直是不及格。
　　幼年丧母带给她最直接的影响，便是性格的腼腆内向。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她又遇上了阳光开朗的鹿晗，懵懵懂懂之间，便成为了他圈养在身边的姑娘。她本就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又被校园里那么风云的人物大张旗鼓的爱着，身边的朋友也就少的可怜。

　　她所有的青春时光都被鹿晗野蛮地填满，她所有有关情感的知识全都由鹿晗亲手相教。

　　就如同此刻，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刚刚自己做了如何残忍的事情，而是小跑着赶公交回家，扬着明媚的笑脸，扑进站在家门口等待的男人怀中，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样把那一堆资料扔到一旁，嗯嗯啊啊的胡乱应承着那人幽怨地指责，那人带着醋意问她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她摇摇头不说，只是傻笑，然后被那人一个略带惩罚的吻，彻底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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