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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有女入京城
次日黛玉起来,省过贾母,因往王夫人处来,正值王夫人与熙凤在一处拆金陵来的书信看,又有王夫人之兄嫂处遣了两个媳妇来说话的。黛玉虽不知原委,探春等却都晓得是议论金陵城中所居的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如今母舅王子腾得了信息,故遣他家内的人来告诉这边,意欲唤取进京之意。
那时王夫人已知薛蟠官司一事,亏贾雨村维持了结,才放了心。又见哥哥升了边缺,正愁又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略加寂寞。过了几日,忽家人传报:“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正在门外下车。”喜的王夫人忙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接了进去。姊妹们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忙又引了拜见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合家俱厮见过,忙又治席接风。林黛玉来时她们是安坐高堂等着林黛玉来拜见,到了薛家却是领着众人接风,比的林家都比不过商贾薛家了。再说了,林黛玉堂堂三品官员之女迎接商贾之家,说出去像什么样子,黛玉闻言,托病不出。惜春探病也不曾接风,唯有迎春探春,一个懦弱,一个依附王夫人,不敢不到。
因着黛玉素来体弱多病,别人也挑不出什么。薛宝钗少不得亲自探望,宝玉迎春探春作陪,林妈妈将宝玉拦住,笑道:“贾少爷亲自送了三位姑娘来?怪不得人都说贾少爷温和有礼,果然不假,老身这就请三位姑娘进去。”
宝玉一笑,“听闻林妹妹病了,我也很忧心,今日一则送薛家姐姐过来,二则为了探望林妹妹。”
林妈妈暗思有四位姑娘作陪,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便吩咐雨燕告知黛玉一声,亲将四位客人迎入梨香苑。雨燕扶着黛玉到中堂待客,宝玉跌足一叹,对雨燕道:“你这姑娘看上去机灵,实则不大懂事,你家姑娘病着,怎么还将她扶出来,惹她劳累。”又对黛玉道:“妹妹快回屋歇着,我们去房间谈着就好。”
女子的内室岂是外男随意进得的,黛玉出来不就是不好将宝玉带进去么,只是宝玉一向被贾母宠爱惯了,平时凤姐儿三春的屋子也是随意进的,便浑不在意,只把黛玉看做一样的亲密。黛玉少不得笑道:“薛家姐姐第一次来,我没有出去迎接已经是怠慢,哪还能安坐床榻等着人找我,岂不叫人说嘴我托大?”
宝玉闻言连连点头,林妹妹说的不差,林妹妹身体固然要紧,薛姐姐的颜面也不能轻易扫拂。薛家姐姐这样的人品,要是一入府就遭人非议,要她这样清清白白的女孩儿怎么受得了。
黛玉初见宝钗,但见她头上挽着漆黑油光发髻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那宝钗一见黛玉,笑着迎上去挽着她的手亲亲热热道:“这便是林妹妹吧,早听人说过,今日才算见着真人了。”又对惜春道:“我年岁长,托大叫声姐姐,今日初来乍到,给姐妹们带了些见面礼,两位妹妹不要嫌弃。”
黛玉自是一番客套,互厮见过,以薛姐姐相称,又道:“本该我先去拜会长辈的,奈何身子不好,叫薛姐姐跑了一趟,还给我带了礼儿,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如此互厮认过。要说这薛宝钗,虽出身商贾,然而家里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较寻常人家不同,且薛宝钗体貌丰美娴静温雅,人所不能及,就是贾府的三位姑娘也略逊一筹,今日一见林黛玉,自有一番风流别致,与她不相上下,且出身清贵,却是薛宝钗所见女儿中出类拔萃者,宝钗心中便存了一段上下高低的心思,此是后话。
这日又有周瑞家的送宫花一事,宝玉听说,便先问:“什么花儿?拿来给我。”一面早伸手接过来了.开匣看时,原来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便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周瑞家的听了,一声儿不言语。宝玉便问道:“周姐姐,你作什么到那边去了。”周瑞家的因说:“太太在那里,因回话去了,姨太太就顺便叫我带来了。”宝玉道:“宝姐姐在家作什么呢?怎么这几日也不过这边来?"周瑞家的道:“身上不大好呢。”宝玉听了,便和丫头说:“谁去瞧瞧?只说我与林姑娘打发了来请姨太太姐姐安,问姐姐是什么病,现吃什么药.论理我该亲自来的,就说才从学里来,也着了些凉,异日再亲自来看罢。”说着,茜雪便答应去了。黛玉冷眼瞧着也不言语,待回了梨香苑,林妈妈才道:“今儿这事却是姑娘做得不妥,这是那周瑞家的躲懒不肯多跑一趟,姑娘何苦折了薛家人的面子,岂不叫人说嘴。”原来这林黛玉是客居,按理说东西本应该先送到黛玉这儿,周瑞家的却为了少跑一趟最后才送给林黛玉。
黛玉道:“妈妈不是说薛家只是商贾之家,并没什么的吗?”
林妈妈道:“话虽如此,姑娘是我们林家的嫡长女,不可叫人寻了短处。”
“那该如何呢?”
次日,黛玉就命鹦哥儿现名紫鹃的拿着一样儿十二色珠钗回礼,先送薛宝钗,再送三春,最后是凤姐儿。叫紫鹃去也是林妈妈的主意,紫鹃本就是荣国府的人,更是贾母派过来的,也没人会挑紫鹃的错,因为挑紫鹃的错就是挑贾母的错。贾府原有些闲言碎语说黛玉爱使小性儿,目无下尘之类,更有拿宫花一事指黛玉目中无人的,如今也都噤了声。
林如海听闻贾宝玉纨绔无能,也没说什么,林如海没有双玉联姻的心思,并不在意,反正只是妻族家的孩子,又不是长房也不是长子,还不如贾琏更值得关注。
这一日贾宝玉交好秦钟,回明贾母秦钟要上家塾之事,自己也有了个伴读的朋友,正好发奋,又着实的称赞秦钟的人品行事,最使人怜爱。凤姐又在一旁帮着说"过日他还来拜老祖宗"等语,说的贾母喜欢起来,连连夸赞宝玉懂事进益了,薛宝钗趁势又说起“金榜题名”等语,越发让贾母王夫人笑的合不拢嘴。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贾母方笑过,心情正好,让人进来回话,来人道:“恭喜老祖宗,恭喜林姑娘,刚刚姑苏传来信,说是二少爷刚刚取中秀才。”
黛玉闻言欣喜,贾母一愣,然后笑着对黛玉道:“这是大喜事,合该好好庆贺,我让人送些贺礼带过去,你有什么要一并带的么?”贾母并没有多么高兴,林然玉是庶子,并不是她女儿的亲身骨肉,就算他再出息,能带给贾家的也有限。
黛玉笑道:“我也没什么能给他的,就给他绣个荷包吧。”
宝玉闻言笑道:“好妹妹,我的荷包也正好旧了,你也给我绣一个吧。”
邢夫人在一旁用手绢点点嘴角,道:“那是你林家表弟取中了,你林妹妹给她的贺礼呢,你想要便也考个秀才。说起来你林家表弟比你小了三岁,这么小就考上秀才真是不容易。”邢夫人看着满屋子的人吹捧宝玉早已心生不满,二房的宝玉被夸的跟人中龙凤似得,大房却被挤兑到犄角旮旯里了,谁还知道贾家的主人是大房?王熙凤也是,大房的媳妇不帮衬着自己家,反去讨好二房,难道还能落个什么好?所以一听林然玉中秀才的事,邢夫人立刻拿话嘲笑宝玉,人家比你小了三岁都考中秀才了,你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天资聪颖人中龙凤?话一说完,看到贾母黑黢黢的脸,邢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暗悔失言,贾母那么偏爱宝玉,这话可真是戳了她的肺管子了。
黑了脸的不仅是贾母,还有王夫人,不过王夫人气得不是邢夫人也不是林然玉,她气的是贾母!贾母之子贾赦贾政皆是庸碌之辈,教养宝玉也十分溺爱,不往经济大路上走,反学些歪魔邪道的东西,王夫人看着宝玉这么大了还不好好念书,心里也急,他哥哥贾珠这时候都能去考秀才了,本来想把宝玉抱回来,可是二房在荣国府能与大房对抗,全是靠的贾母偏心,且要不是贾母这个一品诰命,就连荣国府的匾额也要换成一等将军府。所以王夫人只能妥协退让,可每每看到宝玉富贵不知乐业的模样,心里跟火烧似得。
林黛玉不敢接邢夫人的话,还是薛宝钗道:“古人说厚积而薄发,我们就等着宝兄弟一飞冲天,到时候只怕宝兄弟的荷包多的收不过来呢。”
这才把话面圆了过来,贾母本就不喜林墨玉,因为林墨玉把贾宝玉比了下去,更加面色淡淡的,只说乏了,众人不敢留下来,纷纷告退。
正所谓隔墙有耳,里面的话全被外面打帘子的赵姨娘听在耳里,这赵姨娘本是家生子,得贾政喜爱,又先后生下了贾探春贾环两个,素来有一份歪心肠,总觉得贾宝玉没了,家产就全是贾环的了,林墨玉的存在更给她添了无比的勇气,庶子当家的例子不就在那儿摆着呢吗。于是当夜就在贾政耳边吹枕头风,大赞林然玉年纪轻轻学有所成,尤其强调林然玉比贾宝玉小了三岁,气得贾政第二天就把贾宝玉叫到书房耳提面命,发狠的训斥了一番。
许是教训的狠了,贾宝玉回去就病倒了,急的贾母连忙请医问药,又训斥儿子不准逼紧了宝玉,贾宝玉这一病就躺了两三个月,有贾母护着,贾政也无可奈何,唯有连连叹气,又有赵姨娘挑唆,略略把心思移到了贾兰贾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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