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玉

作者:无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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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第七章
      “他不过是对你的忤逆感到有趣。”焦剑双手环胸靠在玄关的门边,一手手指间的烟燃着,而另一只手里正吊着个轻巧的钥匙圈。寻玉寻声看向他的时候,不自觉地再次颤抖了一下。
      说不清此时浮现在焦剑脸上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只觉得那表情很复杂,搀杂着许多道不明的情感,隐忍着,刻在了他脸部每一条深刻的棱角上。
      但是焦剑却没有再多话,只是在宁灺转过身去看他的时候,淡淡地吐出了一个烟圈:“小灺,我恐怕我们得有一个会见。”
      他的表情很平静,然而正是面对着这样的一脸平静,宁灺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宁灺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就在这片刻的时间里,寻玉面对的,是焦剑表面平静下的阴郁。
      焦剑没有动,站在那儿,脸上渐渐隐现了一种冷然的嘲讽:“何寻玉,你做得很好。”但是寻玉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只得愣在那里,无措地看着面前这个宁碏日记里最为神秘的男人。他不了解这个人,而人类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总是觉得有压迫感的。
      宁灺出来的时候,显然也意识到了寻玉和焦剑之间的僵硬。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合适的西装,依然是铁灰色的,冷硬而且无情。
      经过寻玉身边的时候,他站住了脚步,他说:“寻玉,你最好和我一起走。”
      寻玉始终不明白自己与他有什么相干,可宁灺没有给他反抗的机会,将他拽了出去,塞进了院子中央的黑色轿车里。
      暗夜里,车身稳稳地滑过街道。车窗上的玻璃很奇怪,能看见外间,外间却显然看不见里头的一切。
      寻玉坐在宁灺的身边,却希望自己能缩在角落里,最好消失不见。他不知道宁灺要带他去哪里,而他更觉得恐惧的是一旁焦剑手里明灭的打火机。
      “他终于动了?” 宁灺看着寻玉怯懦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厌恶。他问焦剑的话来得没有头脑,然而焦剑却显然是懂了。
      他继续吐了一口烟,透过那缭绕的烟雾,默默地注视着宁灺脸上的每一丝表情:“是的,他把温青做为人质,要你去见他。”
      宁灺没有再搭理他,只是抬手敲了敲前方间隔的暗色玻璃,开口道:“小绿,调头。去见‘仲裁者’。”
      寻玉是个局外人,他根本不懂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很恐惧,然而自始至终他恐惧的并不是死亡。
      因为焦剑和宁灺,甚至是那个在他们话语里一闪而过的温青都是宁碏日记里的人物。亡灵日记里的一切仿佛是从阴暗的地底深处又爬了上来,蠕动着,向着他靠近。
      
      * * *
      5月3日多云
      温青是我们寝室里最惹人讨厌的一个。我一直觉得,就算她为人刻薄了些,没人理她也太过分了。
      我没有想做一个救世主的意思,也不想施舍同情或是怜悯给别人。但是同在一个屋檐下,我觉得应该对温青和善一些。
      可现在我知道了,一个不能为大多数人所容忍总是有足够理由的。
      清晨起床以后,我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一边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对着面前的镜子傻笑。我知道那样看起来其实很像白痴,不过当一个心情飞扬的时候,是很难控制自己的。
      温青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侧脸看我。她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但对于我来说,此时此刻,我只想拥抱整个世界。“喜欢”我爱这两个字。
      她沉默着,看我缓慢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然后毫无预警地开口对我道:“你看起来似乎很高兴?是不是为了季桐?”
      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同时发现因为“季桐”这两个字,整个寝室里的人都注意起了我们两个。
      我无措地看着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
      温青于是笑了起来,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也拿起了她桌上的梳子。她的脸上明显地流露着一种负面的情绪,很熟悉的表情。
      她慢条斯理地在自己的头发上梳了几下,笑道:“你以为他真的是喜欢你?别傻了,被他抛弃的人不知道有过多少,他对你只是图一时新鲜。”
      这话很刺耳,看着她唇边露出的一丝冷笑。我知道自己开始讨厌她。
      哥哥今天叫我去学生会找他。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但还是去了。路上的人很少,我却走得很慢,因为我的脑子里正在思考温青说的话。
      我想她说的其实有几分道理,我也许该把季桐的话给忘记吧。
      我走近学生会大楼前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依稀的,我看见楼前有人。
      焦剑正随便地站在那里,他的手里拈着一朵玫瑰。而哥哥却正对着他冷笑。
      哥哥对焦剑说,花可以送给任何人,这是你的自由。
      我觉得这一刻焦剑的脸色显得很可怖,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看见我的时候,他点了下头,随后若无其事地捻碎了自己手里红艳艳的花朵,走了。
      
      * * *
      
      寻玉不知道宁灺原本是想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他什么突然之间要车子调头,他不知道宁灺为什么要带上他。他和宁灺之间的联系不就只有季桐一人,不是吗?但他更不明白,宁灺为什么这么匆忙,甚至连给他换件整齐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他看着自己身上少了几颗扣子的衬衫,顿时苦笑了一声。
      “仲裁者”是一个年过半白的老人。他有着花白的头发,岁月沧桑洗练后的皱纹。直至他金盆洗手之前,他还是□□上最有势力的帮派头目,当他金盆洗手之后,他的威信还在。
      因此,无论□□上后来发生了什么冲突,双方都乐意来找他处理。如果说在□□上还存在着公正的话,那只要来求助他,必然是不会令人失望的。
      宁灺带着寻玉踏进“仲裁者”家大厅的时候,却不由双双呼吸一窒。
      不同的是,宁灺是因为看见了“仲裁者”额前的一管黑黝黝的枪;而寻玉则是因为看见了大厅角落里锁着的两头活生生的斑斓猛虎。那两头虎显得很凶恶,正努力试图挣脱锁链,扑向前方悠然而立的男人。
      男人似乎有着过人的胆识,他并没有把这两头虎的威胁看在眼里。他只是安然自若地,将手里的一块血淋淋的鲜肉扔了过去,引得那两头猛虎挣抢了起来。
      寻玉听着那野兽咆哮的声音以及撕咬皮肉咀嚼的声音,觉得自己很想吐。因为在他踏进门的时候,他正巧看见那块鲜肉正是从一个人的大腿上新割下来的。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红色的液体流了一滩。可是那个女人苍白的面孔却在扭曲地笑着。她笑得很妩媚,薄薄的唇间留着很深的血印。她坐在地上,仰面看那从自己腿上割下肉去喂虎的男人,说:“华行岳,你比我可怜。你的爱人跳楼死了,不过是我告诉他的,你要那东西,而他不愿给,所以你要我看着他去死。其实你一直是恨他的,所以日夜折磨他。”那语气里充满着恶意,她哈哈大笑,“不过,没有爱,哪里来的恨呢?这点他却永远不会明白了。”
      华行岳微微一笑:“温青,你以为看在焦剑的面子上我就不会动你了么?”他俯下身去,看着她,然后将她的脸抬得更高了些,说,“你看现在焦剑没有来,来的,是宁灺呢。”
      寻玉看着男人那张熟悉的脸,于是觉得无奈。果然是他,那个过去总爱粘着穆沙学长的华行岳。
      宁灺却不动声色,他从容地向那个被人制住的“仲裁者”,握住他的手,笑道:“安老,给您请安了。”
      华行岳放开了温青,他说:“宁灺,我料定你必会先来此,早恭候你多时了。”
      宁灺回道:“华行岳,我也料定你必来此候我,却只得‘自投罗网’。不过,我带了一个人来。人,而且我猜想你一定想见他。”
      当宁灺转身让开的时候,众人的目光一起聚集在了寻玉的身上。
      于是华行岳忍不住笑了,他说:“寻玉,我找了你很久。没想到,你一点都没变。”他复又转头去看宁灺,“想我放了温青?”
      宁灺于是笑了起来:“不,我看中了‘三足乌’那块地盘,希望分一杯羹。”
      两个各怀鬼胎的男人对视了片刻,却都是笑容满面。
      华行岳低下头去,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把手枪来,手指勾住了枪下的扣环,把玩着。沉默了片刻,他抬头冲着宁灺宛然一笑:“既然这样,咱们只能对不起安老了。”
      下一刻,他开了枪。
      硝烟过后,他对着沙发上的尸体说道:“谁让你巴着那块地不放的呢,安老。”
      “至于你,寻玉。” 华行岳转身对寻玉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穆沙是否把什么东西交给你了?还有‘哭墙’是什么意思?我要你说实话。”
      
      * * *
      12月30日多云
      华行岳是故人。
      但我从没有想到过自己还会遇上他。记忆尘封深处的他总是粘在穆沙学长身边。
      我曾有一种感觉,他希望从学长那儿得到的,并非是他所说的友情。
      我不知道穆沙学长最后和他怎么样了。因为在穆沙学长和他毕业的那一年,我的眼里已经只有季桐。
      确实,我后来曾偶然遇见过学长。他依然是那么沉默的样子。坐在路边的咖啡店里,他的目光从我的身上略过,隔着大片的玻璃,默默注视着路上的行人。他细长的手指安静地在桌上舒展,这天的阳光很耀眼,投伫在他身上,泛出一片洁白的光芒来。那景象苍白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他回过头来,对我微微一笑:“寻玉,你一定要记得我。记得‘哭墙’。也许有一天,你能为我转告内心最后的秘密。”
      我不喜欢他的那种笑容,这是一种似乎泡沫一般脆弱的微笑,远远的,仿佛稍稍触及便会破碎掉的梦。
      我还记得他离座时向我投来的目光,那是一种混合着怀念与依恋的目光,然而我还想再看清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已经被内里一片无边无际的伤痛给淹没了。
      接到戒指的瞬间,我就知道,原来学长还记得,记得那一年使我耿耿于怀的,那只从季桐小指上消失的尾戒。学长也还记得,记得那一日在校园紫藤花架边墙上发现的隐秘的砖缝,以及那个美丽的故事。
      他笑着说,尾戒原来还有这么个用处啊,那我以后也要送给自己最心爱的人。不过寻玉,如果他不收的话,就只能留给你作纪念了。
      那时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 * *
      
      华行岳温和地看着寻玉,又说道:“我必须把一件东西交给你。这是穆沙的遗物。他说,这是留给你的一个纪念。”他接过手下递上的一个宝兰色丝绒盒,轻轻放在了寻玉的手掌上。
      温青在一旁冷冷一笑:“我说何寻玉,你没必要感动,他不过是想从你的嘴里知道穆沙那个死人究竟把东西藏在哪里罢了。
      但是宁灺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淡去了,因为,他看见何寻玉在打开盒子的瞬间,眼里滚出了泪珠。
      那盒里,只有两只白金尾戒,显然是一对。
      寻玉取出那对尾戒,轻轻转动着,看见那两只戒指的表面各刻着几个作花纹状的拉丁文,连接起来是一句句子:“圣墙”下的许诺。
      寻玉果然在戒指的内侧发现了两个极小的名字缩写“MS”“XGY”他于是叹了口气。
      他静静地收起了那对戒指,他对华行岳说:“你以为那上面刻了些什么?”
      看见华行岳的面色忽然狰狞了起来,他叹道:“你以为他刻的是谁的名字?不,‘XGY’并不是指我,而是‘行岳’。“XINGYUE”,你懂么?戒指的表面刻的是拉丁文,那时候我们偶然从书上看到的。它是‘圣墙下的许诺’。”
      “耶路撒冷,有一堵圣墙。这堵墙曾是犹太王国第二圣殿围墙的一部分。罗马人在毁墙时为了保存自己胜利的证据而故意留下的。此后,凡犹太人见它总不免因有亡国之痛而嚎啕大哭。然后人们称之为‘哭墙’。犹太人颂着经文,亲吻墙面,将一张张许愿的字条塞进墙缝,听说这样就能把承载着愿望的信送到上帝的手里。”
      “我和学长都不是教徒,但是却都被这个没有国土,只能把信仰作为疆域的民族所感动。”
      “穆沙学长在学校紫藤花架边的墙上找到了一条隐秘的砖缝,你应该知道的。华学长,我想你要的东西,在那里会有答案。”寻玉看着他,“穆沙学长一直记得我当初的耿耿于怀。他认为戒指能将两人迷茫、漂泊的心牢牢牵在一起,永不分离。现在看来,他的这个愿望并没有实现。原来爱情是这么脆弱的东西,我失去了,而他,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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