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相悦

　　他们避过谷中的游哨，摸到营寨附近。阿莫手准如神，以箭射杀了两个值班守卫，叶轻夺过一匹马，背着阿莫纵身上马飞奔，冲过隘口。
　　身后大乱，箭纷射来，好在阿莫背着大包的神木，神木承接了箭羽。一路仿佛有上天相助，他们没经过多少追杀堵截就逃了出来。或是因为大哥猝死，将军们各怀心事，争权夺利去了，所以才这么容易逃脱吧。
　　前方是汉军大营，赫族这边这么乱，汉军早严阵以待。阿莫向汉人挥手喊话，几位将军纵马而出，接应过阿莫，阿莫飞身上了其中一位将军的马，立即发号施令，指挥汉军向赫族军队发起进攻。
　　待阳光照彻大地的时候，赫族营寨被汉军踏平，赫族残存余部逃到神庙，法师们依祖上规矩在末日之时为所有族众打开庙门，可是石门已毁，他们逃不进神山，凡男子包括襁褓中的男婴都尽数被汉军砍杀了。
　　赫族灭族，不，还剩一人，他，叶轻，赫族的小王子。
　　叶轻出手救第一个赫族人的时候就被汉将击落马下，他被汉人绑在营帐中，等待剿敌归来的统帅阿莫发落。
　　阿莫由两位将军恭敬地扶进来。叶轻桀骜不驯地向着阿莫笑，等待死亡的来临，阿莫却命人解开他的绑绳，给他水喝，给他食物。
　　叶轻拒绝喝水吃饭，他选择死亡。当他看着赫族人一个个倒下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罪过和唯一的去路。
　　他对阿莫说：“请你给我尊严的死亡，你不给也可以。”他说的是赫族话。他将是世上最后一个说赫族话的赫族男子了，直到这种语言随自己消亡。
　　阿莫疲惫不堪地任手下兵将服侍他清洗更衣，然后命部属退下，边吃饭边问叶轻：“你为什么要死呢？赫族覆灭与你无关。是你大哥拒绝了我国每年以粮食布匹换一段神木的提议，那等待赫族的就只能是灭族。你救不救我都是这结局。你救了我只是救你自己。因你不做赫族大王，所以我灭了赫族。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你已一无牵挂，正可以和我去长安，我可以给你崭新的梦想的生活。”
　　阿莫说的是赫族话，虽然发音不准词句不连贯，但确然是叶轻能听懂的赫族话。
　　叶轻恨阿莫说赫族话，更恨阿莫这么轻松说话的模样。阿莫轻松，是因为他能够做到，作为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男宠，又有什么是他不能轻易做到的？
　　叶轻忽然扑上去，按倒阿莫，这个天神般的男人、这个阴险强悍的毁灭赫族的男人难道不是他救下来的吗？是他的奴隶！
　　阿莫反抗，可体力已不是休息一天的叶轻的对手了。帐外有的是兵将，阿莫显然没想喊人，只是徒劳地与叶轻扭打，最终放弃挣扎，一双眼睛清静地看眼前的叶轻。
　　叶轻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他所知道的惩罚只是——
　　“为什么不喊人救你？”他有些恶狠狠地问。
　　“你这么年轻，应该活下去——”
　　叶轻凄然笑:“我在世间已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我，我发过誓的，你是我的主人。如果你能答应我活下来，我可以遵守那誓言。”阿莫仍说赫族语，眼睛温暖又清亮，似天上的星，叶轻愣了。
　　好一会儿暗哑道：“你为什么让我活？”
　　“你救了我的命，我欠你的。”
　　叶轻怔怔地在那里，然后红了眼眶，然后放声大哭了。
　　阿莫拍着他的肩：“跟我走吧。赫族的奴隶可以立功自赎，我悬崖救了你，我们扯平了。但在你放我自由以前，我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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