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重生记

　　一着青衫的丫头悄悄地从角门里钻了出来，朝四处望了望，待确定无人便一个骨碌钻到草木掩映处去了。不多时，容香园的西角门笃笃笃被敲了三声，打开来，就钻进一个人来，定睛去看恰是那青衫丫头。

　　丫头附在香巧耳旁细细地说些什么，香巧的脸上不甚好看，只连连点头。末了掏出一个香囊与那丫头，丫头这就去了。四下里又无了声响，好似就未曾发生过什么。

　　香巧忙忙回与柳姨娘诸事，原先懒懒地喝着燕窝粥的柳姨娘听地此话，噌地从榻上站了起来。一双杏眼睁地老大，死死地盯着香巧，满是不相信。

　　“你说韩妈妈被思瑞园里的给处置了？”柳姨娘毫不加掩饰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香巧艰难地点了点头。韩妈妈是柳姨娘好不容易笼络过来的人，许了多少银子好处这才得她所用，怎么这就给处置了呢？韩妈妈在院子里资历算深的，又有男人在外院里当门房，在府里虽不是根深势大，可也是有点人脉的。怎么就处置了……

　　难道奶奶是察觉出了什么？香巧不敢去细想。

　　就见柳姨娘已是恨地咬碎一口银牙，气地拍案，“蠢笨东西，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让人挑出错。枉我费心笼络，原来是个靠不住的。”

　　柳姨娘只觉得闷地狠，在屋里来回走着。香巧看地有些心慌，思虑再三还是把事都回全了。

　　“奶奶不仅发卖了韩妈妈，还把院子里好几个外头买丫头都发卖了。午膳后朝着一众仆从发了好一通火，把思瑞堂好一番整顿。”

　　“呵，这么说思瑞堂里的是突然转了性儿了？”姨娘毫不掩饰自己话里的鄙夷，大妇大妇，瞧你能端正到何时。

　　“正是呢，哦对了，魏妈妈还送了三个丫头去思瑞堂。”

　　柳姨娘听得这，面上渐渐阴沉下来。冯妈妈是老太君的人，这当口巴巴地送人过去这是在警告什么？那老太君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柳姨娘越想越惊惧，再也坐立不住，呼吸困难几欲昏倒。要不是有香巧扶了一把却是要跌倒了。

　　再说那被阿芜处置了的韩妈妈，她虽已被拖出府去，但她在府里有个交情甚笃的老姐姐唤作孙嬷嬷的。孙嬷嬷，平日里当真是最最得脸的。她听到韩妈妈被发卖的事，知道急赤白脸地没有用，便立马就换了衣裳头饰，面上缀上点泪珠子往老太君处去了。

　　那孙嬷嬷想的好，老太君与她是有几分主仆情分的，十几年的老人了恬着老脸去求情，兴许还有转桓的可能。

　　这么想着也就到了禧寿堂的门口，脚下的步子不停，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门前，“笃笃笃”敲了三下，便有小丫头来应门。

　　那丫头便是平日里在老太君身边伺候的玉芙姑娘，开得门见果然是那孙嬷嬷，心里就有些不待见。这大冷天的谁乐意往风口里站呢？这就皱着眉道：“妈妈来是为何事？”

　　孙嬷嬷原是不搭理这些个没甚规矩的小丫头的，但今日见老太君是为了韩妈妈，难免要低下些姿态来与其逢迎一二。便换了笑脸道：“原是玉芙姑娘，我求老太君是有急事，且让我进去再细说吧。”

　　玉芙不为所动，掩着嘴嗤笑了一回道：“妈妈您还是趁早回去吧，老太君歇着中觉呢，这会子是决计不会见你的。”

　　“这……”孙嬷嬷面露难色，韩妈妈说话间就要被人牙子领去了，到那一步可就难办了。可她孙嬷嬷到底是在府里混了数十年的，须臾便强自镇定了，门子上的把戏她还是知道些的。

　　当下就从袖子里撸下一只暖玉手镯往玉芙的手上套，面上是堆满了笑容，“好姑娘，且给妈妈传句话吧。妈妈得了你今日的照拂，往后便处处想着姑娘的。”

　　玉芙原就是不喜这个妈妈的，但这银子却是不咬手的。她瞧那玉色不差，便微露出些笑意来，“玉芙若是让妈妈进去也是可以的，但老太君怪罪下来，可是与玉芙没有什么关系的。妈妈这一点可要记得，不然我是万万不能开这个门的。”

　　孙嬷嬷心里早把这玉芙骂了千百遍，算是什么东西，仗着管了门便欺到她头上来了。嘴里却是忙忙地应了，跟着玉芙进了屋去。

　　挑了帘进去，老太君正靠在迎枕上养神。孙嬷嬷不敢惊动了老太君，便只静静地站在门口等着。哪里想到冯嬷嬷早就将门口发生的事情报与了老太君知道，现下里正不喜这孙嬷嬷。见她进来，便闭了眼翻过身权当是睡个回笼觉。

　　老太君睡地舒服，站在门口的孙嬷嬷却是不好受。老太君对自己视而不见可是不大妙，难道真就没有办法了？孙嬷嬷急频频递了眼色与冯嬷嬷，冯嬷嬷也只是静静在一旁做针指不去理会。

　　这下子，孙嬷嬷是彻底慌了神了。冷汗从背上流了下来，站着也觉得怎么都别扭。就这么僵持了好半天，冯嬷嬷似乎才会意到孙嬷嬷的。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带着满面的笑容迎了上去。

　　“妈妈咱们且到外处说话。”

　　到了外屋，孙嬷嬷已是急不可遏，拉着冯嬷嬷的手连声地唤着“好姐姐，这下可怎么办？”

　　冯嬷嬷是什么人，哪里会不知道在其中的曲折。既然阿芜大发雷霆要拿韩妈妈作筏子，那这韩妈妈的一刀是愿挨得挨，不愿挨也得挨。不见孙嬷嬷这是老太君的态度，这是老太君在与大~奶奶撑腰呢。

　　“哎哟，孙嬷嬷，这事啊咱老太君给你做不了主。韩妈妈是思瑞堂的人，大~奶奶自是有管教的权力。您啊，且别让着里参合了。”

　　孙嬷嬷听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觉腿上一软，哪里还站得住？眼皮一翻，就“咕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再起不来了。

　　这却是把冯嬷嬷唬了一大跳，唤了好几个婆子来忙将孙嬷嬷抬到妥当的地方。这一番的事情，至了晚间，韩妈妈的事再没可置喙的地方，思瑞堂里阿芜管教下人的事已然是传遍了园子。

　　…………

　　元若是赶在风雪呼啸漫天前回的府，抖下大氅这就往思瑞堂里去。今日朝上他斟酌着谏言道加强军备，复起练兵。却不想被朝堂上一众文官哄笑戏谑，直说他是身为武将恋兵，还有甚者讥讽他道“李大人现身居殿前都点检，手握京兵护卫皇廷，怎得嫌兵不够么？”

　　元若又气又急，连忙跪下向圣上陈情。幸而圣上圣明只道无碍，却也将谏言置之不理只说“爱卿多虑。”

　　飞雪渐渐将眼前的物事都覆盖了住，一切都尽归白茫茫地一片。冷风过处，世间万籁俱寂，掩去无数纷扰。元若轻叹了一声，心里滋味并不甚好。

　　现在朝中几乎所有人在享受着太平盛世，却没发现昌盛下的暗潮涌动。他身为武将，又是出自王侯，祖上世代领兵，而他也确有戍边经历。于兵事上，不好死谏。元若无力地握了握拳，明白了些壮志难酬的感觉。

　　“夫君怎地在廊下受冻，快进屋去罢。”阿芜踮起脚尖给元若披上了一件轻便的皮子披风，细声细气地说道。

　　这却不是阿芜骄矜做作，却真是因为发了一下午的火，把她累地够呛。现下里还要来关心元若，廊下的风可大着呢还下着雪，阿芜撇了嘴，她可快冻死了。咿，还能怎么办呢这是她夫君呀。

　　背后传来的暖意拉回了元若的思绪，他下意识地认为朝堂上的事不应该让阿芜知道。那是男人的世界，尔虞我诈凶狠惨烈，而眼前的娇娇女子，是那样柔软安逸，就理所应当蜷在自己怀着受他庇护。

　　他不善将自己的情绪外露，饶是心里千回百转，面上也不露分毫。转过身，还是那个阿芜的夫君。

　　“雪景甚好，便驻足贪看了会。外面冷，小心别受寒，我们进去吧。”元若掀开披风，一把搂过阿芜将她结结实实裹了进来，半拥着她往屋内走。

　　确是把伺候在旁的眠月等人看地红了脸，具低着头笑眯了眼。

　　不多时，就有丫头鱼贯而入，摆上了晚膳。这是阿芜与元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共进晚餐，阿芜很是用心地准备过。细细问过眠月关于元若的口味，又亲自厨房对了食谱。

　　那张云纹牙头桌上渐渐放满了菜品，细细看去就见前菜五品：龙凤呈祥，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万字口蘑发菜。饽饽四品：御膳豆黄，芝麻卷，金糕，枣泥糕。酱菜四品：小黄瓜，酱黑菜，糖蒜，腌水芥皮。熟菜三品：绣球乾贝，炒珍珠鸡，奶汁鱼片。又三品：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再三品：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五彩牛柳。末了，还有一品龙井竹荪鲜汤。

　　“夫君快尝尝这个。”阿芜按捺不住，夹了一筷子里脊喂元若吃，面上具是期待，“我知道夫君喜欢吃这个，特特命人制的。”

　　元若有些没想到，阿芜的筷子到面前了，才呆呆地张嘴任阿芜喂。

　　阿芜仰着头悄悄问自己，唔，尺度没把握好吗？

　　“华琼，今日……我们这样，很好。”元若欲言又止，他确实觉得妻子变了，可这变化他不讨厌反而还很欣喜。往日里的相处方法与现在一比较，变得苍白和模糊起来。

　　“夫君，以后唤我阿芜吧。”阿芜坐在元若身旁，朝他粲然一笑，“阿芜是我在闺中时的乳名，我与夫君亲近，夫君以后便唤我阿芜。”

　　元若喃喃道：“阿芜……可是平芜尽处是春山的芜？”

　　阿芜摇摇头，“不知呢，夫君唤了便是，哪管这些个。”说着又甜甜一笑，把元若看地楞了神。

　　娘子如此，吾心甚安。元若顿觉古人诚不欺我。

　　这顿饭，元若吃地魂不守舍，阿芜吃地心满意足。

　　这边厢，丫头刚将饭食撤走，茶水喝过一回，阿芜想去取了书来看。白日里在书案上翻找到一本《四国志》又一本《九州图志》，只恨一直不得空看，现下里无事倒能取了来看。

　　却不想阿芜刚想去拿，就被元若一把揽了过来。阿芜见眠月等人还在屋内，羞地脸通红，自去用拳捶他。可元若怀抱美娇~娘，心旌神摇，怎肯轻易松开。

　　眠月一个眼色，四下里的丫头具轻轻退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元若和阿芜。

　　元若臂力无穷，抱起阿芜就和抱小孩儿一般。此刻这两记粉拳又算得了什么？无非是些娇女子的烂漫情态，增添些情趣罢了。

　　他搂着阿芜往榻上坐了，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手里微微使劲阿芜就靠了过来，贴在他的心口处。阿芜心里的甜蜜如滴在宣纸上的墨点般快速泛滥开来，傻里傻气地在那笑。

　　元若觉得此刻怀里的人儿软香极了，搂着都不敢使了力气生怕又伤了她一星半点。

　　听她在笑，只当她在嘲笑自己没个尊重，屡次在丫头面前……元若面色翻红，他不是思想派，按住怀里不安分的阿芜，低下头去，像是在攫取世间最珍贵的果实一般，去嗅阿芜秀发上的芬芳。

　　“夫君，阿芜还没问你那里脊是否合夫君口味呢。”阿芜巧笑倩兮，把个精怪的姿态做了十足。她是孤苦无依的鬼，扮作狐精来魅惑自己的夫君……无可厚非呵。

　　元若当下就寻了阿芜艳红的唇，再不节制，狠狠吻了上去。气息想叠，肌肤纠缠，换作谁，都会沉沦。

　　“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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