驽马

　　之七

　　“玉堂，还不舍得回去么。”卢大嫂将熬好的补药端与白玉堂，十几日来，悉心照顾，白玉堂的伤几乎好全了，再过些时日，只怕连疤都不会看到。只是每日都熬药与他补血，却不见他脸色有多少好转。

　　白玉堂怔怔地望着窗外，又飞雪了，只是这雪落得轻，似柳絮一般飞舞盘旋。卢大嫂见他不答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昏昏暮色之中，一红衣人正持剑走过，身姿挺拔，步履轻盈，想必是展昭办案归来了。

　　“师兄。”高处传来一声唤，展昭抬起头来，雪白的枯木枝头正坐着一人，不是谢如远是谁。

　　谢如远跳下树来，衣袖轻扫了扫展昭衣上的薄雪：“这么冷的天，也不加件大氅。”幼年那次雪崩，展昭为救自己，险些丧命，后虽好了却落下个病根，就是畏寒，虽能运功抵抗，但若有伤在身，运功难免损害身体。

　　“这落雪天不冷。”展昭笑着摇摇头，与自己一起办差的衙役都只着了冬季的公服，自己哪能多添一件。

　　谢如远知他心中所虑，扯住展昭袖袍低语道：“去加件衣服，我在家温了壶酒，晚饭就过去吃吧。”

　　展昭点了点头，回屋加了件杏黄鹤氅。出来的时候，暮色昏昏，两个小厮正在点灯，一个撮手哈气，另一个跳着脚嚷道：“还没点好么？快些，再迟怕要误了吃酒打牌。”忽瞥见展昭走来，忙噤了声，苍白了脸色，缩到一边。

　　入了冬，开封府里伺候的混小子们就时常聚一起，虽说他们只是伺候府里几个有品级的官员，不曾担着公务，可若生出是非，一来扰民，二来也是开封府的不是，故罚得甚重。

　　“今日你们值夜？”展昭伫步问道。

　　那小厮头摇得似拨浪鼓：“回展大人的话，我点了灯就该回家了。今儿天气冷，几个兄弟商量到李三哥家里吃狗肉，大家说光吃狗肉无趣，这才……”

　　“行了行了。”展昭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些碎银与一吊钱递与那小厮：“与兄弟们打些好酒，剩余的给你做本吧，只是不许吃醉了生事，不然……”

　　“是，是，多谢展大人，展大人说的是，小的谨记，铭刻于心……”那小厮喜不自禁，接过钱，冲展昭一个劲鞠躬。展昭见他说话语无伦次，哭笑不得。

　　“瞧你把人家吓的。”谢如远见状用手肘撞了撞展昭，笑道：“都说开封府的展大人温和，可方才那小厮见着你却似见了鬼一般。”

　　“哎，我也不想与他们为难，只是倘若生出是非，轻则落个御下不严，重则……”展昭叹了口气，初时他与这些小厮还熟得紧，可日子一久，其中有些竟在外生事，还吹嘘说“御猫展大人是我过命的交情。”于是被御史一本折子参到圣上那里，说展昭纵奴欺民。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矣，快走吧，还是我那里自在。”这事谢如远也知道，为此展昭还被罚俸半年。

　　窗外一幕早落入白玉堂眼中，唇角微微浮起，暗笑这老实的笨猫几时也学会恩威并济……忽起了一阵风，雪片乱旋，飕飕地直要将那黄晕的灯色撕破，清俊的身影，也在风雪中渐渐模糊。白玉堂不禁黯然，今晚那人恐怕又不会回开封府了……

　　“啪！”窗子忽被卢家嫂子哐嘡一声拉下，白玉堂这才回过神来，望向大嫂。“别望了，人都走了……”方才白玉堂那神情，尽数落在她眼中，从来都是别人为自己这五弟牵肠挂肚，几曾见了五弟为别人如此，看他方才似喜忽悲，实在叫人心疼。

　　“玉堂，你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们一早便回陷空岛。”卢大嫂不等白玉堂说话，转过身，叹了口气。“这样下去……总不成回事儿，哎……看看你自己……”

　　白玉堂一惊，望着大嫂，忽笑道：“大嫂说什么，玉堂不明白。”

　　“不明白的总有明白的时候。”卢大嫂不与他耍嘴皮子，端着药盅出去了，白玉堂不禁一笑：“总有明白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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