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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段非天生嗜睡,婴孩时期一天里只清醒一小时,孩童时晚上不睡上十四个钟头第二天就无法起床,成人后每天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总有一半时间在梦里过活,而且,做同一个梦。
一个能倒背如流的梦。
梦里有竹林,有庭院,有人。
有个黑影立在眼前,说——救了你你也会死,何必徒增痛苦。
有个小孩子张大了嘴——你受伤了?我有药!
有个翩翩蓝衣公子,笑吟吟地比划着三,有个卧床咳血的病痨鬼,缓缓摇了摇头。
然后他能感受到撕裂般的疼痛,似有人在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一次,两次,三次,整整三次,醒来后浑身汗淋淋。
后来渐渐习惯了那个梦,疼痛的出现无非是提醒他该起床了,有点麻木,睁开眼,又是新的一天。
老一辈的人说,反复做同一个梦的人,是奈何桥上的孟婆怜惜,少给了一口汤。
段非偶尔会想,如果那与前世有关,他是谁?是黑影?是小孩?是蓝衣公子?是病痨鬼?又或者,谁也不是?
本以为年纪小爱睡觉,可他那毛病上了高中后也一直不见好转,如果连续十二个小时没睡,还能不分地点场合地失去意识,段非去过大小医院检查,都得不出答案。
同学开玩笑说他上辈子是属蛇的,还取了绰号,天天冬眠。
可他这样睡耽误事啊,不仅影响学习,连高考都因为两次迟到没考好,勉强上了个大专,毕业后也只能选择打打零工,直到进了上下班时间相对自由宽松的电台。
睁开眼,偏过头,挂钟指着八点十分,段非打了个突,翻身下床。
杜为的房门紧闭,段非走到厨房,灶台上果然放着蛋糕和牛奶。
每逢杜为下了夜班,总会帮段非准备早点,理由是顺路。
段非拒绝过无数次都被驳回,时间一长,不接受也得接受,不习惯也都习惯了。
干掉早餐后去上班,昨天没播晚场,今天早上九点必须到电台,和同组的前辈开晨选会。
前两天领导找他谈过话了,说是正在考虑让他转正,并告诉他转正后虽然工资待遇大大提高,但工作强度也是现在所不能想像的。
不仅要播音,要自己写稿,还要根据需求外出采访,这样下来,一月内恐怕非熬几个通宵不可。
段非心想电台里的人大概都知道他“贪睡”,怕他受不了高压高强的工作,所以领导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稍稍思考了一下,段非点了头。
他喜欢播音,喜欢电台的工作,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更长,趁着年轻,打打自己的天下。
电台的正式编制有限,和他同为见习播音和见习记者编辑的还有不少,他必须抓住机会转正,至于工作和睡觉的冲突,慢慢来,总会找到办法平衡。
杜为知道后自然嚷嚷着要为段非庆祝,可想来想去都只有外出吃饭这一个节目。
话说自从他们知道了自己的室友是谁,这一个多月里在一起吃的饭没有五十顿也有三十顿,平均下来一天一顿,更别说如果恰巧遇上两个人都休息,那还真是从早到晚都腻在一起。
杜为已经不记得他有多久没去跟兄弟们打牌喝茶了,似乎只要一空闲下来就是在段非的房间里用他的电脑看碟片,电影电视剧,韩国的日本的美国的,反正是d版,便宜,买起来不手软,导致段非的书桌上没多久就堆起了厚厚的一摞,摇摇欲坠。
后来杜为说既然他们两个人吃饭没新意,那就多找几个一起,段非可以喊上他那两个报社的朋友。
段非说:“那你也叫上梁英?”
杜为有些迟疑,“那小子烟瘾大,酒量也大,不够文雅。”
段非笑他迂腐,“张复云他们又能文雅到哪里去?你没听说过城市三防?”
“三防?”
“防偷防盗防记者。”
……
于是找了个大家都空闲的傍晚,在南滨路坐下吹江风。
九月底,热了整整一夏的火炉城市的温度总算降下来,梁英一见段非就想往上扑,“偶像!俺现在天天听你的节目,俺太崇拜你了!俺终于又亲眼见着偶像了!”
杜为一脚把他踹得老远,他只能委屈地去找张复云说话,好在张复云也是个人来熟,茶一端就侃上了,半点不分生。
邹显边嗑瓜子边和段非闲聊,无非是一些转正后要注意的事情,以及外出采访的小窍门等等。
菜很快上了桌,梁英大手笔地叫了一大箱啤酒,杜为似乎看见段非额头上滑过一滴汗,连忙抢过一瓶,碰碰梁英手上的那瓶,“我们走一个先。”
梁英望着段非,“可是主角……”
杜为皱眉,“罗嗦什么?”说着咕嘟咕嘟就开灌了。
梁英也不示弱,仰起头,在杜为干掉半瓶的时候已经见底,又操起一瓶,眼神往张复云那边飘。
邹显眼明手快咬开一瓶,“我也跟你走一个!”说着又是一阵咕嘟咕嘟。
还没起筷,三个人就干掉四瓶,段非和张复云对视了一下,同时咽了咽口水——今天晚上,恐怕将有一场恶战啊。
饭吃一半,酒过三巡,第二箱啤酒都只剩了一半。
杜为早就喝上了头,恍惚地看了看旁边同一战线的邹显,那也是个眼神迷离、手脚发软,没啥战斗力的主。
可对面的梁英似乎还能装几瓶,正不怀好意地笑着,“杜为,这把你要是再输,恐怕就该喝吐了吧?”
杜为“呸”了一下,有点抖地伸出右手,“再来……乱就乱啊……七!”
“三!”
“四个!”
“十全十美!哈哈,你喝!”梁英大笑,给杜为的酒杯满上。
杜为打了个嗝,段非拉住他,“再喝可真要吐了,要不……”
知道他想帮自己喝,杜为甩了甩头,“还,还早,老子还没醉!”说着去端酒,手刚碰到,一只大手把杯子拿了起来。
杜为抬头一看,呆了,“蒋,蒋哥?”
蒋哥一口闷掉酒,冲杜为说:“请客吃饭也不叫我?”
杜为似乎清醒了点,“你,你不是夜班?怎么在这里?”
蒋哥指了指停在身后的车,“刚接了个这边的客,正准备拉个人回去就看见你们了,怎么,喝不过英子?”
梁英扔了一瓶过去,“蒋哥,你要当外援?”
蒋哥接了,“你有意见?”
段非小声提醒,“酒后不能开车。”
蒋哥对他温和地笑笑,“这点不算什么,英子,我们来?”
正要开喝,杜为站起来一把抢过蒋哥手上的瓶子,自己干起来。
段非等人吓得差点摔到桌子下面去,连梁英都呆了,杜为喝完了他还没开始。
杜为干完那瓶,脚下一浮,眼看人就要往下栽,段非想抢上去扶他,无奈离得有些远。
蒋哥抱住杜为,“逞什么能呢?”
杜为皱起眉头,说话含含糊糊,“你tm好,好歹为老婆,孩,孩子想想……”说完嘴一闭,鼓着腮帮子“唔”了几声,蒋哥忙把他扛到马路边去吐。
梁英斜了他们一眼,边喝自己手中的酒边嘟囔道:“还知道人有老婆孩子?傻!”
段非觉得他话里有话,眼皮一跳一跳,正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张复云问梁英,“他们发生过什么事吗?”
梁英防备地看着他,“别问我,我可没醉,什么都不会说的。”
张复云扯扯嘴角,“我还看不出来?”
梁英摆摆手,“别说了,再来玩,划拳还是走瓶你们选!”
邹显撑了撑身子,强打起精神,“划,划拳。”
段非侧过头,正看见杜为在不远的地方吐得厉害,而那蒋哥,一手揽着他,另一只手正有节奏地给他揉背顺气。
他突然觉得,有些扎眼。
梁英的话一直在脑海里晃荡——
还知道人有老婆孩子?傻!
为什么?
为什么说杜为傻?
杜为这么机灵的一个人,哪里傻?
正想得入迷,梁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说偶像啊,现在就剩我俩了,你会不会划拳?”
段非如梦初醒般地抬起头,发现桌上除了他和梁英还真没其他人。
正想问,只听见“哇”地一声,邹显在离饭桌不太远的树下吐得没形没象,急得张复云扶着他直跳脚,“服务员!茶!给杯热茶!”
不知道为什么,段非突然有些讨厌眼前这个梁英……要不是他杜为和邹显就不会喝高,蒋哥不会出现,杜为不会再喝最后那瓶酒,不会吐,也就不会……
他忍住把啤酒泼到梁英脸上的冲动,咬咬牙,挽起衣袖,“划十五二十!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
半夜,杜为用脚趾头碰了碰段非,“帮,帮我拿一下毛巾。”
段非双手盖着眼,声音有些沙哑,“……自己拿。”
“我,我可是醉酒的人……”
“我也喝了一杯……”
“才一杯,而,而已,我可是,可是……”
“是我把梁英灌趴下的。”
杜为闭上嘴,过了会儿,“英,英雄……”
“承让。”
两个人,一左一右,烂泥一样软倒在客厅沙发上,杜为的脚搭在段非肚子上,段非的膝盖顶着杜为的腰。
自从被蒋哥用车送了回来,他们就保持着这个姿势。
已经超过十分钟了。
杜为想让段非帮他拿毛巾擦脸,口水耗尽了还说不动,心里免不了有些憋屈——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晕乎乎地,完全是为了给这姓段的笨蛋挡酒,死小子怎么就不能体贴点呢?
“我,我说段非,你,你真不给,给我拿毛巾?”
“……”
“你不,不给我拿,我,我自己去拿了啊。”
“……”
“我,我真起了啊……我起了……”
杜为郁闷地从沙发上爬起来,一个不注意,小腿撞在茶几上,他大叫一声,在地上连滚两圈。
“杜……”段非听见动静,猛地坐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黑,翻身摔在杜为身上。
杜为又是一声惨叫,用力移开身上的人,连滚带爬地去开灯。
亮光让他不自觉地闭上眼,心里默数了十下才集中精力睁开,只见段非缩在沙发腿旁边一动不动。
杜为吓了一跳,蹲过去推了推他,“段非,你怎么了?”
只见段非满脸通红,出的气又热又重。
杜为的酒一下就醒了大半,步伐不稳地抱起段非去他屋,平放在床上。
“段非,段非!”杜为轻轻拍着他的脸。
段非皱了皱眉,咕噜了一声,终于……打起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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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国庆节了 节日快乐^O^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