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鸦

　　自小未受毒药训练，白鸦心里默默叹息，给文和之减了一分。他又问：“那么文家的轻功步法你可曾修习？”

　　文和之忙点头应诺：“我是文家嫡子，自然自小修行叶上蝶。”

　　白鸦终于转过身来，浅笑：“那么我来试试。”

　　话音未落，白鸦人已在文和之面前，挥出一掌。

　　小满也不知道会来这一出，匆匆避过。

　　文和之不敢接招，一翻身后撤。

　　白鸦不言语，依然带着浅笑突袭文和之后背。

　　文和之只微微一侧身便避开。旋即又撤了几步。

　　小满就在他身后袖手立着，见他自个儿撞上来，虽不知白鸦何意，却也凑个热闹，一脚将他踹下了无名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崖下回音在山中回响，答复叫喊声的只有流水哗啦。

　　崖上白鸦与小满大眼瞪小眼，呆立着。

　　白鸦：“你你你又来这一招？”

　　小满耸耸肩：“我习惯踹你了啊。见有人上前，第一反应就是踹......现在怎么办？他还活着不?若是死了，算不算我做的第一单生意？”

　　白鸦没留胡子，但不妨碍他真心有些生气，当即开始吹胡子瞪眼：“你说呢？”

　　小满自己也有些愧疚，边心虚道：“现在救人可能还来得及。”边跑到山崖边缘往下看。无名崖山岩陡峭，山石间立着三两古松郁郁葱葱，石缝里还有稀稀拉拉的杂草随风飘摇，柔顺如女人的长发。崖下是夏涨冬减的河水，几块巨石中夹杂着无数小鹅卵石，溪水便在其中回旋、跌打出雪白的碎珠。一切如常。“小八，我没看到人啊。”

　　说着，身侧便有一道风吹起了她鬓角的碎发，旁光可见有人轻盈落地。。

　　落魄的少年正端端正正立在她身边，一板一眼行了个礼：“小满姑娘，方才是在下挡了姑娘，在此陪个不是。”

　　小满诧异地瞪大眼，上下打量少年，不知他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白鸦在身后大笑：“好身法！文家真是可惜，居然就这么被一场药局废了几代。”他定了心思，便说：“我们的规矩是不收定金不接活，你没定金。”

　　文和之低头：“是。”

　　白鸦见他低落，语速仍不急不缓：“不过你可以付金银以外的东西。你的一生何如？”

　　文和之闻言，眼睛一亮，赶忙跪下：“公子若能助文和之复仇，在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来世亦结草衔环为报！”

　　“那你看，我收你为徒如何？”白鸦笑问。他肤色苍白，眉目细长疏淡，明明是武人，却看着是斯文模样；自小生长在山林中，笑起来却莫名让人觉得容色雍容。

　　文和之呆愣着看着在简陋木屋前笑出一派奢华气度的新师父，过了片刻方才回神，俯首拜下：“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等等等等！”小满跑到白鸦身边喊道：“你现在收徒？这这这徒儿也没比你小几岁啊？”

　　“我看他资质不错，底子也扎实，刚好又走投无路，身带煞气，不就是个收为杀手徒儿的好苗子？”白鸦从容扇着他为了彰显气度特地收藏的山水折扇：“关键的关键，这么大的徒儿带着不累人啊，半大的小屁孩最麻烦了。”

　　小满冷眼：“你嫌我以前给你拖后腿就直说，我保证不揍死你。”

　　“你是揍不死我，只会把我踹下山去。”白鸦瞄了小满一眼：“你还不明白我收徒的苦心么？”

　　“为什么？”

　　白鸦一脸正义凛然，浑然不觉自己是行走在夜色中的一把利刃：“收徒了，景山上就有三个人，咱们不再是孤男寡女。对你的清誉是好事。”

　　“你是怕污了你自己清誉，让那些江湖女侠闺秀误会你名草有主，耽搁你终身大事了吧！”小满怒道，一甩水红衣袖，转身便走。

　　白鸦摸摸鼻子，不太清楚自己明明是为了小满好，为何最后反倒会被骂。然后他想起新收的徒儿还跪着：“哦，你叫文和之是吧？起来吧，我这规矩没那么多，你看看小满就知道。”

　　小满走到半途，闻言也想起了文和之，又掉过头来追问：“你收了他，不就是答应下要帮他杀阎王？”

　　白鸦道：“是啊，阎王，江湖邪道里也算是有名号的人物的，我向往已久。”他正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年轻气盛，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且身手不错，如同每位野心勃勃的江湖新秀一样，对着诸位前辈跃跃欲试，虎视眈眈。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素来都是只听新人笑，哪听旧人哭。所有的新秀都是踩着一路旧人的血泊叩开名望与权势的大门。名门正派的踩着邪派的血，邪派如白鸦者则正派邪派来者不拒，一律踩下，以换得一个粉墨登场。

　　自然这杀伐路上不乏贪心不足蛇吞象者，踩人失败，枉送了性命。

　　小满冷声道：“你杀不了阎王。”

　　白鸦背对着她，勾起嘴角：“是人皆可杀。”他笑得温柔，可惜她看不见：“刚好也可以作为你的开山之作，大功告成之日，江湖无人不识卿。”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为她铺路至此作什么？他怀疑自己是拉扯这半大孩子太久了，已经成了个老妈子。不过老妈子为何会觉得有些害燥呢？

　　论武功，白鸦、小满再算上文和之能除去阎王以及阎王身边随侍亲卫是笑话。纵使白鸦阅遍武侠怪谈，也知道以一当百是虚妄言。

　　不过暗杀又不是光天化日下的比武，只要能杀死目标的杀手就是好刺客。

　　“我们还有存银多少？”回了听雨堂木屋内，白鸦问。

　　小满看看文和之，终于决定不将他当外人：“一千两有余。”

　　文和之呼吸一滞，没料到草屋陋室之内竟是如此豪富。

　　白鸦耳力好，觉察出来，对他笑道：“我们做的事人命生意，不计自己生死，便是无本生意。不过生死无价，所以做咱们这一行的所幸还没挤破了头，人不多。”

　　他又道：“五百两，可以请得动江湖上排行第一的杀手了。”

　　小满问：“你说塞北韦一刀？”韦一刀，天下最诡踪莫测的刀客之一，无人知晓他那一身鬼魅一般的刀术承袭何处。见识过他出刀者，大多已再也见不到旭日东升。只知韦一刀杀人，素来只要一刀，从未失手。

　　白鸦点头：“正是。”

　　小满扬眉：“花自己的银两，借刀杀人，这就是你所谓的我的开山之作？”哪个豪商世家都能这么做嘛。

　　白鸦一愣，过了一会儿一把撑开山水折扇，欣赏道：“有出息！不愧是师父的女儿。那么你是要自己亲自去行刺阎王？”

　　小满转了转眼珠，嘟着嘴：“借刀杀人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能这么借。这么一借，我就成那些没本事的大家闺秀啦。”

　　白鸦笑：“你若是愿意，想做大家闺秀，我也不是供不起。”

　　可惜小满对世俗生活的向往只停留在吃肉的境界，对豪门大院、锦绣脂粉并无太大爱好：“我才不要。大家闺秀就和咱们那小羊一样，被人好生伺候着长大，怕风吹日晒，怕吃不饱掉肉生病，最后到了出栏的时候，出个好价码卖到个好人家去。之后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啦，生死由天命。最后的最后，还要花钱请咱们除了她夫君在外养的狐狸精，多没意思!”

　　在白鸦出道伊始，功夫不高，名气不大，太恶贯满盈的恶霸是没人请他来杀的，请了白鸦自己也不敢接这生意。而剿灭狐狸精的生意，主顾出手阔绰且活简单，杀手大家是不屑于此的，刚刚好好适合新秀白鸦。有一阵子此类大家闺秀正房夫人一度成为二人的主要衣食父母，供养了小满无数鸡牛羊鸭肉与糖葫芦。

　　其实狐狸精们也都是苦命女子，在白鸦刀下化为亡命女子，也是凄苦。不过景山的小满是个肉食者，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因而在大快朵熙时并未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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