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勿看】花与剑

　　月色清冷，一阵凉风吹来，更让人遍体生寒。

　　推开门，云生抱着琵琶立于海棠树下，忽见数十道黑影瞬间闪现云生身侧，来人个个黑衣蒙面打扮，也不报自家姓名，只将云生团团围在战圈中，见云生一人抱着琵琶，细看之下年岁并不大，斗阵之中却不见半分杀气，只冷清清地站在人群中，只眼眸中的神色映着月华隐有几分肃杀。

　　一转身，杀生四起。云生一运掌力，登时琵琶在怀中裂成两半，一道寒光飞入云生掌中。

　　今夜乃是月圆之夜，那宝剑映着月色隐隐发着寒光，方才这些人只知林烈手中宝剑乃是稀世罕见，却不想这女子的琵琶中竟也藏着柄绝世好剑。

　　白衣女子立于月光下，见来者杀声震天，执剑拒敌却不见丝毫慌乱，一套三十二路山水剑法变幻多端，躲闪腾挪间白衣凌乱，全然让人看不清身形，加之她手中宝剑乃是削铁如泥的利刃宝器，这十几人虽武功高强，但一时间却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云生知道这些人并不似先前那般好打发，遂变换了招式，剑法虽不似之前繁复，可手中的剑使的却越发的精准刁毒，那宝剑也助了她一臂之力，那些寻常兵器与清霜剑角力，竟被生生劈出好几道豁口。云生跟随她师尊习武多年，本也是剑术高手，这口宝剑在她手中像是有了生命似的，剑气流转，威力无可匹敌。再仔细看去，只见剑刃沾上血后染上一层清霜，显然是对手没讨得什么便宜，已经有几人伤于云生剑下。

　　她以一女子之力力拒十多位剑道高手，一时间虽不落下风，可白衣之上也渐渐沾上了点点血痕，显然也是受了伤，不过是两下里皆没占到便宜罢了。迎敌前因林烈受了剑伤，云生担心他的安危，便嘱咐他不到万不得以绝不可出手，可见此危难关头林烈心中也放心不下，索性提了剑杀进战阵。

　　“你怎的不听为师的话？”

　　“徒儿实在放心不下，况且身为男子，岂可让女子保护！”

　　见林烈赶来助阵，云生本担心林烈有伤在身，不是来人对手。但转念一想，对方毕竟人多势众，自己与他们缠斗多时也分不出胜负，再僵持下去恐怕也讨不得便宜，索性不如师徒二人勉力一试，说不定还能杀出重围。

　　林烈跟随云生学剑十载，剑法自然不弱，护在云生身侧，着实能为云生挡去不少凌厉攻势，若不是他本就有伤在身，想必早就分出了胜负。

　　双方缠斗三百余招，胜负已初见端倪，林烈出招虽不如云生高妙，但胜在他剑法诡谲多变，虚实相加，敌手一时逮他不得，反倒被他偷刺几剑，仿若游鱼一般让人难以应付。因有了帮手，云生心里信心陡增，于是出手更加凌厉，身形忽前忽后，斜飞侧移，姿态飘逸，神情自若，轻轻松松便避过对方电闪雷鸣般的连环攻击，衣袂不动，宛若庭前闲步。

　　众人见他师徒二人难以对付，双方对阵也察觉出这年轻后生剑气不足，似乎之前受了内伤，便都调转矛头转攻林烈。林烈毕竟年轻加之又受了伤，虽强力掩饰却还是能看出早已露出疲态，实在也是强弩之末，只盼速战速决。却不想自己一个疏忽，下腹部已被刺中一剑，那群黑衣人岂肯放过这等机会，众剑齐刷刷刺向林烈，林烈自己也是心头一慌，大感局势不妙。

　　眼看这年轻人要命毙于剑下，却不想众人连觉手中兵刃被人刺中，待反应过来时，只觉一股力道透过手背直击心房，全身一僵，再看去也不知是眼花还是怎的，那女子手中的剑不是一柄，而是幻化为无数利剑形成一道剑网向自身袭来。此招江湖上闻所未闻，先前众人只觉这女子剑法虽高，但出剑时剑下却无半分内力，全凭剑法绝妙取胜，眼下这才觉这漫天剑阵中使剑的女子内功修为极高，此为这套剑法的收山之势，让人顿觉威力无匹。

　　领头的惊呼一声，将手中剑勉力递出，再欲退逃时，却只看得云生再一回身，此道剑网倏忽间幻化为一道寒光。

　　漫天血雾，正是这道剑气挑瞎了他们的眼睛。

　　静默片刻，一阵“叮当”脆响，众人兵刃掉于地上。

　　“这是什么剑法？”

　　任凭鲜血染红了足下的草地，领头那人用手臂挡住双眼，极力忍耐着不甘心地问道。

　　“万剑归宗，这是山水剑的最后一招。”

　　云生将宝剑收于袖中，林烈怔愣半天未能上前，只看云生看得呆了，也忘了身上疼，今夜一场恶战才晓得云生有这样厉害的破敌本事。等战事一毕，这才回过神，顾不得自己身上有伤，赶忙奔过去查看云生是否有恙，见云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也不大碍事，这才放下心来。

　　“方才真是好剑法！”

　　林烈贴身站在云生身侧，心下十分佩服云生剑法之高，又对她临危不惧的气度所折服，转头对那些被挑瞎双目之人呵道：

　　“我师父宅心仁厚，故意留你们一条狗命，不想死的还不快滚？”

　　那群蒙面人双目已盲，却心里明白云生方才的目的是救自己徒儿，并非是想对他们赶尽杀绝。想她年纪轻轻，却有这样的武学修为，众人对这女子竟生出了几分佩服之情，向云生拱手施了一礼，便排成一队互相搀扶着向山下退去。

　　林烈正要上前和云生说话，只觉她身子一沉，幸好自己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了她，还未来得及问她这是怎的了，云生已呕出一口鲜血，林烈也不知她是受了什么内伤，探她脉搏，只觉气血逆流，体内一股寒气乱窜，慌乱间竟是没了主意，急忙痛叫：

　　“姑姑这是怎么了？您可莫要吓我……”

　　“幸得他们不曾察觉……快，趁着那些人已经走远，咱们赶紧下山，此地乃是绝境，若是这山上还有高手藏身，再遇强敌，咱们怕是要死在这玉璧峰了。”

　　云生面色惨白，倒在她徒儿怀中，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身上再使不出半点气力，勉力看了林烈一眼，想再说话竟昏死过去。林烈从小到大从未见过自己师傅受过这样重伤，方才自己心下大乱全没了主意，现下赶忙强迫自己稳住心神，若是带云生下山求医，怕她是支撑不到那时，不如先寻一处藏身，先稳住情况再说。

　　此刻天已大亮，林烈抱起云生施展轻功，不多时便带着云生奔至山下小溪潭处，这山涧后藏着一天然溶洞，是他自小练功时偶然发现的，外人一时半刻也找寻不到那里，由不得多想，便闪身抱着云生躲进了洞内。

　　掩好洞口又生了火，将随身带着的干净衣服铺在地上，方才林烈抱着云生一路飞奔，只觉她身子如冰块般寒冷，再看她脸色竟也冻得发青，赶忙将云生抱到火堆附近暖暖身子。昨夜力战群敌，这身衣衫早已被汗水沾湿，山中秋末冬初本就寒冷，云生冷的寒战不止，旧伤发作时，昏迷中也觉心口仿佛被撕成了八瓣，连呼吸都痛不可支，正生不如死间，只感觉身上的湿衣服一件件被剥下，一个火热身子将自己抱住，一股内力缓缓进入身体帮助自己调理内息，气血不再频频上涌，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迷迷糊糊间似睡非醒，只觉得有人省略一句话，那人应是将自己从背后抱入怀中，初时不觉有异，只是背后之人渐渐气息凌乱，省略一句话，那人见自己未有反抗，更是放肆地亲吻起自己的鬓发面颊。云生只觉无力，待清醒了些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中又羞又急，一是控制不住，赶忙痛叫出声。

　　“畜生，还不住手！”

　　林烈猛然惊醒，才知自己竟控制不住对云生做了如此不敬之事，初时确实是想帮着她摩擦身体，让她身上暖和些，但见她柔软白皙的身子就这样靠在自己怀里，平素故作坚强且不苟言笑，实则内心柔软无比之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和自己这样亲近，那些平日隐藏的旖旎情思渐渐不受自己控制，懵然不知自己做了些什么糊涂事，听云生一声呵斥，这才清醒过来。

　　他赶忙放开云生，将旁边的衣裳给她盖好，自己退到别处，羞愧万分不知如何解释，再抬眼看向云生，只见她此刻表情极其痛苦，似受了极大的羞辱，她本就旧疾复发，强自清醒过来便已是极限，却不知自己从哪里来的力气，将一旁宝剑捡起，拔剑出鞘，挡在自己身前，连眼神都瞬间焕发出不同以往的神采，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挣扎着似要站起，许是气急攻心，亦或许是伤势太重，任凭她如何要强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又跌回地上昏厥过去。

　　林烈见此哪里再敢放肆，赶忙将干了的衣服给云生重新穿戴好，又从包裹内掏出两颗“琼华玉露丸”给云生和水服下，自己兼用内力帮助云生调养内息，助她气血归经，再探她鼻息，虽是气息微弱，但呼吸时却比方才有序，脉搏也不似先前那般紊乱，此伤势虽来的凶险，但好在料理及时，应不会有大碍。

　　在洞中蛰伏了一日，林烈想强敌寻不到此处，又见云生直至现在也不见转醒，呆在此处也不是长久之计，遂将云生给他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也给云生遮住面孔，抱起云生下山到附近镇上寻了客栈住下，只对外称是自家娘子得了急病，又小心谨慎观察了几日，见镇上平静一如往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随身携带了不少药材，林烈按方煎了副药给她喂下，许是有了药物的帮助，云生当晚便转醒过来，虽不似之前疼痛难忍，但此刻却是全身乏力，似得了一场大病一般，又兼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一醒来只觉得口渴难忍，遂细声唤道：

　　“烈儿，我要喝水……”

　　见她好不容易醒来，林烈赶忙倒了杯茶递了过去。云生渴急，就着林烈的手急忙将杯中茶水饮下，喝到一半才彻底清醒，一抬手将林烈手中茶盏打翻，面色也由白转红再变白，赶忙推开林烈怀抱，躲进床内侧只直直地盯着里面，再不看林烈一眼。

　　林烈个性强硬本就不是个会劝人的，再者本来就是自己对不住云生，也不想为自己的行为狡辩，就直挺挺地跪在云生面前，心道今日索性坦荡地将自己心事和盘托出，纵使师傅恨死自己也算来个痛快，等她将养好了把自己是赶是杀都随她的意思。

　　“这些年师傅待我极好，徒儿心里也对师傅敬佩的很。可不知从何时起，您在我心中渐渐变得和从前不一样，徒儿对您孺慕良久。这一年多来，除了魔教动不得，当年参与血洗红叶山庄之人已被我收拾掉的不少。虽报了仇，可我的内心只觉越发孤苦，您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徒儿无能，暂时报不得大仇，但您的恩情是我铭感五内从不敢忘却，昨日之事，我并不亵玩您的意思，虽是情难自制，却也应罪该万死，但如今只愿您能养好身子，徒儿自知已不配再留在您的身边，只盼师傅以大局为重，待日后是杀是剐都是我应得的。”

　　他其实鲜少这样说话，从小就早已习惯将心事藏于心中，一是说出来解决不了任何事，二来也不想让跟着自己徒增烦恼，今日这般已是难得，他说的动情，可云生看着自己的眼神依旧冰冷，态度也十分冷淡，林烈嘴上说不出，其实心里已经十分难受。

　　　“我没怪你，这些事不要再想，也不要再说，你我就当从未发生过。我这一生只能是你的师父和长辈，你日后莫要再胡思乱想，叫我为难。”

　　“是，徒儿记下了。”

　　林烈见云生终于肯跟自己说话已实在难得，自己本就有愧，自然不敢奢求自己再与她如往日般亲近。只是忽想起云生此次伤重实在让人费解，不得不开口问道：

　　“师傅未曾被来人所伤，怎就受了这么严重的内伤？”

　　“我当年中过苗疆蛊毒，师傅为我化解后虽性命无忧，只是再使不得内力，否则气血翻涌经脉逆转，轻则重伤重则丧命。想必你也看的出，我每次出剑，剑上都未曾带有半点内力，便是因为这等缘故。好在你内力精纯又处事冷静，及时护住我的心脉，又用内力帮我调息，这才救了我一命。”

　　林烈从未听过云生说过此事，想她竟冒生命危险救下自己，自是对自己情深义厚的缘故，对云生更是愧疚上几分。

　　“玉璧峰是不能再回去了，我当年追随师尊避居关外多年，不如你我师徒先避居雪衣派故地，静观些时日，再做定夺。”

　　“这再好不过了，咱们到那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一段时日，也方便您把身子养好，徒儿自当将功赎罪，好生照顾您饮食起居。”

　　看着林烈如此郑重的表情，云生心里百味陈杂，她本就厌恶任何形式的争斗厮杀，重回故地平静生活本是好事，只是自己与林烈真能再如从前一般，毫无芥蒂的生活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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