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聘汝

　　算起来褚灵均已有四年多时间没有正式朝服戴冠了，一时拘束的紧。
　　褚国朝服颜色以深者为尊。卿士以下皆着素浅的牙色，卿士着靛青色，丞相为黛色，王爷着鸦青色，帝王着红黑。
　　褚灵均一向不喜深色，青睐于那种素色水绿和月白。他瞧见宋予那一身的鲜亮的靛青，再瞧瞧自己身上老气横秋的鸦青，顿时对王宫的怨气又发了出来。
　　这股怨气一直到进了王宫还没消降下去。
　　持着管家好容易从储物室织满蛛网落满灰尘的角落里翻出来的玉圭，褚灵均面无表情一肚子闷气。
　　索性褚衍这时出现了，成功转移了褚灵均的注意力。
　　褚灵均随着众人一起跪拜，听着褚衍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
　　“众卿平身。”威严而庄重。
　　简直和从前那小孩一模一样。

　　有些人，比如头顶这位，注定是帝王的料。无论是为公子衍时的不苟言笑，还是彼时万人之上的帝王，总有一种让众人臣服的威严气势。
　　光是气场就胜了自己千万倍。
　　褚灵均庆幸着，是这孩子登了王位，并且自己有生之年，可以看到记忆里的那个寡言少语的孩子长成如今这副万人敬仰的模样；但也叹息着，上位者独有的孤独。
　　那孩子本就寡淡，如今成了帝王，虽万人环绕于身侧众臣跪拜于脚下，却也只是更加孤独。
　　不会倾心于人，无人交心便无处诉苦。
　　毕竟是自家教出来的学生，自己在朝中，兴许，或多或少还能帮到他。
　　褚灵均偷瞄着褚衍，心下有些怜悯，被强迫为官的怨气也消下了一些。
　　“众爱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褚衍的声音有些哑。
　　莫非是昨晚被我气得？褚灵均狐疑，转眼又觉得自己好笑。帝王整日有那么多繁琐的国事等着他操劳，哪有功夫和自己生这没头的闷气。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讲。”
　　说话的是右丞相金绱：“昨日陛下许安远王任朝中大史一职，臣觉此事万万不可。”
　　褚灵均竖起耳朵。
　　褚衍扫了一眼褚灵均，敛眉道：“为何？”
　　“回陛下，臣闻得安远王为陛下先前的太傅，自知王爷的才能除陛下外无人可敌，但王爷毕竟是我国亲王，褚自建国以来尚没有亲王在朝中为官的先例，只因先王们吸取前朝的经验，明文规定禁止此类事发生。而今陛下许王爷在朝中任大史一职，臣以为，此事有违祖训，万万不妥，还请陛下为社稷安定考虑，收回成命！”
　　“众卿意下如何？”褚衍垂眸问。
　　“请陛下收回成命。”稀稀拉拉跪了五六个老臣。
　　褚灵均像在看东面有宋一国民间瓦子里的杂技团表演一样，心里乐开了花，只是干看着，也不知为自己辩解。
　　褚衍皱了皱眉头。
　　“金爱卿可是在说寡人的兄长有反心？”
　　“臣，臣不敢……”金绱觉褚衍口气不大对劲，马上否认。
　　“秉陛下，右相所言确实有理，然微臣以为，国家一味死守着祖训不知变通，必不会有可观的发展。诸位必都知晓北覃先考采取的商子变法，改革后北覃迅速崛起，至今竟可与我褚国匹敌。可见，变通是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的。今安远王才识超群，自身游历过无数山川大河，对各国历史文化风俗必然了如指掌，担任大史一职，褚国不会有第二人比他更适合。况如右相所说，安远王与陛下关系非比寻常，王爷对陛下的忠心陛下心中自然明晓，臣敢担保，我朝安远王绝不会谋逆叛乱。”
　　褚灵均看着宋予，心下隐约明白了什么。
　　“但是陛下……”又有一大臣刚想插嘴，便被褚衍打断噎了个半死。
　　“宋爱卿所言极是。”抚了抚眉头，“此事寡人心意已决，众爱卿不必再议。”
　　“陛下英明。”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跪倒一片齐声喊。
　　“嗯。若无其他事，便退朝吧。”褚衍一反常态的不耐烦。
　　“恭送陛下。”百官再次跪拜，齐声道。
　　等褚衍离开，百官起身，一个个拉帮结伙，只碍于礼仪没有勾肩搭背，寒暄着向宫外行去。
　　褚灵均踱到宋予身侧，看不出神色：“多谢宋大人方才帮本王解围。”
　　宋予有些好笑地道：“王爷还是把舌头捋直了再和臣讲话吧。臣可不习惯王爷的客套。”
　　“宋大人知道本王要同你讲什么的。”
　　宋予面色不改，仍挂着笑道：“王爷知道了些什么？”
　　褚灵均：“当初向陛下举荐我兼任大史一职的人，是宋大人你吧？”
　　宋予微敛眸子：“真是什么事都终究瞒不过师傅。”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宋予微正了脸色，道：“师傅有四年不在朝中，不知如今这朝中形势。右相金绱结党营私，有谋逆之心，奈何背后势力尚未明了，眼下陛下没有足够证据还扳不倒那股势力，便命我暗地里寻找金绱的把柄，一边再发展壮大朝野保王党势力，比如这次拉师傅做大史，再比如我会出现在左相府中都是为此。”宋予叹口气继续道：“再说这左相，虽自北覃国而来，籍贯却在齐国，后因战乱才迁至北覃。所幸齐与我褚国交好，可惜的是那他人竟与你一样，对党派相争一事淡漠的很，一直不肯表态。”
　　“……原来是这样。”褚灵均道。
　　“不过话说，师傅如何猜出是我的？”宋予问。
　　褚灵均道：“前日圣上要本王担任大史一职时，明明已经屏退了殿内所有人，而宣布这件事是在昨晚的宴会上，且方才听右丞的意思，分明也是昨晚才知晓的。就是说在昨晚之前，此事除当事人外还没人知道。陛下的意思，人选是由左相举荐的，但本王去丞相府问过，他道并无此事。我便想着是陛下扯谎骗我。”褚灵均斜眼看宋予继续道，“直到回来的途中你问我，陛下让我做大史一事我答应了没有，我才猜是你在搞鬼，再加上你为本王辩护，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想。”
　　“原来如此。”宋予笑，“人道安远王姿色容颜比女子还要胜三分，没想到在心思细密上都胜之一筹。”
　　“少来。”褚灵均道，“不过我尚疑惑的是，陛下为何诓我说这是左相的主意？”
　　“……自然是因为小灵均美色非常，去寻那温奕臣，保不准那左相便瞧上了你，爱屋及乌也归于保王党这一派了。”
　　“……”褚灵均不动声色，四下看哪个守卫的刀剑顺眼，讨来结果了身旁这个口无遮拦的混小子。
　　宋予笑：“不过说真的，陛下的心思，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几时猜透过。”

　　二人正说着，总管太监刘福禄一脸猴急追了出来。
　　“哎呀我的老祖宗哟，您怎么出来啦！陛下正找您呢，快跟咱家来，陛下脸色都差了呢！”
　　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个孙子。
　　褚灵均头上青筋突突直跳：“陛下找我干嘛？不是已经下朝了？”
　　一旁宋予闻见作恍然大悟状，道：“师傅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大史这一职可不比其他，从早朝下了之后便要到圣上那里去候旨，直到圣上准回才能回的。”
　　“……”
　　褚灵均方才在朝上刚生出的那么点对孤独帝王的怜悯，瞬间就被心中源源不断冒着怨气的神兽们给踩踏死了。
　　一旁的刘福禄急得跳脚，一口一个祖宗。褚灵均没法子，只好跟着这半路孙子去见褚衍。
　　临走前不忘哆嗦着食指威胁宋予，用眼神说话“你等着！你、你等着！”
　　宋予见此，将桃花眼笑弯成了月牙，张开怀抱调戏：“师傅我等着你呐，您且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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