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逆光

　　早早结束比赛的进藤光正研究着对局表——第一局是自己对田中，小亮对小野……手指在纸上划拉……这样看来，如果前面的对局全部胜利之后，自己和小亮的对局还得到下午——什么啊，还有这么久啊！
　　“小光赢了，好厉害！”藤崎明欢快地蹦道进藤光身边。见他聚精会神的研究着手上的纸，凑过去看看“这是什么？”她伸手过去拿，却被进藤光躲开了。
　　小光自从学了围棋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藤崎明觉得有些委屈——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小光怎么只顾着围棋，不跟自己玩了？她就是想着，如果自己也学了围棋，说不定就能进入他的世界了……
　　“这是对战表，”进藤光道“可不能弄坏了。”
　　“哦。”藤崎明闷闷地道。
　　小明怎么了——进藤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弄出的巨响打断了，他扭过头去——缺席了比赛的加贺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朝着笔直的某一个方向走过去。
　　那个位置是……
　　正在喝水的塔矢亮抬头——他一早就秒杀了对手。疑惑地问“加贺？”一旁的三谷站起身来，一改几分钟前懒洋洋的样子，显得有些戒备。
　　“加贺？你怎么现在才来？”松井先生快步走过去“出什么事了吗？”加贺铁男红色的头发完全被汗水浸湿，贴着头皮，看着跟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松井先生，”加贺的胸口急促地起伏“请让我，让我和塔失下一盘！”
　　松井先生沉吟半晌，并没有作出回答，而是询问般的看向塔矢亮——毕竟是孩子间的事，还是尊敬他们的意见为好。
　　塔矢亮站起身来，严肃道“好。”
　　周围的人迅速让开一个位置，已经对局完毕的孩子全都围在那里。进藤光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过去，扒开人群挤到前方。藤崎明见进藤光走了，自己也快步跟上，但还是被堵在外围。只能着急地往里张望。
　　塔矢亮执黑先行。
　　进藤光注意到加贺落子的速度比上次缓慢了许多，他的思考时间在慢慢变长，反观塔矢亮他下棋的速度并未有任何延缓。这段时间，所有的人都在进步，加贺一直在对局中成长，而塔矢亮亦然。虽然不是通过和围棋教室的孩子对弈，但是通过研究先辈留下的棋谱，塔矢亮也是受益良多。这一点，近来和他一起猜棋的进藤光再清楚不过。
　　加贺的手停在半空中，顿了顿，还是锤了下来，这样的动作他已经持续了将近十分钟。这不是塔矢亮以往的风格，这一步挡反而更像进藤光的路数。加贺抬眼——塔矢亮，想做什么？
　　一旁的进藤光挑眉——这一招有些似曾相识啊。前日研究本因坊秀策的棋谱时，自己就提过这一个下法。当时，小亮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啧啧！
　　小野惊呼一声——没想到加贺会选择走这步棋！以加贺的性子应该选择进攻才是，但他却只是防守！
　　“这是要进攻啊！”
　　“是啊，加贺这么变得过于谨慎了？那么好的一个机会！”
　　周围的人一片附和之声，进藤光看去，连佑辉也是一脸赞同。进藤光把目光放在棋盘上，他们都没看出来，小亮刚才的那一步只是一个诱饵！引敌深入，再一举歼灭！加贺的下法才是正确的。你该苦恼了，小亮——进藤光有些幸灾乐祸地想。
　　塔矢亮却没有进藤光想的那样苦恼沮丧，而是隐隐有些兴奋——尽管塔矢亮视绪方先生等人为对手，还有自己的父亲那样强大是棋士，但那毕竟不是同辈的人。塔矢亮知道，自己一直在渴望一个能够和自己旗鼓相当，甚至超过自己的同龄对手！因为，围棋从来都是需要两个人的！
　　塔矢亮落子的速度也变慢了。尽管棋手们年幼，但这仍然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角逐，鹿死谁手，且看且待！黑子势如破竹，直逼白棋中心！而白子同样不甘示弱，如一把利剑插入敌方心脏！
　　“没想到加贺这么厉害！能把塔矢亮逼到这个地步！”
　　并没有人回答他，他们正沉浸在这场华丽的厮杀里。
　　等等！进藤光凝眉——塔失的布局有些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目光在棋盘上来回游移，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但却找不到原因。直到，塔矢亮落下一子——进藤光瞪大眼睛，原来是这样！这才是他的目的！
　　抬眼，扫了一眼加贺——他并没有发现其中的玄机！反而是站在边上的松井先生，他吃惊地捂住嘴，赞叹地看了一眼塔矢亮，又惋惜地看了看加贺。
　　对局正在进行。
　　胜负已分——刚刚若是还有一点希望，现在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直到塔矢亮落下最后一子，周围的人才反应过来，他们震惊地看着盘面——几分钟前还胶着着的局势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了，黑棋已经占据了全面的优势！白棋输了。
　　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面面相觑。
　　“我输了……”加贺道，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忽然他猛地拍桌子——“可恶！”棋盘上的棋子被震得跳了跳。
　　“我们，还可以再下一局？”塔矢亮道。
　　“不用了！”加贺用手背一抹，倔强地仰起脸。他红着眼睛盯着塔矢亮“我真的很讨厌你！你的父亲是名人，你有强大的天分！自从你来了之后，我就再也拿不到第一！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居然还说要让我！塔矢亮！”
　　塔矢亮张张嘴，最后只是说了句“对不起。”他漂亮的绿色眼眸暗了暗。
　　进藤光尴尬地搔搔腮帮子。
　　“不过算了！“加贺道“本大爷再也不下围棋了，从今天起本大爷要去下将棋！”
　　欸——
　　所以人都震惊了。
　　“不行！”三谷黑着一张脸“除非你和我下一盘！赢了我就想跑！？”
　　“哦，是你啊，”加贺挑衅道“才不要！有本事你来学将棋啊！小鬼！”
　　三谷“下什么将棋！有本事以围棋定胜负！”
　　加贺“围棋你还不是输了~手下败将。”
　　三谷卷起袖子，准备冲过去，被进藤光拦在。而加贺也没有嚣张多久，因为他被发现他逃将棋课而怒气冲冲过来抓人的父亲大人给拎走了。
　　这一场风波似乎过去了……只是，进藤光头疼地来回看看生着闷气的三谷以及从刚刚开始就异常沉默地塔矢亮。舔舔嘴唇，进藤光凑过去“小亮。”
　　“嗯？”
　　“你怎么了？”进藤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没事啊。”
　　谁信啊！塔矢亮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是沉默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进藤光想，是不是刚刚加贺说的那些话让他难过了——“其实，这不关你的事，”进藤光小心翼翼地想着措辞“你也是经过苦练才有今天的成绩，所以不用在意加贺的话。”
　　“我在想……”塔矢亮抬起头，双瞳中有些迷茫。
　　“什么？”
　　“真希望他能赢。”塔矢亮苦恼地道，他认真地看着进藤光“你能赢我吗？”
　　“…………”
　　塔矢亮眨眨眼。
　　“……掐死你！”进藤光扑上去，掐着他的脖子直晃“我一定会赢你的！”
　　跟着一位姐姐学习基本知识的藤崎明看到两人玩闹的场景，疑惑“小光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玩闹中，在进藤光看不见的角度，塔矢亮静静掩去眼里的无奈和寂寥。
　　早上的比赛出乎意料的快，进藤光和塔矢亮两人顺利地取得与彼此对决的资格——然而那也是下午的事。因为围棋教室离家不远，进藤光一向选择回家吃午餐，但今天他改变了想法。借了松井先生的手机打电话回去之后，进藤光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钱，告别了佑辉和没有带钱不得不回去的小明，到附近的拉面馆吃午餐。
　　经过便利店的时候意外地看见塔矢亮正要进去。“小亮！”
　　“进藤？”刚踏出去的那一脚又缩了回来，转身看到进藤光，塔矢亮有些惊讶。
　　进藤光小跑过去，拉住塔矢亮“说了多少次，叫我阿光！——你，没有回家吃午饭？”进藤光有些迟疑地问，见塔矢亮摇头，他拉着塔矢亮往外走“我要去吃拉面，一起去吧！”说完也不等塔矢亮回答，就把他扯进了不远处的拉面馆。
　　“进藤——”被进藤光一瞪，塔矢亮妥协道“好吧，阿光，事实上，我是想说……”
　　“小亮，你看看！”进藤光殷勤地将菜单递过去，“我最喜欢的味增拉面！还有这个也不错……”
　　我不喜欢吃拉面……算了……
　　在进藤光的介绍之下，塔矢亮点了一碗相同的拉面，草草吃完，就赶紧拉着想再来一碗的进藤光回了围棋教室。
　　时间尚早，两人也未像平时一样讨论棋局，而是一人捧着一本棋谱。没有过多的交流，两个人各自做自己事，也没有半点尴尬。进藤光觉得自己平时那颗过于好动的心，甚至慢慢地平静下来。
　　直到松井先生宣布比赛开始，面对面坐着的两人一抬头就从对方眼里看到期待、兴奋与战意！蛰伏在身体里的好战因子蠢蠢欲动，连揭开盖子的手都不自觉地颤抖。
　　“啊，我是黑子，”进藤光注视着塔矢亮，微笑“我的黑子可从未输过。”
　　塔矢亮抬眼——原本可爱莹润的碧色眼瞳变得锐利而不可直视，他并未回答，只是沉默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啪！”
　　挂在进藤光脖子上的那颗玉石仿佛感应到进藤光的心情，褪去了玉石本该有的冰凉，微微发热，那种热好像上升到脑子里——进藤光觉得恍恍惚惚，眼前突然出现一些画面，光影斑驳，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晃过。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轻轻地回荡在空气中——
　　“阿光……”
　　进藤光用力地晃晃脑袋——这是在比赛！他告诉自己。
　　塔矢亮的棋很有意思，一点也不像同龄人那样虚浮无力，而是沉稳却富有攻击性。为了今天的对弈，他罕见地缠着绪方和芦源练习，又研究了进藤光的棋路。一开始的时候他便布了局，将进藤光套在里面。
　　棋盘上已经走了一百多手，黑棋和白棋犬牙交错从边角纠缠翻滚到中原，正是硝烟四起，杀得不可开交。而左上角的局势尤其危急，十几个黑子被重重围住，只剩下几口气了。虽然尚有眼位，可又需打赢一个大劫方能做活；乍一看似乎已是死棋，仔细想来却似乎还有可活之道。要在这尺寸之地活出一方棋来，实实要颇费心机。三谷凝神计算，然而不是被堵死就是自己眼位被破，如何挣扎都不见生机。又算了几路，更觉当中的变化极为繁复，冲也不是，守也不是。心中暗自替进藤光着急。
　　进藤光任手中的棋子回到棋盒中，凝神思考——塔矢亮的棋多少变了些，大致是受这几日研究棋谱的影响，开始尝试新的风格，一改往日谨慎的棋风变得有冲劲了些。他掀了掀眼皮，塔矢亮此刻双颊微微发红，双眼中精光闪烁，嘴角上扬，显得有些得意 。
　　今天下了盘好棋！他暗暗瞄了一眼进藤光——黑子看似还有活路实则回天乏术！任凭对方做何种应对，他都能化解。塔矢亮将每条路子都想了一遍，确信黑子无计可施了！
　　“还是塔矢亮更厉害些！”一人道。
　　“他可是塔矢名人的儿子！我们跟他可不能比！”
　　“是啊！”
　　…………
　　藤崎明急得眼睛都红了——他们都认为小光输定了！她想反驳，可是自己又不懂围棋，只能暗自着急。
　　松井先生推了推眼镜——这样的棋要赢确实不易……进藤光，你还能创造奇迹吗？
　　思考了许久，进藤光终于落子。
　　没用的——塔矢亮瞬间做出反应——这一步我早就想过了！
　　你以为真的没有活路了吗？进藤光冲塔矢亮一笑——太天真了！睁大眼睛看清楚吧！小亮！
　　进藤光看似漫不经心，却是遥遥的把中腹和上边另外的两片黑子联系了起来，形成了一张大网，把本来围住左上角黑子的白棋反而被包裹在了中间。若是白棋急于攻杀当中的黑棋，却势必要自己收紧自己的活气，无异于自断生路；若是自保求活，纵然可以苟全一角，但无奈黑棋已逃出生天，虽然舍弃了尾巴上的三个子，但主力与外围大军兵会合一处，声势大壮，而全局形势也从而陡然逆转。
　　进藤光慢慢呼出一口气，这几步下的酣畅漓淋！棋子上微凉的触感从指尖串上脊背，引起了一阵酥麻……他瞌上眼，平复了内心的激动，再缓缓张开。
　　形式的逆转仿佛在一瞬间完成，周围的人都被这个改变弄晕了——就像变魔术似的，一不注意，双方换了个角色！
　　塔矢亮的瞳孔微微放大，对于局势的改变他惊异万分，然而——还没有结束！他告诉自己。几次他都试图挽救现在的局势，可是都被进藤光巧妙化解了。
　　半晌，“我输了。”塔矢亮低声道。
　　那局棋结束十五分钟之后，两个人默契的找了个角落一人一边坐着发呆，谁也不说话。三谷佑辉复杂的目光落在进藤光身上，又看了一眼塔矢亮，心中晦涩难言。
　　“小亮……”进藤光低低地叫道，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像赢了棋的样子。
　　“什么？”沉思中的塔矢亮道——他并不是沮丧也不是失落，只是第一次输给同龄人，感觉比较微妙，还隐隐有些兴奋。一抬头却进藤光有些苍白的脸色，塔矢亮皱眉，快步走到他身边，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塔矢亮松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问道“怎么了？”
　　进藤光扶着额头，心里想着刚刚那个奇怪的声音，他想——是不是要跟小亮说说？毕竟心里藏着事憋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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