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小册6：蝴蝶村

　　好黑啊。

　　不知为什么这么黑。

　　我走得很慢，总是找不准方向。

　　半小时的路，我可能走了有三小时。

　　我也不知道，我记不清时间了。

　　我终于还是找到了家，我和王匠共同的家。

　　家里窗户一样黑，一点不像有人住。

　　我拉了一把门，门是反锁的。

　　我有些意外。

　　我和王匠都在家时，晚上睡觉他会锁门。但是如果我不在家，他就从不锁门，哪怕他出去干活，门也关上了事，并不会锁。他说，门是给我留的，反正除了我，也没人会来家里。我问那为什么我在家他又锁门了呢？他说怕晚上有贼进来，把我偷走。

　　因为他不锁门，我也没有带钥匙的习惯。

　　我看着紧闭的门，心中又有不好的联想。是王匠不在家？还是家里除了他还有别人？除了我，他也为了别人而锁门吗？

　　我开始狠狠地砸门。

　　砸了三声，我停下，隔着门仔细捕捉门内的动静。

　　我听见簌簌的声音，像落雨。

　　没有人声，我再次砸门，又是三声。

　　屋内的声音变得更急，并且朝着门口来了。

　　我将耳朵贴在门上，听见那声音停在门口，过了几秒，一阵很低很低的声音像从极遥远处传来。

　　“谁——啊——”

　　我怀疑这是王匠在最里面的小屋发出的声音。

　　高中以前，我们一直住在朝南临院的主卧。高中后，他就跟我分开了，去了他奶生前住得朝北小屋。

　　但是我这次离家前，明明叫他跟我一起住在朝南房间，他也好好地答应了，为什么趁我不在家，他又搬走了？

　　我没有回应王匠，而是用脚踢门，巨大的声音在雪夜里空荡荡地响着。

　　我还是没听见王匠过来开门的声音，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

　　他在干什么？他在慌乱地穿衣服吗？

　　我拉住门把手，恨不能一把将门摘下来。

　　但我知道我的力气不够，我的视线移向一边的窗户，窗户外被塑料布封住，完全看不清里面。这是用来保温的，每年冬天来临之前，王匠都会用竹条在窗外撑开一个圆弧形，再将塑料布覆盖其上，使窗户与外界多这么一小片空间，就不会有风顺着窗户缝隙直接钻进去，房子内就更暖和了。

　　我该破坏这宁静的温暖空间吗？

　　沉寂中，我又听到王匠远远传来的声音：“小侃，是你吗？”

　　他的声音太远了，我听不出他的情绪。

　　是欢迎，还是排斥？

　　“王匠。”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小侃。”他急急地叫了我一声，我听见有什么翻倒的声音，像是巨大的物体压在鞋架上，声音一片混乱。

　　接着门咔哒一响，我知道解锁了。

　　王匠没有立刻将门推开，他一定是怕撞到我。

　　我看见门露出一条小缝，小缝像一条漆黑的线，连视线都钻不进去。

　　我拽住门把手，一把将门拉开了。

　　一条高大的黑影立在我面前，王匠没有开灯，我看不见他的脸。

　　我伸出手在门边墙上摸了摸，摸到开关，按亮了。

　　玄关处的棚顶灯只有5瓦，很暗。

　　可王匠还是举起手臂，挡住眼睛，像是很久没见光了。

　　我跨前一步，将门在身后带上，扯掉王匠的胳膊，去看他的脸。

　　他像是找不到我一样视线乱飘了一会儿，我感觉他的手指顺着我的胳膊爬行，爬到我的肩膀，爬到脖子上，最后拿手趴在我脸上。

　　他的视线也随着手的移动，落到我脸上来。

　　他将我带进他怀里，锁住我。他的下巴贴着我的太阳穴，我听见他在我头顶闷闷地说：“真冷，小侃，你怎么这么冷。”

　　“我走了很远的路，差点找不到家了。”我说。

　　王匠没有说话，我本以为他会说，找不到家就给他打电话，或者他会出来找我之类的话。可是他没有。

　　我推开他，目光疑虑地往屋中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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