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目（GL）

　　澄心立在围墙下，她抬首望向天空时、那片延绵开去的视野却被围墙所挡。
　　目之所障，心盲无明。
　　她便又走回小院里，取过一张高脚的圆凳外加一张小马扎，圆凳叠上马扎，高度刚好能让她的手臂够上围墙。
　　这堵围墙虽然不高，但为了防贼，围墙上的水泥层还抠了一块一块的坑，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玻璃片。
　　澄心显然不是第一次翻这堵墙了，哪个位置的视野特别好，哪个位置对于院落来说是盲点死角，那个位置的玻璃片早已被她撬松了，诸如此等等她均是甚有心得——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逾墙高手的空虚寂寞。
　　澄心撬掉四块早已松掉的玻璃，搁到自己备好的渔网袋里，将袋子的挽手位置挂到一旁凸出的玻璃片上。自己则是顺利地翻做在围墙边上，抬首就是辽阔无边的夜空。
　　三年前她刚来村里时，还有点小期待能在寂寞的夜空里看见星星，但后来她发现由于污染太严重，或者是云层太厚，她能看到月亮都不错了，而且即使能看见月亮，那一弯的月牙也未必会有多亮。
　　然而她还是愿意坐在这样的位置，抬起头仰望天空——因为只有在这一刻她才会真正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而自己承受过的、在这片望不到头的领域里简直不值一提。
　　她左耳的听力属于中度受损的程度，除了四年前看诊检测的时候比较严重，三年来可听力都在50-60分贝之间徘徊，一般的室内对话，如果交谈的对象说话声比较大，她都可以与人正常交谈；然而一旦与人隔个5米开外，她不侧过右耳、不戴助听器基本就听不清楚。
　　所以当俞子乔在围墙下喊了将近两分钟，澄心还是没有任何感觉。直到背脊上被人砸了东西，她才慢了半拍地转过身去。而因为角度的问题，这次侧过去的是右耳。
　　俞子乔身上披了件薄外套，站在围墙下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声音略略地有些高：
　　“……你下来。”
　　澄心这下算是听见了，不冷不热地顶了一句：
　　“你上来啊。”
　　“你闲着没事坐上面做什么，快下来。”
　　澄心得意地笑了出来，嘴上没说话，那表情却特别地生动，像是在说：你这人连围墙都不敢翻，还学人家当高层，我呸！
　　俞子乔立在围墙边上生了好一阵子闷气，最后实在拿她没办法，打又打不着，说话那人又听不见。最后她只得脱掉脚下的鞋子，赤着脚丫、踩到那两张垫起的凳子上边——这还没完，她站到半空才见着面前竟还有玻璃片，几乎被气得笑了出来。这又是徒手出来，松开两块玻璃片，放进那人备好的渔网袋里，没脸没皮地挨在澄心身旁坐着。
　　两个人挨得很近，俞子乔无意地坐到澄心右侧，可能因为声音就在耳边，这样的距离倒比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显得更亲密。
　　这样坐在一起，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俞子乔想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然而这句话却怎么样也问不出口。
　　澄心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为什么要来这里，俞子乔觉得其中的因由跟自己脱不开关系。
　　澄心倒是比她更加大方，笑着说道：
　　“我们以前其实很少这样坐在一起的，你记得吗？”
　　俞子乔想了一阵，颔首：“那时候我们都忙。”
　　“我那个时候天天都要加班，等美术那边上传资源，等程序打版，跟QC一起测试，最后赶在开服时间之前封版。有段时间我回去都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你刚好出门。”
　　俞子乔有很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应和：是啊，那时候真忙。
　　澄心突然伸手过来，俞子乔眼前一黑，被那双微凉的掌心捂个结实。
　　俞子乔问道：“你怎么了？”
　　其实，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澄心几乎没办法从过去抽离出来，说道：“你为什么回来？”
　　“我……”
　　澄心压根没想听她回答：“我猜猜，你回来是因为公司调动，是高升了吗？那你为什么要故意地来找我？”
　　俞子乔说：“你继续猜。”
　　“……其实今天我们碰见只是巧合，你事先并不知道我在这里，不然你中午见到我的表情不会好像见鬼似的。后来你又来找我，我也知道为什么。”可是我不想说，不想说出来。
　　俞子乔点头：“你不是猜，这是因为最了解我的人，只有你。”
　　澄心转过脸去，尽管她已经捂住对方的双眼，还是害怕自己神情被人看见：
　　“你又来找我，那是因为你心里不高兴；你不高兴，为什么我看见你能无动于衷，为什么我好像什么都忘了——你希望看见我脸上不一样的表情，你想知道我的底线究竟在哪里，要重新接触到哪一步才会对你有反应……”
　　俞子乔没说话，因为澄心说的都是正确的。
　　两人之间忽然安静地可怕，澄心甚至以为是不是连自己的右耳都聋了，当她亟欲放下捂住子乔的双手，手腕却被人反扣住，轻轻地掰了下来，放在那人温热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下去。
　　澄心想哭，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情绪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发生剧烈的起伏，明明觉得自己会恨死眼前的这个人，却又希望这一刻可以无限延长，直至她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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